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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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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带着唐氏族人,一路跋山涉水。唐家夫人温柔可人,像个邻家母亲,对众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唐家大姑娘唐棻善解人意,妩媚妖娆,时不时总是瞥眼看着李穆,眉目间总能读出不一样的韵味。小妹妹唐嫣也总是调侃。“看,姐姐的脸又红了,大姐,大哥哥的眼睛里有星星吗?为什么你总是盯着大哥哥看,一看你就脸红。”唐嫣问道。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我哪里有盯着他看。”说罢便羞涩地跑开了,“娘,姐姐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唐夫人温婉地笑了笑,说道:“你姐姐啊,心里的位置满了,以后,有罪受了,可是,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唐嫣看着母亲一会微笑,一会叹气,说道:“长大了好奇怪,不跟你们说了。”

唐家夫人和唐棻一路之上对李穆很是照拂,穿破的衣服都是唐棻给洗了,李穆尽管再三推辞,也架不住唐夫人的糖衣攻势,给李穆搞得还不好意思了。

好在是江南地区,景色优美,树林繁茂,可毕竟有女眷,李穆还是觉得不方便,尤其是女子沐浴之时,自己就成了那个望风之人,这感觉,像是一个偷窥贼。母亲梦宣在自己刚入江湖之时,就告诫自己,“若是对姑娘无意,便须克己明身,不能随便对姑娘吐露心志,若是见一个,爱一个,李家家法不容,你父亲在这一点上就做的十分出色,他就是你的榜样,从一而终,知道吗。”

倒是沅玑不以为然,说道:“你可以对多位姑娘留有情意,但是你须铭记一点,若是你玩弄姑娘感情,不尊重女子,为娘可是要收拾你的。做事单凭真心,喜欢就是喜欢,男子,也要勇于表达自己的心志,知道吗?”母亲的话在耳边时不时想起,这让李穆也是十分为难,倒是少了平日里该有的洒脱,他的心里,住下了那个一见倾心的姑娘,可是眼神,总是不自觉想在唐棻身上多看两眼。

半个多月的行程,诸人来到墨家修行的神农大山,缭绕的云雾像是一条条丝带,让人宛若置身仙境,这就是大自然的恩赐。

“唐家妹子,你来过这里吗?”李穆转身问道。

“没来过,这里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很是漂亮。”唐棻娇羞地说道。“那就敞开胸怀,对着天下奇景,喊一嗓子,像我这样,啊啊啊。”李穆对着山中长啸,内力催引下,回声无尽绵长。

唐棻也是不再顾及,学着李穆的样子,对着山谷大喊了一声,连日来的疲倦,都随着这一嗓子,融进了山谷清风之中。

“你可知这墨家的来历?”李穆问道。唐家夫人看着二人坐在山间小溪旁闲聊,也不去打扰,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其他地方歇息。唐棻坐在大青石上,将自己的玉足泡在小溪里,来回晃动,感受着凛冽的溪水对自己痕迹的冲刷,听到李穆发问,摇着脑袋说道:“墨家兼爱非攻,为万民着想,是个好门派。”

“没了?”

“没了,我就了解这些。”唐棻眨巴着大眼睛,说道。“嘿嘿,那我给你讲讲墨家吧,要不我们去拜山,你却不知这山吃的什么,为何如此,岂不尴尬。”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唐棻托着下巴,扑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李穆。

“墨家创始人墨翟,与至圣先师孔夫子乃是同期之人,曾自称为贱人。”唐棻笑了笑,说道:“他怎么称自己为贱人啊。”

李穆笑道:“因为他出身卑贱啊,你不要打断我,你看你,我讲到哪里了。”唐棻咯咯直笑,说道:“你还没开始呢,大哥,贱人,啊,贱人。”李穆无奈地点了点她,继续说道:“那时的墨子还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生活贫苦质朴,却其乐融融,家人和睦。鲁国乃是。”

“哦,我知道,是周公的封地。”李穆被突然的一声大叫惊了一下,急忙回头去看,是唐家小姑娘唐嫣,唐家夫人微笑着,一脸歉意地说道:“没看住,就跑了过来。”李穆将唐嫣一把抱在怀里,点着额头说道:“你也是个博学女孩了。”唐夫人也坐在一侧,饶有兴趣地听起了故事。

“鲁国是周公的封地,周公制定礼乐制度,通伦理,和天地,化异同,成天下。但是礼乐制度以血缘伦理为依托,只在士大夫范围通行,战国时期礼崩乐坏,孔夫子提出克己复礼的主张。”

“哥哥,何为克己复礼?”坐在怀里的唐嫣问道。

唐夫人笑道:“孔夫子也是为鲁国兴衰奔走列国,为了社会秩序,他认为仁爱乃是正身之本,民有仁爱,即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循中庸之道。嫣儿,你要是有了糖块,会不会分李穆哥哥一份啊。”唐嫣奶声奶气大叫道:“会。”

李穆摸着唐嫣的脑袋,“真乖。”

“对于统治者来说,要施行德政,敬德保民,所谓苛政猛于虎也。孔夫子的儒学在鲁国范围内广泛传播,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后来子思接续衣钵,墨子便莫名而来,可是学着学着,就发现,儒家的那一套,也是有很多缺陷的,便自创门派。”

“墨子好大的魄力啊,一言不合就开山立派,大哥哥,你有这个本事吗?”

唐夫人斥责道:“不许这么提问,不礼貌,知道吗?嫣儿。”李穆伸手示意唐夫人看自己的,对小孩子的心思可是懂得很,说道:“嫣儿,开宗立派乃是学贯古今之人,博学多才之辈,非有学富五车之人,根本没有能力,即便如你父亲,在星象之学造诣甚深,也未自立门派,你说,我能比得上你爹吗?”

唐嫣嘿嘿大笑道:“我知道了哥哥,日后好好钻研学问,不问前路,只管踏实向前,才是正道。”

唐棻惊讶地看着李穆,“你带过孩子?”

李穆笑道:“我还是个稚子,如何有孩子,在下舍妹与嫣儿性格很是相似,只有我姐才能降得住,她说,只有耐心解答她的问题,她才会服你,要不,她只会跟你反着来。”唐棻笑道:“厉害,厉害,这个丫头,果然如你所说,我母亲便是如此对她,所以,她从来不来找我。”

唐嫣坐在怀里说道:“你凶巴巴的,哼,我就喜欢大哥哥。”唐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小丫头,这就不要姐姐了。”

唐夫人看着三人融洽,内心十分高兴,便继续说道:“墨子出身平民,自然事事为平民着想,孔夫子之仁爱思想,还是一种有等级差别的爱,先爱父母,再是国君,然后是社会其他人。墨子反对这一理念,他认为,爱就应当是没有等级差别,因此,提出了兼相爱,交相利的思想,以兼爱而互利,便是明告世人,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心里装着别人,相爱他人,这既是利人,也是利己。只是,墨家等级森严,犯了错要受墨家之刑,游离于国府之外,为他国所不容,便隐藏于神农大山。当初墨子为了止楚攻宋,亲率墨家弟子护卫宋国领土,其悲壮,其奋勇,诸子百家,无一可及。为了理想事业甘愿牺牲自我,这是很多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高度。”唐棻和唐嫣听得入神,不禁心驰神往。

突然,从旁传来一声锐利的哨声,李穆急忙护住三人,说道:“墨家有强敌拜山,你等紧随我之后,到了墨家,就安全了。”唐棻几人手拉着手,紧紧跟着李穆,前面一行人气势汹汹,嘴里叫骂之声不绝于耳,李穆等人便跟着前面之人,一路随行,到了墨家。

“墨家五老踪影全无,只是后辈之人,诸位英雄,今日,踏平墨家,扬威江湖,就此此时。”为首之人乃是东周王室的孟昶和韩地韩昭明,不知从何处听说墨家五老失踪,便纠集了一些江湖上的有头脸之人来到墨家,墨家在江湖之上地位甚高,若能平了墨家,周王室复兴大业便可由此起步,收拢江湖势力,一点点做大做强,想当初先祖文王推翻殷商之时,实力尚还不如此时呢。

韩国与周王室唇亡齿寒,因此,韩国就成了孟昶极力拉拢的对象。韩昭明为了青冥宝剑,孟昶则是借着消灭墨家的气势,壮大周王室声威,吸引江湖豪侠归附。

“踏平墨家,好大的口气,你等有什么本事,竟敢说灭了墨家,墨家何处得罪诸位了,出言不逊。”论政台前的神农五虎大喊道。

李穆喜出望外,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五位义父吗?可现在他还不能急着去打招呼,墨家到底什么情况,他还没搞清楚,一会定要给五位义父一个惊喜。中条五鬼名字不好,进入墨家,被禽滑厘改了名号,称为神农五虎,虎虎生威。

“哈哈哈,就你们几个不入流的东西,也在这里叫板,那就拿你们几个开刀。”孟昶伸掌便向五虎打了过去。张社目不转睛,盯着孟昶的招式,五位义兄要是顶不住,自己就得上。

五虎在神农山上研习内功,颇有一番进境,尤其在得到禽滑厘的指点之后,更是突飞猛进,禽滑厘打趣道:“几位要是猛一出手,乃在一流高手之列,可要是被人发现拳脚不行,可就是末流了。”为此,禽滑厘单独教了五人一套极为简单的拳法,搭配上精深的内功,每一拳都有开山裂石的威力,为此,禽滑厘还给取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字,唤作“气定山河”,以气运拳,拳破山河。

五人大喝一声,握掌为拳,从五个不同方位向着孟昶攻来,五人拳劲在内力加持下,让功力深厚的孟昶都喘不过来气。

孟昶大吃一惊,想不到,墨家后学之辈竟有此等高手,大意了,急忙闪身躲开。五人强大的拳劲直将论政台前的地面砸出一个大洞,引得墨家弟子齐声喝彩。就连武学修为有一定境界的李穆,也大吃一惊,五位叔叔何时功力精深到此种地步了。

五人接连向孟昶挥拳进攻,都被孟昶轻松闪身躲过,孟昶也看出了这套拳法的朴实无华,心下不禁有了对策。在五人再次出招之时,孟昶施展轻身功夫,一个箭步便冲到了黄瘟鬼身侧,一套短小精悍的贴身掌法,便将黄瘟鬼打翻在地,如此一来,五人大阵的威力骤减,被孟昶各个击破。

唐棻在一侧说道:“这人好聪明的手段,欺负五人拳脚不行,卑鄙无耻。”李穆没有理睬唐棻的言语,他在思索五位叔叔的武功原理,分则四处出击,合则逍遥为一,似是蕴含很深的哲理。可是这个哲理是什么,他却想不明白。他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些《占元星经》的东西,二十八星宿分列各方,彼此相互运行,相互配合,好像是对《占元星经》中的“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方”的完美诠释。

孟昶找到了破敌之策,三五招内便将五人打翻在地。“三脚猫的功夫,墨家,不过如此。”孟昶轻蔑地看向怒目相向的墨家弟子。

张社红着眼睛走了出来,报剑说道:“墨家,张社,请。”

韩昭明一眼便看到了张社手中的青冥宝剑,飞身入场,说道:“孟兄,你已胜了一阵,此阵,我来试试。”孟昶看了一眼韩昭明,也知这个老狐狸要干什么,算了,卖他个顺水人情吧。孟昶拍了拍韩昭明的肩膀,说道:“小心。”

张社也不留手,挺剑便直刺韩昭明的胸口。韩昭明运起掌力,与张社战在一起。张社有兵器之利,一路横砍直削,韩昭明掌力雄浑,成名绝技四岳无疆掌虎虎生风,张社虽有兵器之利,却也占不得丝毫便宜。

这时,墨家钜子屈鸠走了出来,禽滑厘等人不知去向,屈鸠作为禽滑厘的嫡传弟子,便成为了墨家最为年轻的一代钜子。此刻张社与韩昭明动手,屈鸠双眉紧锁,显是极为担心,若是张社都落败,屈鸠也没把握战胜这些强手,这些人来的也真是时候,正是墨家最为虚弱之时。看来,这一次,墨家,要栽了。

韩昭明内功深厚,掌风强劲,张社虽然剑法精妙,却也挡不住韩昭明掌力的泰山压顶之势,手中的长剑已经微微有了些许偏差,“钜子,师兄已然落于下风,这可如何是好?”门人在旁问道。屈鸠默然无语,只是默默地盯着场上的局势,张社千难万险都已经过来了,岂能在墨家总院栽了跟头。

韩昭明猛然增强攻势,张社运起天蚕剑法,将自己护持地密不透风。韩昭明催动掌力,向着张社手掌猛然击来,张社挺剑直刺,也向着韩昭明掌心攻来。李穆内心暗道一声,不好,韩昭明定会近身猛攻,趁机夺剑。

果然,张社剑至半途,韩昭明猛地近身,挥掌连击张社胸口,四五招下,张社被打得连连后退。张社抵挡渐觉吃力,一个不留心,胸口便被韩昭明一掌击中。“还不抛剑,不要命了吗?”

韩昭明大怒道。张社后撤三两步,说道:“死不抛剑。”韩昭明瞥了一眼,怒道:“如此,便不客气了。”说罢挥掌攻来,张社受伤不轻,已然无力抵挡,正在李穆要出手之时,屈鸠三步并作两步,挺着吴钩便入了场。

孟昶看到后,也是飞身入场,说道:“墨家钜子,我倒想见识见识。”屈鸠被孟昶缠住,一时无法分身。

张社已然口吐鲜血,韩昭明虚晃一掌,张社趁机拦挡,被韩昭明轻松点了手腕,将青冥宝剑夺了过去。

看到躺在地上呻吟的神农五虎,说道:“那日在宜阳,便是你五人助秦脱困,打了我一掌。”

神农五虎定睛看了一眼韩昭明,说道:“尚贤任侠,助贫扶弱,那秦人已然受伤,不至于赶尽杀绝,不是吗?”韩昭明哼了一声,说道:“秦人虎狼,杀之而后快,你决意阻拦,可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神农五虎说道:“天下正邪两分,只在心性而为,六国之人心术不正,亦是江湖败类。”

从人群中窜出一人,说道:“早知道墨家弟子忠贞不二,性如烈火,既然维护秦人,那便休怪我等无礼了,正好我这千年血蟾,好久没有人血补充了。”说罢从随身罐中拿出了一个通体红色的血蟾,一蹦一蹦,甚是恐怖。唐棻早就吓得捂住了眼睛,唐夫人也将小唐嫣的眼睛捂住。

屈鸠虽是禽滑厘嫡传弟子,可是内功外功都算不得墨家上乘,禽滑厘也总是告诫屈鸠说,墨家在江湖之中,本就不是以武服人,心思不能总是放在武学上,更要参研《墨经》,修养心性。

屈鸠不以为然,倒是与邓陵子的思想如出一辙,墨家践行侠义之道,没有武学根基,如何去做,因此习得了一手精湛的吴钩。

此刻临敌,孟昶武功高深,内力精湛,屈鸠根本不是对手,只是三五十招便被打倒在地,说道:“墨家弟子兼相爱,交相利,心智意坚。”

孟昶看着墨家粗陋的陈设,说道:“如此苦修,有何好处,不如跟着我,为天子效力,如何?”屈鸠头一扭,不再看他。

血蟾从罐子里跑了出来,闻到血的滋味,猛地便向神农五虎跳了过去。忽然,从斜刺里飞来一支银簪,将血蟾死死钉在地上,穿了个透心凉。那人看到心肝宝贝被杀,心如刀绞,抱着血蟾,痛不欲生,随即扭头大骂道:“什么狗娘养的,竟敢射杀我的血蟾,它可是吸了四十多条活人,方有如此艳红之色,啊。”孟昶看到那银簪,似是女子所用之物,这手法和劲力,不容小视,孟昶很是疑惑,来人之中还有如此高手。

韩昭明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抬眼看了一眼,说道:“既然来了,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想管这档子事,得亮亮本事。”说罢,将银簪捏在手中,猛然向着人群之中飞了过去。

李穆运起内劲,将银簪接在手里,带着唐氏母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到三个绝色女子,人群中一些人已经眼睛瞪得像铜铃,口水流了一地,“什么时候武林之中出了两个这么水灵的大美女啊,这要是娶回去,折我十年阳寿都可以啊。”

“一会灭了墨家,这两个女人我得尽早下手。”李穆实在忍不了这些污言秽语,随手听音,将银簪之上的铜球扔了出去。“啊”,人群中一人捂着嘴巴,两个大门牙被铜球打了下来,嘴里流着鲜血,那人拿着兵器便要上场,被同行之人拉住。

孟昶看到李穆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隐约之中还有点仁者气度,便问道:“你是何人?墨家弟子?”李穆笑道:“虽不是墨家之人,却对墨家之行为崇敬已久,舍身取义,追寻大道,乃我辈之楷模了。”神农五虎只感觉李穆甚是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哪里熟悉。

“如此,你是管定这摊子事了,那好,看看你的本事吧。”孟昶出言道。

“在下本领低微,只是,墨家作为江湖帮派,侠义为怀,你等灭了墨家,徒增恶名罢了,于复兴王室之业,只是有害无益。”孟昶哦了一声,对李穆之言,显然很感兴趣,说道:“足下认为当如何?万望赐教。”

李穆拱手道:“赐教愧不敢当,只是,周王室之复兴,其根源乃在变法图强,战国之世,此为潮流。天子恪守周礼,分封制下,无甚实权,如何复兴,没有田土,如何复兴?没有根基,谈何复兴?周文武之时,姜太公吊民伐罪,顺天而为,顺民意而行,乃是天道。依血缘而行分封,可是血缘关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走向淡化,如此,仅剩权与务,如何维系,其架构,便不稳定。”李穆尽量放缓语速,若能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使他们知难而退,也能省去一些麻烦,这叫以理服人。

孟昶点点头说道:“有道理,继续说下去。”韩昭明也在一侧坐定了,想知道一个娃娃,能有什么高论。

“天下纷乱,列国纷争,礼崩乐坏,瓦釜雷鸣,民为邦本,墨家秉承天意,惩强扶弱,与文武之精神相通,代表天下平民阶层,你若灭了墨家,便是与天下庶民作对,你若是灭墨家立威,可就打破算盘了,如此,天子只会为万民唾骂,加速覆亡,这也是墨家虽与天下作对,可天下亦不敢小视墨家,他们哪家君主,不想灭墨家而后快,秦国商鞅变法,渭水草滩刑杀七百民众,墨家当下便至,刺杀商鞅与孝公,如此雷厉风行之学派,天子避之唯恐不及,何敢谈灭?”

如此一番言论,便是连张社都惊讶了,鞭辟入里,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小家伙,嘴皮子快赶上张仪了。孟昶也不能在众多英雄面前失了面子,说道:“小家伙,说的倒是有道理,只是,墨家藏书楼,可是天下武学之士的殿堂,这几人武功低微,我等去借阅两本,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穆笑道:“天子的九鼎为何不借与秦人保管?”此言一出,孟昶顿时恼羞成怒,伸掌便向李穆打来。

张社等人听到李穆此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青瘟鬼捂着肚子,在地上来回打滚,“我笑不活了,这小家伙,怕是张仪秽土转生吧,这嘴,可真欠啊,不过,爽,我喜欢。”李穆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孟昶,今日若不取李穆性命,怕是很难罢休了。

孟昶伸掌便是成名绝技—阴兵权计,微微泛红的手掌掌力刚猛,向着李穆袭来。

李穆也不保留,使出自己最为熟练的听潮剑法,长剑风雷之声不绝于耳。张社与神农五虎更是心惊,相互看了一眼后,顿时喜出望外,激动地半天说不出来话。此套听潮剑法可是当初张仪战胜腹胜的那套剑法,鬼谷子临场授艺,众人都见过,难道此人是。

孟昶顿觉匪夷所思,小小年纪,竟有此等造诣,以刚猛剑法与自己掌力对拼,这在自己出道江湖还是头一遭。孟昶尽管掌力凶猛,可却是完全无法近身,以掌力压迫李穆之剑招,可是听潮剑法有波涛汹涌之势,孟昶以掌力完全占不得便宜,当下十分焦躁,韩昭明却是发现端倪,说道:“孟兄接剑。”

有剑在手的孟昶顿觉舒畅,可下一秒,他便对自己这一想法追悔莫及。李穆要的,便是让孟昶放弃以掌力取胜的路子,迫使他使剑与自己一决胜负,待孟昶刚刚接剑,准备以刚猛剑法与李穆对攻,未曾料到李穆陡然转换剑法,施展开精妙绝伦的龙游荷苏,此套剑法可是屈原与唐昧亲手试过的剑招,此刻孟昶完全被李穆步步算在陷阱里,浑身武功没有任何发挥的余地,被疾风骤雨般的攻势步步紧逼。

孟昶万念俱灰,竟然栽在了一个娃娃手里,当真憋屈。

眼见孟昶便要落败,李穆伸剑横削,剑至中途便收了手。场下众人都在怀疑是不是看到了鬼魅,闲庭信步间便击败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孟昶,便是在娘胎里练武,也不至于如此吧。神农五虎与张社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足下去吧,墨家之事,望足下细思。”雍容娴雅的气度让一旁观战的唐棻忍不住大声喝了声彩,她太兴奋了,这就是自己梦中情人的样子吧,危难之时挺身而出,那一刻,他就是这个场上最靓的崽。

“你是魏人?魏漪也来淌这趟混水吗?”李穆被问了一愣,随即说道:“魏漪前辈武林名宿,剑法精妙,小生无福。”

“可你这几招剑法,分明就是魏漪的绝技,你不是魏漪的徒弟,是何人?”韩昭明看到了李穆的剑招,气势汹汹地问道。李穆笑道:“你若是想知我师承何门,可上前来试试。”

”少侠武功精深,孟昶败了,昭明兄,就此告辞,哎。”孟昶打断二人对话,他此刻心绪低落,一个人落寞地出了墨家总院。

自己苦苦研修数十年,竟然连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都没打过,这些年,自己的努力,到底有什么意义,还谈什么复兴大业。周王室的复兴之路倒底在何方,上天啊,你开开眼吧。“砰砰”,孟昶连出两掌击在拦腰般的树干上,树叶散落一地,飞鸟四散逃开,砰砰砰又是连续击打,心灰意冷的孟昶气喘吁吁,躺在树干下,不知不觉之中,想到了太公拜将,武王伐纣,那时的意气风发,那时的八面威风。

墨家总院内,唐棻与唐夫人急忙去将屈鸠等人扶了起来。张社强自站了起来,看着俊雅的李穆背影,随口叫了一声:“穆儿?”

李穆猛然扭头,奔向张社身旁,跪伏在地,“不孝儿郎李穆,拜见社叔和五位义父。”张社老泪纵横,想不到在这紧要关头与自己朝思暮想的李穆相逢。“哎,哎,好了,起来吧,地上怪凉的,啊。”张社抚摸着李穆的脸颊,“让叔好好看看,嗯,长大了倒是与你娘有几分相似,不错。”

神农五虎也是踉踉跄跄地来到张社身旁,扶起了李穆,激动地说道:“虎墩?”李穆嘿嘿一笑,应了一声,“哎,小虎墩拜见。”

“唉,墨家不讲这些虚礼,好好,好啊,长成大人了,能保护五位义父了,多年不见,越发俊朗了,啊。”神农五虎将他扶了起来,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穆站起身,说道:“多谢五位义父栽培,你们身体可好啊,爹娘可是很想你们呢。”

“小家伙,你爹娘怎么样。”神农五虎拍了拍李穆的肩膀问道。“他们很好,就是挂念你们。”

“是呀,与李冰兄弟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很是想念,哪天下山,去看看他们。”

许久未见的几人十分亲切,闲聊了一会,李穆看到唐棻等人站在一旁,便将唐夫人拉了过来,详细说了唐氏族人的境遇。“社叔,此次唐氏族人大难,穆儿未经墨家同意便将人带上了山,只是希望墨家能收留她们。”

张社看了一眼唐夫人,微笑了一下,将李穆拉到一侧,说道:“穆儿,墨家纪律严明,凡事但凭钜子决断,我问问钜子师兄,你稍等我一下。”说罢便要去找屈鸠。

墨家总院内的泥土地坑坑洼洼,见证了这场战斗的酣畅淋漓,作为墨家钜子,屈鸠深感责任重大。“诸位江湖英雄,是要留在墨家吃顿便饭吗?”屈鸠站起身,向着院中的众人拱手道。

院内诸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答话,都纷纷望向了韩昭明。韩昭明向前一步,拱手道:“今日我等唐突,得罪了墨家,还望钜子莫要见怪,此后,定来赔罪。”

“兼相爱,交相利,无怪,请。”屈鸠狠狠地抛下短短的一句话,拂袖而去,让院中群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诸位,散了吧,墨家胸襟四海,不会与我等一般见识,散了吧,啊。”说罢便要带着青冥宝剑与诸人一同下山,张社握住李穆的手说道:“穆儿,那柄宝剑乃是为叔至为重要之物,与你也有莫大关联,定要将它拿回来。”

李穆嗯了一声,飞身向前,两个纵跃便来到韩昭明面前,拱手道:“先生,此剑并非阁下之物,尚请归还。”

韩昭明哈哈大笑,说道:“墨家也言而无信吗?如此咄咄逼人?”

李穆笑道:“在下可不是墨家,这是你我私人恩怨,此剑可不是阁下之物。”

韩昭明不甘示弱,说道:“此剑也不是你的,你偏要多管闲事吗?”李穆伸掌便打向韩昭明,此招出其不意,便是以夺剑为目的,韩昭明眼疾手快,迅速便闪了过去。

韩昭明背起宝剑,运起掌力迎了过去,四岳无疆掌之精髓便在于瞬发后至,掌力浑厚,你要么闪躲,要么便只能与他硬拼掌力。李穆微微一笑,在他与孟昶的比剑之中,处处为他设置陷阱,若是单论掌力,李穆还是欠点火候,正好试一试屈子所传的“橘暖星河”。韩昭明被这精妙的掌力深深吸引,虚实之招,完全无法掌握,幸赖内功深厚,掌力精纯,这个年轻人若是过的几年,怕是再也无法超越了。墨家弟子纷纷喝彩,张社等人瞪大了眼睛,叹为观止。

此前韩昭明与张社动手,李穆在场下看的真切,韩昭明胜在内力浑厚,与孟昶异曲同工,但若是以相同方法应对,难免韩昭明有所防备。

在韩昭明进攻之时,李穆踏起了方位,凭借着对《占元星经》中招式的记忆,开始了二十八星宿间的方位,步法的游走。你强任你强,我自不管不顾,长剑在手,天下我有,这便是唐昧引以为傲的参横斗转剑法,只是不甚纯熟。

唐棻却极为兴奋,她似是看到了父亲的影子,父亲曾教过她这门踏方位的学问,自己那时不懂,只是此刻看到李穆使出,顿觉亲切,看到李穆时时遇险,便出言提醒道:“角木初新,亢金穿铜,氐土无形,房日无际,箕水搅江河,木仙地动摇。”唐棻柔声软语,不懂星象之人根本听不懂唐棻在说什么,李穆本来对星象方位不甚熟悉,此刻唐棻出言提醒,李穆顿悟,脚步日益加快,长剑上下翻飞,饶是韩昭明武学深厚,根本破解不了此路剑法。如此一来,李穆便立于不败之地。

“久战不宜,当速速撤离,君子取剑,十年不晚。”思虑停罢,韩昭明便将青冥宝剑脱手,”少年人功夫精深,实为难得,宝剑与你,告辞。”施展轻身功夫,狼狈逃出墨家。

微风拂面,神清气爽,李穆长吸一口气,扭头看向一旁的唐棻,“多谢妹子指点。”唐棻圆润的脸颊霎时变得通红,粉扑扑的,倒是有几分娇羞之色,细细看来,眼波含情,碧水云月。

“穆哥客气,只是家父之绝学,在穆哥哥手里发扬光大,家父也定感欣慰。”唐棻小手揉捏着衣摆,低着头羞涩地说道,眼神却不与李穆直接交流,扑闪扑闪的,任谁看了,也会生出爱怜欣喜之情。

“穆哥哥,厉害了,打跑了坏人。”小唐嫣跑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道。李穆一把抱起唐嫣,拉着唐夫人和唐棻,来到张社身侧,将青冥宝剑递送给张社。“叔,如何?”

张社接过宝剑,看了看李穆,说道:“穆儿,你过来,叔有话对你说。”李穆看了看唐棻,点了点头,便走了过去。

张社将宝剑递给了李穆,说道:“你也成人了,有些事情你也该懂一些了。此剑你拿着吧,关乎巴蜀地区稳定,切记小心保管,这也是你母亲家乡最为重要的东西了,江湖中传言,青冥宝剑与极阳神剑是开启水龙吟的钥匙,极阳神剑在你父亲手里,你定要护他们周全,知道吗?”

李穆看着张社,说道:“叔,水龙吟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引得各方英雄竞相追逐,自相残杀。”

张社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回身道:“传言里边蕴含着天下绝世武学,学之独步天下,武林盟主,天下一统,是江湖乃至各国君主都想获得的至宝。”

“即是至宝,为何孟夫子与墨子等人却嗤之以鼻,墨家与儒家众弟子终生不得沾染水龙吟?”李穆不解地问道。

“墨家与儒家都有宗派信仰,社会秩序混乱不堪,贫苦大众水深火热,我等若是将精力放在水龙吟之上,与那些宵小之徒有何区别,穆儿,你要记得,水龙吟若是重新出现,你定要守住初心,防止它落入奸人之手,天下大乱。”

“穆儿谨记叔叔教诲。”张社满意地拍了拍李穆的肩膀,看着唐氏母女,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墨家自古不收留女眷,还望夫人见谅。”

李穆急道:“她可是楚国大将唐昧的亲人,我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为墨家信义,如何便不可了,墨家兼相爱,交相利,难道只是说说嘛。叔。”

张社也很是为难,看着李穆如此真切,便跑了进去,与屈鸠据理力争。不一会,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叔,我这里有屈原左徒的亲笔书信,看看钜子能否看在左徒的面子上,收留她们。”

唐夫人挽着李穆的胳膊,将书信收了起来,温柔地说道:“孩子,天下之大,岂能没有我母子三人容身之所,规矩便是规矩,岂能因私情而费,走吧,我们下山吧,墨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张社也很是懊恼,他特别想将唐氏母女留在墨家,可是屈鸠言道墨家总是凶险之地,若是碰到今日之情形,她们三人之后果如何敢想,墨家弟子死则死矣,如何能将他们所尽心保护的群体牵扯进来,若是男子,屈鸠定会毫不犹豫接纳,几句话便将张社说得哑口无言。

看着唐氏母女的背影,张社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奔了过去,说道:“穆儿,穆儿。”李穆回过头,喜出望外,以为事情有所转机。张社来到几人面前,说道:“穆儿,你母亲正在安邑大办女学,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她们三人过去,也是个帮手,你觉得如何?”

唐夫人惊讶道:“你母亲是安邑女学之领袖—梦宣?”李穆点了点头,说道:“师娘,正是。”唐夫人激动地说道:“千年来,女子地位低下,受礼法约束,更是苦不堪言,此中情形,在六国尤其常见,你母亲高举女权旗帜,兴办女学,维护女子权益,可敬可佩,稷下学宫当该有你母亲一席之地,我决定,去安邑,襄助你母亲。”

那一刻,唐夫人是那么的坚定果决,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和信仰,那一刻,唐棻知道,母亲荣获新生。父亲之死,让母亲数度轻生,但是为她二人,母亲忍辱负重,此刻,唐棻心下的大石也终于落下。

李穆转头看向唐棻,夕阳照耀下,唐棻的脸颊很是艳红。

“叔,我们走了,您与五位叔叔多多保重,穆儿不能常伴身侧,实是不忍。”李穆带着哭腔,来到墨家还没有多做逗留,便要离去,分别场景总是让人感伤。

“去吧,等叔老了,你得养我们,知道不,可不能撒丫子跑了。”张社出言逗着李穆。

“那不会,那时候我要不管您们,你不把我狗腿打断。”

“哈哈哈,去吧,一路保重。”

神农五虎也与李穆告了别,几人便重新踏上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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