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霍炽之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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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本是认真在听这官差回话,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却直接将众人的注意力烧到了霍羡身上。
汪氏一脸疑惑:“羡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能证明是真的。儿子回京途中就遭遇了流寇袭击,他们都身手不弱,若不是刘将军及时赶到,恐怕孩儿也没有命回来。”
霍羡本不欲将怀林遇袭一事说出来,此事虽凶险,可他终究活了下来,又有刘羽负责处理处理,用不着他来调查。说出此事,除了让家人平添烦恼,又有什么意义?
可如今看来,此事并不像表面那样简单,甚至还牵涉到了霍炽之死,若他刻意隐瞒,反而会放走背后的宵小之辈,无法找出真凶。是以,他决定和盘托出。
“什么?遇袭!”汪氏惊呼出声。
霍羡此话一出,在场诸人心中疑窦丛生,细想之下又有几分惊恐从心底里钻了出来。
霍炽明明说自己是去找尚书府公子玩,又怎么会出现在怀林?
霍羡又为什么会偏偏在怀林遇袭?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霍如海夫妇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睛中的怀疑。
官差顺着霍羡的话接上:“霍大少爷所言不错,和刘将军所说一致。事实上,姚大人怀疑这桩所谓的流寇抢劫案,恐怕和霍二少爷脱不了干系。”
在场众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霍炽在他们眼里,一向是个文弱的读书人,连把重点的弓箭都拿不动,平时又眼高于顶,看不上身份地位不如他的人,怎么会和流寇扯到一起?
齐氏听了这话,连哭都顾不上了,上前使劲推搡了那官差一把,发了疯似的尖叫出声:“你们是不是疯了!人都死了,还要往炽哥儿身上泼脏水!”
官差似乎也没想到齐氏一个官家夫人,做派竟如此粗俗,不识大体,心中残余的几分同情烟消云散。齐氏也不仔细想想,若没有实打实的罪证,姚大人敢随意怀疑官家公子吗?他这么一个小小官差,又岂敢胡乱猜测上官的心思?
他失了耐心,皱眉道:
“此事人证物证俱在。其一,在距怀林不到十里的破庙旁发现了霍二少爷的马车,里面还有品茶的器具,甚至连茶都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一见便知二少爷并非被绑架。其二,马车旁有一车夫中箭倒地,却尚有一口气,此时已被救活。据他呈上的证词,府中二少爷昨日从未时一刻起便在怀林守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最重要的是,霍二少爷身上搜出了镇远侯府的印鉴……”
这官差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说霍炽想谋杀霍羡?
这个猜测令甫座皆惊,就连一直躲在后面看戏的霍祈都忍不住心头一跳,手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不过,霍羡遇袭,霍炽暴毙,这桩桩件件都在她掌握之中,她真正惊讶的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镇远侯府印鉴……
只消那么几秒钟,她已猜出了这是沈聿宁的手笔,镇远侯府印鉴在沈聿宁手中,此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也难怪深更半夜的,沈聿宁竟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怀林,果真有所图谋。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空气凝固了几秒,那官差却是又开口说话了:“现在京兆府推测,那些流寇极可能是镇远侯府府兵,是镇远侯授意霍家二少爷谋杀大少爷,事后却被镇远侯灭了口……”
官差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人心惊肉跳,霍如海面色骤然铁青,汪氏一向温和的脸神色也显出三分煞气,就连哭哭啼啼的齐氏和心烦气躁的霍如山都呆若木鸡。
霍羡目光沉沉,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霍祈听了这番话,联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睫毛不由颤了颤。
昨日,沈聿宁说了两句意味深长的话,一句是“死得其所”,一句是“今日之事的报答”。沈聿宁这一招,恐怕是借她之手顺理成章地吞下袁显之手中的兵,同时又明面上处理了霍炽的死,还能顺带给镇远侯府泼一桶脏水!
好一个黑吃黑!
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此事竟是落到了姚大人手中。也不知道是个简单的意外,还是沈聿宁有意为之。
她对这个新上任的京兆府尹有几分了解,是个清正廉明、不畏权贵的好官,就算在孝文帝面前,脊梁也是挺得笔直,深受孝文帝信任。此事落到他手里,只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霍祈刚想到这层,只听官差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想让霍家人有个准备:“兹事体大,姚大人已上达天听,陛下应当已知晓此事。如今话已带到,小的还得回姚大人那边,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汪氏最先回过神来,此刻仍心有余悸:“所以,你昨日未曾直接回府,是因为遇袭了?怎么不直接告诉娘和你爹?”
霍羡冷哼一声:“孩儿到底没有性命之忧,说出来反而让你们担忧。不过,孩儿此刻却是庆幸,若没有这桩事,竟不知府中藏了些豺狼虎豹!”
霍羡平日一向温和,难得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冲着霍家二房去的,也难怪霍祈听到霍炽死了,表情如此平静,霍青岚嫁进镇远侯府这事也让他奇怪得很。他本就对整个二房没什么感情,现在更是生出了恶感。
齐氏死了儿子,正愁没人出气,一听霍羡意有所指,当即发疯似的哭喊:“羡哥儿这话的意思是在骂我们二房吗?如今炽哥儿死了,你们竟还能说出这样狼心狗肺的话!”
霍祈突然冷不丁开口:“还请婶婶慎言。诚如婶婶先前所言,二哥不是和尚书府公子吃酒去了吗?好端端的,怎会跑到怀林去?真可谓奇事一桩!如今他的死扯上了镇远侯府,此事往小了说,是谋害兄长,往大了说,在京师地界,天子脚下带着那么多私自豢养的兵,说有谋逆之嫌也不为过!”
说罢,霍祈又招来身边两个小厮,吩咐他们将霍羡得的赏赐都抬进了库房。按理来说,平时大房得了什么赏赐,都免不了给二房送些过去,这次却一改常态,霍祈这招摆明了就是要故意恶心人。
齐氏一无知妇人,哪里经得起吓,慌慌张张地把目光投向霍如山,却见他一脸阴沉,一言不发。她也没了主意,哭天抢地:“我不活了!你们兄妹竟没有一个有良心的!”
汪氏见一双儿女都被齐氏辱骂,又想到霍羡差点死于非命,面上起了层薄怒:“昨夜里,羡儿又何尝不是九死一生?如今姚大人怀疑是炽哥儿谋杀羡儿,虽说炽哥儿死得可怜,可道理却不一定向着他!”
“你!”齐氏怒喝一声。
主院里喧嚣起来,就连不少下人都在远处窃窃私语。
霍如海原本清癯的脸突然胀得通红:“别吵了!待会儿霍炽的棺椁会运回来,先将他的后事办了。此事陛下会有定夺,我也定不会放过想害死羡儿的人!”
说完,霍如海拂袖而去,汪氏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紧紧跟上了他的步子。
一向温和的人突然发怒,往往更惹人忌惮。齐氏见一向不在家中拿架子的霍如海生了大气,又说要严查此事,心里又恨又急。
她虽嘴上逞能,却也知道霍炽谋杀霍羡绝不是全无可能,若此事真是霍炽做的,恐怕霍如海不会放过他们二房。想到此处,齐氏也顾不上撒泼了,拽着霍如山的袖子就往东院走。
待人都走后,霍羡却发现霍祈还在站着兀自出神。穿堂风吹得霍祈碧色衣衫猎猎作响,一对黛眉笼着愁云,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候细细看去,霍羡才发现,霍祈的容貌虽丝毫未变,可她的神态气质和举止言辞,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若说以前的霍祈是一汪清泉,一眼见底,如今却是一井幽潭,让人望不到边界。
霍祈终究还是在他未曾发觉的角落里,偷偷长大了。
他问了一句探究的话:“妹妹,霍炽暴毙一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霍祈回过神来,脸上浮起一抹山茶花般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