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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无言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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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天天跪拜,日日乞讨的父皇,却不是我的。”沈聿宁勾了勾唇角。

二皇子闻言,没有揪住沈聿宁这大逆不道的话不放,反而怔在原地,不由想起了一些模糊的往事。

他和沈聿宁是名义上的亲兄弟,却没什么兄弟间的情分。二人差了好几岁,等他去国子监读书时,沈聿宁才长成知事的小孩。等沈聿宁再大些,他就迎了正妃出宫开府。极其短暂的相处导致沈聿宁在他印象中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他只知道沈聿宁和宫中之人都不亲近,除了太后,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孝文帝的态度都毫不在意,行事一向疏狂冷漠。只是他做事皆有章法,别人明面上也轻易寻不着他的错处,更何况还有太后当命根子一般护着,所以才在宫中将养大了。

七八年前,沈聿宁刚入国子监读书,曾被当时的祭酒柳大人盛赞极有天赋,假以时日必为麒麟之才。太子便也罢了,一个普通皇子太过出色扎眼,永远是惹人忌惮的,当初也有不少皇子对沈聿宁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

那样轻的年纪,没有母妃庇佑,沈聿宁死于皇室倾轧,几乎是可以预料到的未来。

可一个插曲改变了事情的轨迹。

一日,孝文帝难得赐了一支做工精细的紫毫笔给沈聿宁,结果五皇子去孝文帝跟头撒娇卖痴抢走了这支笔。

沈聿宁知道后却不曾苦恼,只是冷笑一声:“摇尾乞怜。”

此事之后,沈聿宁自请去了青州榷场。

青州离南国不过一城之隔,两国之间本就摩擦不断,互相试探,连带着青州也不太平,更何况在榷场还是个管贸易转运的差事。

在外人眼里,沈聿宁无异于自我流放,别人只道他是与孝文帝赌气,这才昏了头。

沈聿宁一去就是三年,京师早已变天,几大世家势力各有归属。加之他鲜少插手朝政,母族又早已凋零,众皇子也就不再将他视作威胁。

这些年来,小到一支紫毫笔,大到孝文帝的偏爱,沈聿宁永远都是一副不屑相争的姿态,如今却一反常态要来二皇子手中抢人。

这让二皇子在巨大的惊愕后起了几分难得的兴味,这感觉就像看到一只假寐的猛兽突然睁开了眼,长久以来漆黑一团的地窖漏出了天光。

二皇子玩味地睃了一眼霍祈:“七弟冒着这样大的代价也要带走霍家小姐,看来宁国公在你眼里是一颗很有价值的棋子。”

他顿了顿,视线缓缓移向沈聿宁:“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七弟一句,我们虽为父皇的儿子,可这皇家父子之间,有一道永远越不过的天堑,那就是皇权。你这么多年都不曾受父皇责难,不过是因为默默无闻未出差错。若他知道你想勾结宁国公,可不会念及什么父子之情。”

霍祈攒眉打量了一眼二皇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

这二皇子的确是个人物,他的人都死了,不仅不想着怎么安然下船,嘴上还在挑拨她和沈聿宁的关系,真把她和沈聿宁想成情人了?还是他知道沈聿宁不敢要他的命?

沈聿宁眸色渐深,忽然笑了起来,“你倒是了解他。是啊,若是皇帝知道三年前滨州一事的内情,你猜猜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二皇子瞳孔放大,声音发抖:“你……”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故作镇定:“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当年滨州刺史写给你的手信还在我手中。”沈聿宁轻描淡写道,下意识转了转右手食指上的扳指。

滨州?饶是霍祈一向稳重,也忍不住惊诧。

三年前滨州大旱,朝廷拨下十万两赈灾银,这是一笔巨款,能保当地百姓一年口粮。可不知为何,最后登记在册死于饥荒的流民仍达上万人。孝文帝知晓后勃然大怒,直接将滨州刺史并其下所有官吏全部刺字流放。这可是一桩震惊朝野、牵连甚广的大案子,难不成此事和二皇子有关?

果然,二皇子就像是被踩中尾巴的兔子一样勃然色变:“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提个醒,不要寻我的麻烦,更不要试图找霍祈的麻烦。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中的多。”沈聿宁微微一笑,再不看二皇子一眼,转身就走。

霍祈眼观鼻鼻观口,一见沈聿宁要走,忙不迭紧随其后,毕竟她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这尊大佛了。

霍祈跟着沈聿宁到了船尾,只见船尾背后不远处的芦苇荡透出一团似萤火虫般的光亮。霍祈定睛一看,瞧见一叶黑亮的三明瓦乌篷船,船头站着刚刚来回话的黑衣人。那黑衣人见沈聿宁现身,立即将船赶到了大船舫脚下。

霍祈却是默默瞧着那片乌篷船犯了难。

乌篷船就在不远处的脚下,可没有武功的人径直跳下去,只怕脚刚沾上船就会摔进湖里。她暗忖片刻,蹲下身在船尾的角落扒拉了起来。

“你在找什么?”沈聿宁注意到了霍祈的异样,微微挑眉。

霍祈站起身来如实回答:“殿下,臣女想看看这儿有没有绳梯。”不过,她显然无功而返。

沈聿宁眼中露出复杂之色。

霍祈见沈聿宁抿嘴不言,正想再说点什么,却只听得一声轻笑,沈聿宁长臂一伸,挽住她的腰往前一掠。霍祈身子一紧,不由抬眸望向沈聿宁,却只见他锋利冰冷的侧脸。朦胧的月光一寸一寸爬上沈聿宁的脸颊,看起来竟让他看起来比往日柔和不少。

只是短短一瞬,两人就如一对乌秋般轻巧地落到了乌篷船船头。黑衣人见沈聿宁上了船,作了个揖,便麻利去了后梢划楫。

等霍祈站稳,沈聿宁就松了手,脸上又恢复成了往日一贯的冷清,让霍祈觉得刚刚那一声轻笑仿佛是幻听。

他淡淡道:“今日钩月不在。”

霍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沈聿宁的意思。

钩月是会武功的,又是女子,若钩月在,由钩月带她过去自然最合适,沈聿宁或许是觉得方才的举动唐突了她。

霍祈并未觉得被冒犯,反到是奇怪沈聿宁为何觉得不自在。秋菊宴那夜,沈聿宁也是这样拎着她上了那棵梧桐,那时沈聿宁看她就跟看一个木头桩子没什么两样,可没见他将那些男女有别的教条放在眼里。

不过转而想想,沈聿宁平日里行事不羁,可到底还是在宫廷里长大的,骨子里总还顾着那些规矩体统。

霍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事急从权。”

双桨一上一下地击水推船,朝着夕阑湖岸边去了。沈聿宁颇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进船篷喝盏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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