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瑞光发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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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卿一指自己,“在这儿呢。”
叶兰成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江东忍不住一笑,“我也不知道,这倒要问你妹子。”
思卿包扎好了伤口,拢了拢头发道:“先前走到这里,一进来,我就觉得这几个剑客目光闪烁。我说咱们外面等,你不听,还喝他们给的水。我觉得不对劲,又担心打草惊蛇,所以你们都喝了那水,我悄悄倒掉了,没有喝。”
叶兰成反应过来,“水里有迷药?”
“对,”思卿颔首,“后来你们晕的时候我也跟着装晕。我装晕以后听这几个剑客说,他们受命,在此地杀一对假兄妹。你们晕了以后,他们又觉得咱们看起来不像假兄妹,于是开始议论到底要不要动手。后来为首那个剑客说什么,时辰地方都对,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哦对了,他们还说,若是遇见假兄妹,那只杀妹妹,听起来好像是想要嫁祸给兄长。可是咱们看起来像是真兄妹,他们担心错杀后再走漏风声,打算把咱们都杀了。”
沈江东插口道:“所以在他们动手前你‘醒’了?”
思卿道:“我不醒他们就把我杀了。然后我听他们有点儿岭南口音,想起以前有一位伯伯说起过定南王在西南对岭南的门派帮会很是笼络,就胡说八道说我是定南藩派驻帝京的暗线,趁着他们将信将疑胡乱揣测时也给他们在水里下了蒙汗药,喏,就是那边那桶水。”
叶兰成问:“他们中计了?”
思卿颔首,“可惜当时只倒了两个,跑了一个出去给这位舅爷报信儿邀功,还有一个踉踉跄跄非要杀我,给我失手刺死了。”
沈江东踱步到晕厥的剑客身边,“这个怎么还没醒?你只杀了一个,那个怎么死的?”
思卿道:“原本两个一起晕倒,后来其中一个又暴起要杀我。他中了蒙汗药,浑身无力,我一格挡,不小心就把他杀了。我担心另一个再暴起,就在他颈后打了一下,且醒不了呢。”
沈江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叶兰成还是没听明白,“大哥怎么会来?”
“我来巡视京营,”沈江东答,“见雨小了,想要回程。路上冒出一个人——就是没中招跑出去那个,他说这儿有歹人,我就带人来瞧。没想到一看叶姑娘的容貌,就觉得不对,竟然遇上了你。”
思卿思索道:“我觉得这几个剑客动手,有两种可能。第一,我们兄妹倒霉,其实本不是他们的目标,撞上了,差点儿被灭口。第二,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我还没回京,他们的讯息出了点儿问题,认为我们不是嫡亲兄妹,是假兄妹。”
沈江东道:“还有一个活口,醒了审审看。”
思卿点点头,忽然浑身酸软,头痛欲裂,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他们的剑上有毒。”
这是思卿昏倒前拼尽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思卿昏昏沉沉地醒来,勉强四顾,亦不知卧于何处,只隐约听见外间有人说话,似乎是叶兰成和沈江东的声音。
“听起来这大夫一点儿把握也没有,”沈江东道,“若是服了这副药还是不退烧,我马上回城里寻医官来。对了,方才你让你们府上的小厮回去怎么禀报?”
叶兰成道:“只说是城外遇见了歹人,起了误会,稍稍耽搁一下再回府。我父亲病重,总不好再让他担心。”
“你父亲病重?昨儿……”
思卿此时终于开口发出了声音,唤道:“兄长……”
叶兰成连忙进来,沈江东紧随其后问:“感觉怎么样?”
叶兰成试了试思卿额头的温度,急道:“好烫。”
思卿吃力地道:“毒没解。不是有个活口么?”
叶兰成道:“方才已经逼问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后来许他若说出解毒的方子就放他走,他只说不知,看来是真不知。”
思卿轻轻摇头,“拔出他的配剑给他一剑,不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解药了么?”
沈江东拊掌,“正是!我竟然忘了此节!”说完转身出去。
叶兰成道:“你再歇歇。”
思卿颔首,叶兰成便也跟着沈江东出去了。
沈江东往柴房走了一遭,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恨声道:“此贼可恨,果然知晓解毒的方子。”
叶兰成原在院子里等候,于是问:“这便是……”
“是他口述的方子,”沈江东道,“我这就命人抓药煎药。”
一时煎好药,叶兰成便要端去给思卿,沈江东谨慎道:“先给那贼子饮了试试。”
叶兰成应了,沈江东折返回柴房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沈江东走出来道:“应该没问题,给你妹妹服用罢。”
叶兰成端了药进了思卿房中,轻声道:“思卿,药来了,是那活口口述的方子。”
思卿凑近了问:“这味道怎么如此奇怪?”
话没说完,沈江东忽然在外面大声道:“兰成!且慢!”说完快步进来,“他死了。”
叶兰成听了大惊失色,手中的碗跌落在地上,药汁溅了一地。
思卿道:“拿方子来我瞧瞧。”
沈江东面色灰败,“你瞧有什么用?我拿去叫大夫瞧瞧。”说完转身出去。
思卿叹道:“最后的活口没了。”
“你都快没命了还考虑这个!”叶兰成急道。
思卿忽然一笑,“兄长,这一路行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着急。咱们这是在哪儿?”
叶兰成道:“在大哥家城外的新园。”
思卿道:“若我今日死在这儿……”
“不可能!”叶兰成打断,“帝京城有的是好大夫!”
“帝京城的好大夫,未必就能解了江湖术士的毒。”思卿轻轻一笑,“若我死了,你叫父亲不要伤心,反正我从小不在他身边长大。倒是我养父……”
“大夫说这是个解毒的好方子,只是多了一味乌头草。”沈江东匆匆进来道。
思卿皱眉,“乌头有剧毒,这不是常识么?你们竟然都不知道?”
叶兰成起疑心道:“既然有毒,那活口怎么敢喝?看起来他不像是一心求死的人。”
“他死了就不是活口了,”思卿道,“你们不知道有毒,他可能也不知道。他不是首脑,先前我挟持了其中一人,首脑并不以我挟持之人的性命为意。也许首脑给他假的方子,就是为了出事之后好灭口。”
沈江东点点头,思卿又说:“我觉得越来越昏沉了,想来回城去请大夫,未必来得及了。生死有命,重新煎一份来给我罢。”
傍晚又下了一场大雨,沈江东这处新院又以水胜,园中亭如鸥,台如凫,楼如船,桥如鱼龙,雨后格外华美。叶兰成和沈江东并肩站在一亭中,沈江东道:“烧退了,大夫说应该无碍了,你不必担心。”
叶兰成道:“此番多谢大哥。”
沈江东问:“浣画说你南去是因为想着快要授官了,授官前再游历一番,是么?”
叶兰成点点头。
沈江东追问:“你照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了你妹妹的消息,你专程去寻你妹子回京的?”
叶兰成道:“这还真不是,我们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妹妹了。谁知这次我到南边,坐船时瞧见她的容貌,起了疑。问了她的年龄对得上,她身上又有当年我母亲放在她襁褓里的玉佩,所以我就写信告诉了父亲。”
“你妹妹被人收养了?”沈江东问。
叶兰成道:“对。那时候思卿的养父正好有事情离开了江左,我妹妹一个人在南边她养父家里。我本来打算等她养父回到江左再和她养父商量思卿的去留,谁知父亲回信说他病重,想见妹妹,我们就匆匆回帝京来了。”
沈江东蹙眉,“我告诉你,你父亲好好儿的,除了那不大碍事的老毛病,根本没病。”
“什么?”
“我看你父亲就是想诓你妹妹快些回京。”
叶兰成垂头,半晌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做?”
沈江东避而不答,只说:“你想想看,那些人说只杀假兄妹中的女娃娃,也就是说盯上了你妹子。什么人这么介意你妹子回京?”
叶兰成想了想,轻声道:“不大可能吧?”
沈江东道:“我多一句嘴,太皇太后正在物色新人为陛下纳妃。倘若你真心疼你妹妹,放她南去,不要再找她回帝京来。”
叶兰成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既然已经找到了妹妹,总要让她认祖归宗。先回去见见父亲,是去是留,让她自己决定。”
沈江东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到叶家,你就告诉你父亲说这件事是个误会,你们时运不好才险些被灭口的,旁的不要多说,也别告诉浣画了。”
叶兰成道:“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这园子真不错。”叶兰成身后忽然有人叹道。
叶兰成和沈江东一齐回身,只见思卿换了条玉色银条纱裙、玄色花罗长衫,地笑吟吟走进来。
“你怎么起来了?”叶兰成便欲上前扶思卿坐下。
思卿道:“烧退了,我没事了。舅爷,此番多谢你。“说完转头对她兄长道,”兄长,我很担心父亲,咱们这就回去罢。”
沈江东听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乃父无恙,话到嘴边又咽下,只说:“恐怕城门关前进不了城了,明日一早罢。”
思卿淡淡一笑道:“也好。舅爷,‘环榭依台浑是水,绕花沿柳半为廓’说的就是你家这样的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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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案:曾被弃于荒野的当朝宰辅之女在外无忧无虑长大后却一朝被生父骗回帝京送入宫中为妃。内有强势宗王,外有不轨藩镇,前有如狼母族,后有似虎外戚。诡异的逆案余寒犹在,面对铁血手腕的太皇太后,死因成谜的皇太后和先皇后,下落不明的当朝长公主,温厚异常的当今圣上,宰辅千金身世的发条究竟能否触动曾被喋血宫城吞噬的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