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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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第二节课刚下课，政治老师丁然还没有走离教室，商一铎、高磊、乔杉三人便从后门溜了出去。洛飞羽当然知道他们叁人要去准备何事，于是便担心地朝夏可冰的座位望去。夏可冰像往常一样，大课间也不出去活动，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几米的绘本，她看得那样专注，根本不受周围吵闹声的影响。她不可能知道，几分钟后将有一场“噩梦”降临到她的身上，到时候，她会作何反应？洛飞羽都不敢继续往下想，于是匆匆收回目光。在这个过程中他无意中看到了王明钊，发现他也在扭头往左后方张望——那正是夏可冰的方向。洛飞羽一怔，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熄灯后全寝室讨论关于乔杉向夏可冰表白方案细节的情景。当商一铎和高磊最终敲定了那个所谓的完美计划后，至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王明钊忽然开口了：“你们不觉得你们很无聊吗？”
“哪有啊？”高磊兴奋叫道，“我们是在帮咱们的好兄弟乔杉出谋划策。”
“人家多老实一个女孩儿，你们别把人家吓到了！”王明钊的语气明显不满。
“乔杉就是喜欢她的老实。”商一铎接道，“是吧，小三儿？”
“那是必须的！”乔杉豪气地回答，“她的哪点我都喜欢。我喜欢她头上的天空，喜欢她脚下的土地！有劳兄弟们了！事成之后我必大宴三天！”
一听此言，商一铎和高磊立马欢呼起来：“一言为定！”
“听清楚没？明钊，飞羽，明天你俩也要参加啊！为小三儿助威！”
洛飞羽整晚都在为莫静雅对他的冷淡态度而闷闷不乐。高磊商一铎讨论的时候洛飞羽压根就没注意听，因此听到高磊的这句问话，他想都没想便婉拒了：“我这两天头疼得厉害，还是别去帮倒忙了。”
高磊见争取洛飞羽不成便把目标转向了王明钊：“明钊，明天来帮忙吧？”
“不去！”王明钊厉声回绝道，这让寝室其余的几个人都小惊了一下。
大课间总是异常喧闹，教室内外，有说笑的，有玩闹的，有追着打的，有扔书本的，有喊叫的，有吹口哨的，整个一马戏团。就在马戏团的“演员”们肆意表演的时候，教师门口忽然响起了高磊无比振奋的叫喊：“大家静一静！”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不明所以地纷纷将目光投向高磊。教室外面也围了一群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多。人群把玻璃窗的下半部分都遮住了，教室里显得暗了许多。
商一铎从高磊身后走了出来，迈到讲台上，昂首挺胸站着，清了清嗓子，一副主持人的架势向大家宣布道：“今天，我们的好兄弟乔杉要向他心爱的女生表白，请大家给他献上热烈的掌声！”话音刚落，高磊便“嗖”一下蹦过一边，刚才站在他身后被他挡得严严实实的乔杉便出现在了教室里众人的面前。大家首先看到的是乔杉手中的那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花，那团火一样的玫瑰花立马点燃了大家的热情，人们不约而同“呜呜”欢呼起来，边欢呼边打量乔杉的装扮——乔杉穿着高磊那次陪他特意去“星座”买的黑色小皮衣，里面穿了件白衬衫，还精心打了个个黑色的领带。他中分的头发梳得溜光顺滑，估计打了不少商一铎的发胶。只见他脸上带着无比自得的神色，仿佛是一个载誉满归的英雄似的。他在大家兴致勃勃的期待中往前迈着步，迈向哪里，大家便往哪里给他让着道。人群中议论纷纷：“看他准备走向谁？”“大冬天穿成这样子，
不冷吗？”“冷啥？这是爱情的力量！”“哈哈，搞得你很懂似的！”……
乔杉在前面走，高磊在后面尾随，他负责调动大家的情绪，大叫着引导大家去欢呼加油。商一铎把班里面那个用来播放英语磁带的大录音机搬到讲桌上，往里面快速塞了一个磁带，同时把音量旋至最大，之后手指轻按在启动键上静待时机。
洛飞羽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潜意识想去阻止乔杉但又深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乔杉在众人的簇拥下最终停在了夏可冰的座位前。只见乔杉朝刚从书中的世界抽离出来还没搞清眼前发生何事的夏可冰半跪了下去，人们立马像爆炸般尖叫起来。高磊适时喊停了大家的尖叫，边吹着手指“嘘”便用眼神暗示大家屏息凝视。大家很配合地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夏可冰，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我会对你好的！”乔杉仿佛念革命语录般无比激昂地喊出了这句他昨晚默诵无数遍的话。话音刚落，商一铎在讲台上分秒不差地按下了“开始”键——《婚礼进行曲》如一群白鸽般“呼啦啦”从录音机里面飞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尖叫声把整栋楼都震得晃了几下。
然而这些掌声和尖叫声却被一个凄愤的哭声给吓停了。洛飞羽赶紧扒开人群凑上前去，发现夏可冰红着脸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羞恼交加地扫视了一下人群，接着便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般大哭了起来，那种等同于绝望的哭声让洛飞羽的心骤然紧缩成一颗苦涩的核桃。夏可冰哭了几声，抬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下眼泪，之后用力扒开人群，愤然往外跑去了。她经过洛飞羽旁边时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赶紧低下了头。那个目光让洛飞羽感觉脸上一阵发烧，感觉好似自己帮着别人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从而伤害了一个无辜单纯的人一般。他呆立了半天，之后扭过身子，一眼便看见王明钊神思恍惚地立在不远处——他的眼神中分明显现着一丝愤怒。
连续好几天，夏可冰都没来上课。闫于坤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批评了乔杉一顿，这让本来就垂头丧气的乔杉更为绝望。人若是绝望，便容易自暴自弃，世界反正已经昏暗，再暗一分又如何？这次失败让乔杉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作态，变得沉郁起来。他更加频繁往网吧跑，甚至光明正大旷课，没日没夜泡在那不见天日浓烟缭绕的网吧空间里。
有天晚自习，张小小扭头看看乔杉又不在，于是悄声对洛飞羽说：“还好老班良心发现废除了‘连坐’，不然你们全寝室都得跟着乔杉遭殃。”
“嗯。”洛飞羽并不想谈论乔杉，冷冷应了一声。
“不过乔杉也挺可怜的。”
“那是他活该！”洛飞羽恨恨道。
“话不能这么说。”张小小正色道，“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他的勇气的。”
“你佩服他？！”洛飞羽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我佩服他。”张小小声音小了下去，“换作是我，我就没他那样的勇气。面对喜欢的人，我连话都说不出口，更别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表白了。”
听了张小小的话，洛飞羽陷入了思考之中。他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去看待乔杉表白事件。从对夏可冰造成伤害的角度看，乔杉的确罪不可赦；但从勇于表达自己心意这个角度看，乔杉的勇气的确是常人所不及的。洛飞羽想换作是自己，他敢在众人面前向莫静雅倾诉衷肠吗？一想起莫静雅，他便又想起了那晚他和张小小一起去莫静雅教室外找她的情景。那天，他也是拿出了莫大的勇气，才敢顶着众人的目光去见她，但她明明看见洛飞羽和张小小两人朝她走来，却为何独独只跟张小小打招呼，对他却视而不见。之后三人一起去了操场，莫静雅依旧全程只和张小小说笑。洛飞羽试着搭了几句话，莫静雅也只是敷衍了事简短地回答了几句，话语里没有一点温度。洛飞羽感到非常困惑，他满以为那个雪夜之吻会让他俩关系变得亲密，但结果好像恰恰是因为那个吻，反而把他俩的距离给拉远了。
“我其实挺自卑的。”张小小继续说，“因为不甘心自卑，所以我一直想挑战自己去做一些不敢做的事情，比如第一次调座位，班里很多女生都想跟你坐在一起但都不敢行动，我却豁了出去坐到了你的旁边。”
“原来是这样。”洛飞羽叹道。
“但于我敢于挑战的都是一些小事，真碰见大事，比如说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却只有心惊胆战的份儿，半点都不敢付诸实践。用张爱玲的话说就是，感觉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低到了尘埃里。”洛飞羽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将他心中对莫静雅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瞬间清晰地描述了出来。他看了看张小小，发现张小小低着头，用手指把书页的边角捻着卷了起来，抚平，再卷起……
“我可以问问，你喜欢的那人是谁吗？”洛飞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张小小和周围人接触时的表现，稍稍筛选了一下，便大致有了答案。
张小小扭头看着洛飞羽：“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洛飞羽点点头。
“我说不出口！”张小小捂着脸低下头。
“你不说我帮你说？”
“别！”
“是不是？……”洛飞羽故意拖长了声调。
“高磊！”张小小猛然抬起头，通红着脸凛然说出了这个名字，之后马上趴在了桌子上，拿着一本书盖住头，半天都不敢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