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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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霍普警长时已经是快晚上九点, 整个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夜色垂浓。贝尔纳黛特和彼得很快回到了皇后区森林山,他们各自的家里。
她沉默了一路, 看上去仍然在被那个来自逆世界,却听起来和彼得的嗓音过于相似的古怪声音, 以及那团黑雾所困扰, 甚至是莫名不安,秀气的眉尖微微颦蹙,轮廓清美的脸孔面无表情。
临别时,彼得忽然回头叫住她“嘿,贝妮。”
她反应慢半拍地转过身, 看到他正站在路灯下同样望着自己“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好吗?我们会解决好这些事的。”
她垂下视线, 略微叹口气, 继而又浅浅笑起来“你也一样。城市巡逻忙着做友好邻居的时候,也得考虑下自己的休息时间。”
“我会的。那, 明天见?”
“明天见。”
说完, 贝尔纳黛特转身跑上楼梯, 开门走进去。
玛德琳还没回来, 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格外安静。
她在厨房找出杯子,倒出一杯柠檬水端上楼, 打开电脑,开始准备写荣誉社会学的课堂论文。然而没在文档里敲出几行单词,霍普警长的话总是在耳边消散不去。
“怪物自己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除非逆世界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可剧院里, 她听到的那个声音……难道真的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她闭上眼睛, 任由自己陷进身后堆着柔软毯子的厚实靠背里。窗台上逐渐响起轻微的雨声,透明水滴接连不断地敲打在玻璃与花架上,被灯光映亮如无数破碎的水晶。
枕着一夜雨声入眠,贝尔纳黛特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到处是怪物的影子,模糊的人形,还有那个不带一丝鲜活气息,紧贴在她耳垂边轻声呼唤的诡异声音。
阴森又温柔地叫她,贝妮。听一次脊背发凉一次,甚至连脸上都隐约传来被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轻抚摸过的惊悚感受。
再次睁开眼是因为闹钟已经响了好久。
屋子里暗沉沉的,黯淡灰光如薄膜般覆盖在地面,铺天盖地的雨水激烈地敲打在窗户上,似乎要将它砸开。几簇已过了花期的风信子在窗外被淋得东倒西歪,大雨将它们仅剩的色彩都浸泡直至褪色,枯萎的叶子被冲刷进泥土里,只留还未彻底凋零的干瘪枝干。
这样的天气不适合只穿着雨衣出门。贝尔纳黛特站在玄关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她最常用的黑伞,准备和彼得一起搭乘校车去学校。
司机是开了许多年校车的老员工,对于皇后区森林山这两个只有大雨天才会坐车的孩子也已经见怪不怪。
弗莱士坐在靠近过道的第四排位置,彼得经过他时仍然在低头看着手机,思考着该怎么进一步改进这种新设计的蛛网类型,并很适时加快步伐轻轻跳了下,毫无难度地躲开了他故意伸出想要绊倒对方的脚,落地声微弱近无。
“搞什么?”大块头的金发寸头男孩先是一愣,继而是一阵尴尬的恼火。本来准备等着看热闹却没能成功的学生们神色各异,转而开始纷纷发出几声古怪的闷笑。只有一旁的杰西卡看起来松了口气。
“帕克。”
“啊?”
“你脚上装了弹簧吗?”
“呃……”彼得迟疑一会儿,满脸无辜地看着他,“如果我说没有,你要脱掉我的鞋子检查一下吗?”
闷笑声顿时变成大笑。
弗莱士猛地站起来,却在校车因为红绿灯紧急刹车时没能控制好平衡,直接撞在前面的座位靠背上,立刻疼得捂住腹部。
彼得很配合地跟着校车晃了晃,顺便伸手替旁边同样快要撞到前排靠背的杰西卡挡了一下,让她不至于用头直接撞上去,还被眼镜磕到脸。
“谢……谢谢你,彼得。”她莫名紧张地扶了下滑到鼻梁中央的眼镜,闻到对方衣袖上有股淡淡的柑橘味衣物清洁剂的味道,很夏天的感觉。
彼得朝她笑着点下头,算做打招呼,然后走到后排贝尔纳黛特身旁的空位坐下。
杰西卡咽回原本打算邀请对方坐自己旁边的话,转头看到他们似乎是相互轻声说了什么。然后贝尔纳黛特忽然安静下来,直直望着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流露,可彼得却心虚地捧出一个非常可爱的笑容,暖棕色眼睛眨了两下,试图打算萌混过关。
片刻后,她叹口气,挪开了视线,伸手从书包里摸出一个用隔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对方,里面是两个鸡蛋火腿三明治,不带面□□,而且煎蛋也刚好是橙黄过心的那种。
没再去看对方的眼睛,贝尔纳黛特靠在椅背上,偏头望着窗外稠蒙灰霾的城市回答“周一是梅的固定夜班,她早上才刚睡,我知道你肯定起不来。而且本杰明做的三明治不去皮,煎蛋手艺也不是他擅长的,你从来不吃。”
彼得咬着手里的三明治,用袖口虚擦一下嘴角,眨眨眼挪开视线,却又没过几秒就再次侧头看向对方,眼神亮晶晶的。
察觉到杰西卡一直在盯着后排看的目光,坐在她身后的劳伦从手机视频里抬起头,也跟着看了两眼,表情惊奇“你在看什么?”
“噢。”杰西卡迅速收回注意力,摆摆手,“就是一些,雨。”
她说着,转身靠在座位靠背上,情绪莫名低落下去。
校车一路摇晃着来到中央公园大街,再拐两个街区就是学校门口,雨势已经开始逐渐减小,但光照依旧很差。乌云沉甸湿漉地压在纽约市的头顶,潮润的空气里粘着淡淡白雾与逐渐逼近冬天的寒凉。
感觉到校车正在逐渐减速直至停下来时,彼得耳机里的酷玩乐队刚好唱完一整首《till kgdo e》,同时,他感到有人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我打算今天和塞莱斯特谈谈。”贝尔纳黛特轻声说,“你知道的,关于霍普警长说的那些事。既然她也一直在调查霍金斯实验室,也许我们可以和她一起。我始终觉得,她忽然对奥斯本企业感兴趣,应该不止助学金这么简单。而且她要是一直一个人继续调查的话,实在太危险了,那些怪物随时会伤害到她的。”
彼得考虑片刻,赞同了她的提议“那我们在哪儿碰面?”
“温室园怎么样?下午我们班会在那儿上生物课。”
“就这么说定了,我下课后过来找你们。”
她点点头。
校车正好在此时到站,大家纷纷背起书包下了车,走进一片雨水的校园里。还有一些自驾上学的学生则从停车区撑着伞跑过来,或结伴或独行地跑进教学楼,谁都不愿意在满是积水的露天场地里多待。
塞莱斯特坐在自己那辆车身有着明显掉漆的老旧福特车里,反复尝试了好几次都无法将雨伞打开,最终只能放弃。
她烦躁地碎碎念着将已经坏掉的伞丢向后座,打开车门走出去,反手抓住满头红铜色卷发用力塞进帽子里,然后取下背包举在头顶,打算就这么冲过去。
刚迈出去一步,意料之中的冷雨被及时从身后遮掩而来的厚实伞面隔绝开。
她茫然地回头,看到哈利正站在自己身后,身上穿着件黑色的薄绒衫和冷灰色的长风衣,手上戴着漆黑的皮质手套,脖颈间松松地系着条黑白夹色的围巾,露出胸前的062金属坠饰。
这样的着装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未免太过正式,但穿在他身上却出乎意料的合适,让他看上去几乎不像个学生,倒像是一个年轻俊俏得过了头的教授。
“一起吧。”他看了看面前的烟雨缭弥,浅碧色的眼睛在这样光照缺乏的雨天里,看起来有种介于蓝色与绿色之间的奇异,“就这么跑过去的话,你会被淋湿的。”
举着背包犹豫几秒,塞莱斯特最终选择听从了对方的提议“谢谢你,奥斯本先生。”
两人共同走进大雨中,她听到哈利忽然说“能别叫这个吗?”
“什么?”她没明白。
“奥斯本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像是在叫我爸,每个人都这么叫他。”哈利回答,眉眼间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阴郁感。
塞莱斯特仍旧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你跟你爸一个姓氏不是很正常吗?
不过既然别人都这么说了,她还是很客气地笑了笑“抱歉。”
“不用这么说。”他语气不变地回应,“或者你可以直接叫我哈利,就像彼得和贝妮那样。”
“呃……好的,哈利。”她边说,视线擦过他胸前那条银链。
明明是并不起眼的动作,却仍旧被对方捕捉到“你好像对这条项链很感兴趣。”
昨天在餐厅外碰见的时候,她也在看这条项链。
“因为感觉挺特别的。”塞莱斯特尽可能自然地回答到,然后顺势又问,“为什么要选这串数字?”
“嗯……”哈利侧头看了看她,碧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如同一簇转瞬即逝的冷火,将那些难以读懂的情绪微微映亮,“因为很重要。”
“你的生日?”但看上去也不像啊。
“不是。”他回答,“是一个纹身。”
“一个……什么?”塞莱斯特愣了愣,戴着手表的左手条件反射地抽搐一下,后背冒出轻微的鸡皮疙瘩,连雨水落在伞面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惊心动魄。
“别告诉我是你身上的。”
“不是。是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
他说着,正想继续补充,却忽然发现塞莱斯特停下了继续往前的动作,脸上神情虽然称得上平静,但脸色却有种掩饰不住的难看。
“塞莱斯特?”哈利叫了她一声,同样停下来,手里的伞倾斜向她,雨水沾湿他的肩头。
她张了张嘴,说不上来是要说话还是呼吸,似乎雨伞带给她的除了庇护,还有种看不见的压迫与窒息感。
视线四处乱看间,塞莱斯特忽然指着一旁同样正撑着一把伞走过来的两人,声音微微虚浮“噢……看看谁过来了。嗨——贝尔纳黛特!”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蓦地转头“塞莱斯特,哈利?”
“介意和我换个位置吗,彼得?我想你和哈利可能会更顺路。”
她边说着,边快步走过去,伸手挽住贝尔纳黛特的手臂,朝彼得绽开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容“谢谢你。”
“好,好的。”彼得看起来一脸状况外。
他和贝尔纳黛特对视一眼,然后几步跑到哈利身边,这才注意到他正盯着对面的塞莱斯特,一种强烈的专注感从他的眼底过于自然地流露出来。
“那么,回头见。”塞莱斯特说完,很快挽着身旁的少女转身离开,在漫天雨雾中迅速消失,如同受惊的幽灵。
走进教学楼,贝尔纳黛特一边抖了抖潮湿的雨伞收好,一边看向仍然时不时回头望着身后操场,似乎正在畏惧什么的塞莱斯特,轻声问“你还好吗?”
她回过头,神情里有肉眼可见的紧张,被雨水淋湿的发丝摇晃在额前“……不,其实不算太好。”
说着,她拉起贝尔纳黛特就朝一早数学课的教室走去,嘴里还一直在焦躁地念叨着“我就知道我的预感不会出错,那把伞就是征兆。”
“什么伞?”贝尔纳黛特跟不上节奏地重复,同时看了看她除了背包以外就空空如也的手,完全没看到她有带伞。
“不祥预感!哈利·奥斯本!”她几乎是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喊出这个名字。这让贝尔纳黛特感觉很诧异,要不是知道他们之前并不认识,她都要以为她是不是和哈利有仇。
或者她单方面和哈利有仇。至于哈利……
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坐进了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贝尔纳黛特抽出课本打开,同时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很复杂。”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伸手把满头红铜长发揉乱,看起来像只炸毛的小熊猫。
“虽然理科课程我不敢保证,但是其他事我想我应该能跟得上。”贝尔纳黛特安慰。
“好吧,好吧好吧……”塞莱斯特深吸一口气,“虽然我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是这天也来得太快了。”
说着,她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已经开始在黑板上画出立体几何图的老师,伸手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着,然后递过去。
满纸快要飞起来的单词与连写,看上去快跟俄语手写体的混乱程度差不多了,中间还有几处因为用力过猛而破损掉的地方。
贝尔纳黛特仔细看了看,发现基本上和彼得告诉过她的差不多,是关于塞莱斯特自己过往的经历,曾经是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试验品之一,而062这个数字纹身就是她的代号。
考虑到如果没有蜘蛛侠,她是不可能提前知道这些的。于是贝尔纳黛特努力试图装出非常惊讶的样子,同时祈祷自己拙劣的演技能让对方信以为真“这……太让人惊讶了,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以前竟然是……”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她喃喃着,心思完全在别的地方,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反应其实有点过于镇定了,手里还在按耐不住地反复按动着圆珠笔。
过于明显的焦躁不安从她略微发白的指尖,卷曲凌乱的头发,不断挪动的视线里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
“可是,这跟哈利有什么关系?”贝尔纳黛特又问,声音很柔和,试图稍微能安慰住对方。
“他……我感觉他可能认出来我了,那串数字,还有他说的纹身。简直见鬼了,我又不认识他,而且我留在实验室的也只有小时候的照片……应该吧,我不太记得了,小时候有没有被拍过照。但是,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她的话听上去有点逻辑混乱,好像并没有考虑到她的听众能不能理解,自己已经先陷入一团乱麻里了。
“斯蒂尔小姐。”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望着最后排的塞莱斯特说,“我假设你一定对这门课程已经非常有把握了,那为什么不试试看为我们一下这道题的解题方向?”
她应声抬起头,目光落在黑板上书写着的题目上,沉思一会儿后,用一种尽量不会更加惹怒对方的语气回答“也许我们可以选择已经画好辅助线的地方来构建一个空间直角坐标系,然后再用向量的方式来解决。”
“很好的想法。”老师干巴巴地称赞到,“希望你在维持课堂纪律上也有同样的觉悟。”
被点名提醒后,两个人的交流再度变为了纸上传话。
而在看完她最后传过来的那些句子后,贝尔纳黛特立刻觉得,也许她和彼得约好的下午时间得提前了。
……
众所周知,就像梅姨拯救不了本叔那一手帕克家祖传的地狱酷刑厨艺,下雨也拯救不了彼得的体育课,最多就是从室外换成了室内,也换了种方式对他进行折磨。
看着对方再一次因为差点被排球砸中而狼狈逃窜后,哈利虽然并不惊讶,但也实在有点不解“我以为你已经开始健身了?”
毕竟三年前的彼得可没有现在这样一米八的身高,和一副肌肉匀称饱满得恰到好处,即使穿着宽松的运动装也能透出清晰线条感的养眼身材。
“但是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彼得张口就开始胡扯,“不擅长体育是许多人基因里就自带的,健身并不能彻底改变这一点。”
“好吧。”
中场休息时,彼得看到了贝尔纳黛特发来的消息,问他午餐时能不能单独出来,在学校外的那家披萨店见面。
单独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哈利。这让彼得有点不解。
联想到今早塞莱斯特和哈利之间那种莫名的微妙紧张气氛,他大概能猜到这是塞莱斯特的请求。不过就这样把哈利一个人留在餐厅,彼得还是感觉有些愧疚。
他亲近的人很少,除了梅姨本叔这样的亲人,就只有哈利和贝尔纳黛特两个好朋友。
在因为蜘蛛侠的身份而已经对除贝尔纳黛特以外的几个人有所隐瞒,而且还因此让梅姨和本叔总是为他担心的情况下,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在别的方面和他们保持坦诚,并竭尽全力地保护他们。
不过现在看来,短时间内想要做到这种有选择性的基本坦诚都是不太可能了。
彼得叹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停顿好一会儿后,终于回复,“好的,一会儿见”。
顺手翻看一下他和贝尔纳黛特的聊天记录,他忽然又生出一种温暖的欣慰。至少他们之间是完全不需要秘密的,这是他在众多压力下唯一的安慰。
清脆的口哨声从体育馆另一头传来,课程继续。彼得一边漫不经心地躲闪着那些乱飞的排球,一边仔细思考着一会儿要用的借口。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帕克式的理由,并在体育课结束后告诉了哈利。
“项目报告?”哈利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边换衣服边说,“你要是来奥斯本,我爸估计能年年给你颁发最佳员工奖。”
“事实上。我的确是打算申请奥斯本的大学助学金的,这些报告成果都是在为了申请做准备。”彼得诚实地回答到。
“那早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康纳斯和奥克塔维斯博士可是相当欣赏你。如果连你都申请失败,那我倒是觉得这个项目也没什么存在必要了。”
“谢了哈利,不过准备总是不嫌多。”
哈利笑了笑“下午见。”
“下午见。”
走出男更衣室之前,哈利忽然又停下来,然后问“对了彼得,我记得,摄影协会下个周会有作品拍卖展览是吗?”
“是这样,怎么了?”
“你会去吗?”
“应该会吧。”他穿好外套,给出的回答却并不是完全肯定的。毕竟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紧急,而他又有许多需要以蜘蛛侠的身份去做的事,有没有时间去作品拍卖展还真的不一定。
“难道不是每个作品的拍摄者都应该去吗?”
“呃,理论上是这样……”
说着,彼得忽然有点回过味儿来,意识到也许对方真正想问的可能是别人,于是挠挠头回答“一般而言,确实需要每个拍摄者都到场。”
哈利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和他告别离开了。
外面还在下雨,操场上空无一人,只有潮湿到发灰的水雾到处弥漫着。围绕在校园周围的行道树在这样的天气下,像是一层被浇透融化的颜料,堆砌出深浅不一的墨绿色,轮廓模糊。
彼得很快撑着伞跑出校门,穿过街道,来到那家满是食物香气的披萨店。
因为正值午餐高峰期的缘故,店铺里人满为患,他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角落里看到了贝尔纳黛特。
刚坐下,塞莱斯特就颇为紧张地朝他来时的方向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对吗?”
彼得端着贝尔纳黛特递给他的罗宋汤迟疑两秒,顿时感觉自己刚才的猜测没错“是。我一个人来的。”
她看起来长长松了口气,紧皱的眉间满是一种过度焦虑造成的疲惫感。
“所以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哈利?你们之前见过吗?”他问。
“见过?”塞莱斯特疑惑地重复,然后想都没想就否认了,“当然不!”她这么说着,脑海里却忍不住回忆起对方那双格外剔透冷淡的浅碧色眼睛。
从第一次在曼哈顿区的中心广场见到对方时,塞莱斯特就对他的眼睛有一种非常细微的熟悉感,脆弱得像是一个幻觉。但她总觉得那只是因为自己无意间在某个新闻上见过他,毕竟当初这位奥斯本公子回国的消息,可是一连占据了号角日报两天的头版头条。
“那你为什么……”
“因为他是诺曼·奥斯本的儿子!”
面对他仍旧茫然的神情,塞莱斯特端起杯子里的冰可乐猛地灌下去半杯,然后竭力冷静地用最简短精炼的语言,将刚才在课堂上告诉过贝尔纳黛特的那些事情,包括她自己的身世,全都连珠带炮地告诉给了彼得。
说实话,内容和他之前在她家窗外了解到的区别不大,除了她最近发现这些逆世界怪物的出现,可能和奥斯本企业的某类活动有关这一点以外。
见他没有太多特别的反应,贝尔纳黛特连忙伸手到桌子下,偷偷扯了扯彼得的外套衣角。
他立刻心领神会,假装连披萨都拿掉了,顺便演技大爆发地惊呼“天哪!天哪天哪!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贝尔纳黛特“……”
她默默低头去切香肠,希望塞莱斯特能别在意他们俩的糟糕演技。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确实有点太刻意了,彼得连忙又咳嗽两声,然后结结巴巴地补充“咳……可是,我记得你说,你姑姑在曼哈顿餐厅工作。所以……你后来是被领养了吗?”
塞莱斯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的名字也是后来的养父母起的,他们住在印第安纳州的一座小城里,是当地的警察,所以……你们知道的,我各项领养手续在明面上看就是完全正规的。我在八年级以后就跟着姑姑凯特·斯蒂尔来到纽约,他们说这边的学校会更好,也希望我将来能上大学。”
“那,他们知道你曾经在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经历,以及你的超感直觉能力吗?”
“不,他们不知道。我不想吓到他们。”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试图追查实验室的?”
“一直如此。因为我知道实验室肯定会到处找我,不过我总能提前预感到,所以一直没有被发现过。而且纽约离霍金斯比较远,所以当初姑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来这里时,我很快就同意了。”
“不过。”她说着,眉尖皱得更深,表情是油然而生的凝重,“我能预感到,纽约现在的情况一定比当初的霍金斯更糟糕,而且这件事一定和奥斯本有关系。”
“所以你才会忽然对他们感兴趣?”
“确实如此。”
这就很尴尬了。
虽然彼得只和诺曼·奥斯本有过短短两面之缘,不好评价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从哈利的态度中感觉到他应该是个因为事业和妻子的死亡而过度忽视孩子的不称职父亲。
但……牵扯到霍金斯国家实验室,以及那些恐怖的怪物,甚至包括对莫洛尼家族进行几十年的追杀这一系列的事,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有点无法想象。
而再结合对方再怎么样也是哈利的父亲,是一家人这一点,彼得就感觉到更加心情复杂。
“我知道,哈利·奥斯本是你们的朋友,而我说的这些又牵扯到他的家族,所以你们不一定愿意相信。但是……”塞莱斯特说着,表情越发难看,甚至紧张到忍不住咬指甲,“今天早上,他说的那些……我现在还不敢肯定,可我总感觉他一定已经知道什么,甚至可能已经发觉我是当初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那个试验品了。”
“他说什么了?”彼得问。
“那条项链。”
她边说边取下手表,露出手腕内侧皮肤上的数字纹身“062,你们没注意到吗?”
“我知道。可哈利只是说那是他的幸运数字,所以一直戴着。”彼得解释,“而且已经戴了很久了,从我们认识他起他就一直有这条项链,从来没见他摘下来过。”
“一直?”
这个答案让塞莱斯特愣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地再次追问“你确定是一直?可是今天早上他告诉我,那并不是什么幸运数字,而是一个纹身!属于他曾经见过的……”
“等等。”她忽然抱住头,满脸快要思考过载的纠结表情,“我以前根本没见过他,见鬼了!我没见过他,可他说那是属于他曾经见过的一个人的纹身,这什么跟什么?”
贝尔纳黛特想了想,说“那不就代表着,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你们确实没见过,而哈利是只从别人身上看到过这个纹身的吗?”
会是这样吗?
塞莱斯特心里忽然涌出一线希望。
她仔细复盘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然后发现“确实应该是这样。我是指,我们没见过,他既然说那是从别人身上看到的,那就不应该是我。而且我是从实验室跑出来的试验品,要抓我也应该是实验室的事,没道理会让奥斯本动手。就算是,那也不该把他们未来的继承人卷进来,不是吗?”
听上去非常有道理,可她还是感觉有的地方说不通“但我确实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不祥预感,那就像是……即将卷进什么麻烦,所以今天早上我才会被他说的话吓到,以为自己身份曝光了。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这么回事。那这种预感到底是什么意思?”
眼看她又要陷进那种被自己超能力所带来的深刻困扰里,贝尔纳黛特和彼得迅速交换一个眼神,然后说“我觉得,也许是因为你的长相。”
“什么?”她抬起头,满脸茫然,同时松开口中已经被她咬得扁平变形的可怜吸管。
“哈利他……嗯,会格外偏爱有蓝眼睛和红铜色头发的女孩。”贝尔纳黛特谨慎地选择着用词,希望对方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对哈利产生什么诡异的印象,虽然她觉得那可能已经来不及了,“他之前交往过的几个女孩都是这个类型。所以,他可能会稍微多关注你一点。”
花了足足半分钟才总算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塞莱斯特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比之前缓和多少,反而还多了一种不可名状的震惊“你是说,他有选择同一种外貌类型的女孩做女朋友的强烈倾向?”
彼得嘴角抽搐一下,很想解释点什么,但很快就悲催地发现确实如此。毕竟纵观哈利曾经非常短暂地交往过的几个女孩,无一例外都是红铜长发蓝眼睛。于是,他只能点头默认了对方的说法。
“……因为……那是他的初恋?”
原谅她多嘴的追问,只是因为这个回答和她所设想的任何一种情况都相差太远,一时间有些接受障碍。再加上对方出身上流社会,家缠万贯的身份背景,事情一下就从悬疑剧滑坡成了某种让人胃痛的青春虐恋文学。
而她就是那个在电视剧里,大概只有一集可以出镜,而放在短篇小说里,也许只会存在不到十个自然段,唯一的使命为了引出这位贵公子的伤痛往事所以无辜被抓壮丁的路人。
“这个就没人知道了。”彼得搅了搅杯子里的可乐,冰块撞在玻璃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那看来就是了。
塞莱斯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一下子轻松起来,世界再次充满和平与爱。
她终于有心情去吃面前已经有点冷掉的披萨,然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到“但是,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奥斯本企业一定和霍金斯国家实验室有关系。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当初的东广场事件也好,上次的剧院事件也好……我讨厌这么说,可是,我真的感觉这些事都是冲你来的,贝尔纳黛特,你需要当心。”
“事实上,我们这段时间以来,也在调查这件事。”
接着,贝尔纳黛特便同样尽可能简洁地将他们目前知道的线索,包括她曾经的家庭背景,全都告诉了对方,只将蜘蛛侠的事隐瞒了下来。
和她预想的一样,塞莱斯特被一系列过大的信息量震撼得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话,只伸手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怪不得你们刚才听完我的事以后,还都表现得这么冷静。这可比我遇到的可怕多了。”
……原来他们刚才的拙劣演技已经被发现了啊。
两个人心虚地眨眨眼,用叉子叉起意面塞进嘴里,动作简直惊人的同步。
塞莱斯特思考片刻,主动开口到“嘿,我说。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结盟呢?我单独一人无法对抗那些怪物,而你们一定会需要一个拥有预感能力的伙伴的,那会安全有效得多,不是吗?”
这恰好也是贝尔纳黛特想说的。
她和彼得相互看了看,然后冲对方点头答应“当然。”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找到藏在纽约市里那道被打开的大门并关上它。”彼得说,“只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否则这些怪物会越来越多。”
“我知道,霍普警长也这么告诉过我。当然了,他非常反对我打这方面的主意,就连这条线索都是我磨了他好久才得知的。可惜我后来一直没什么头绪。”
塞莱斯特说“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打开入口需要很强的能量,并且这个入口一定会对周围的磁场产生明显影响,让磁铁和指南针都失去作用,就像剧院出现怪物那天一样。所以,我们也许可以留意最近有没有和能源部有关的特别新闻。”
当然了,这只是最常规的手段。至于非常规的……
彼得握起手,指尖捏住衣袖边缘朝下拉了拉,将腕间的蛛网发射器遮掩得更加严实。
贝尔纳黛特仰头看着餐厅墙壁上的电视,忽然说“是像那样的特别新闻吗?”
画面里,负责奥斯本新能源电网项目的高管人员,马丁·泰勒正在接受号角日报记者的采访“……那纯粹是无稽之谈,但我不会就此责怪谁。新事物的出现总是会招来质疑,这很正常,也是因为大家对于我们奥斯本研发的新能源电网还不够了解造成的。
而为了打消这种顾虑,诺曼·奥斯本先生和我之前商讨了一下,决定在不久之后便开放我们和能源部合作的基地,邀请所有愿意的人进来参观。相信任何人只要来过,都不会再怀疑它的安全与稳定性。”
“你刚刚提到,打开逆世界大门需要巨大的能量对吗?”塞莱斯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大半个纽约城的电力怎么样?”
看着这则新闻,彼得终于回想起,除了指南针和磁铁失效,在剧院出事的前一晚,半夜确实发生过大停电事故,而且是在纽约最繁华的地段,只是风头很快就被后来的剧院事件盖过去了。
如今看来。
“也许确实足够了。”他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