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圣诞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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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古朴的街道上，头顶被茂盛的树木枝叶遮挡住，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可以窥见蓝天和白云，脚下踩着的是排列整齐的透水砖，即便是在雨天也不会出现积水。

一条不算宽阔的双行道笔直地延伸着，将街道划分为左右两岸，左侧的街道上依次坐落着民国时期风格的低矮的建筑，质朴的黑白灰三色作为底色，渲染出这位女子的衣裙，而右岸的花圃中却生长着缤纷多彩的形态各异的花卉，在青绿基底的衬托下焕发出勃勃生机，也点缀着女子的裙摆。

这位仿佛从民国烟雨中缓缓踱步而出的女子，正是方知夏曾经熟悉的地方，中山四路。

他在这里生活过两年，直到高三搬去了新的校区。

淫雨霏霏，方知夏的衣服渐渐被浸湿，丝丝缕缕的凉意打在脸上，让人不禁生出一抹哀愁。

头上不知不觉多了一把伞，伞面颇大，伞下足以站立两个人。

方知夏只是稍稍侧过头，便看见魔女近在咫尺的面容，一缕幽香隐隐飘散过来，等到去仔细嗅闻时，却好像从未有过。

魔女撑着伞继续往前走，方知夏便跟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四周的街道上静悄悄的，一个路人也没有，空气中只回荡着两人错落不一的脚步声。

方知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问些什么，于是他保持沉默，等待魔女向他阐释最近所发生的种种乱象。

“还记得我之前的提醒吗，千万不要死在梦境中，即便是拥有回溯的力量，也无法逆转死亡。”

“那【虚假】究竟是什么？”

“它是你所遗失记忆的残渣，是遗漏出来的污染。”魔女侧身凝视着方知夏，赤红的眼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泽，“是的，世界的异化皆由你而生，在你彻底解决遗失的记忆这个问题以前，污染将会源源不断地泄露出来，侵蚀也会日益加深，直至万物腐朽。”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你拥有此世间唯一的灵魂。”魔女的眼神忽然变得极其冷漠，仿佛一汪冰封的湖水，“凡物皆为无魂的空壳，若能发挥功效，则死不足惜。”

方知夏不置可否，他愿意去帮助喜爱的人，对毫无关联的人的处境则漠不关心，从这方面来看，他是一个确凿的自恋之人。

“我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吗？”

“当然。”

魔女那平静的瞳孔中倒映着方知夏的身影。

还在这里读书的时候，每逢空闲的周末，留宿在校的方知夏常常来街上的一家书店里坐坐，那家书店里摆满了两层楼的书籍，装修风格偏向古典，从书架上精心挑选一本已开封的作品，或端坐于桌椅上，或顺势席地而坐，然后伴随着宁静悠扬的音乐沉浸在文字中。

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在高二的某个周末，方知夏发现这家书店搬走了，或许是来这的大多是白嫖的学生党，或许是附近的一家老字号包子铺实在给得太多，总之，在书店关门后，一家包子铺占据了这块地段。

于是，这条小小的街上一前一后开了两家包子铺。

看着眼前熟悉的书店招牌，方知夏走出伞下，推开玻璃门，步入其中，魔女收伞后随之进来。

杂志区缩在一楼的角落，倒数第二行摆满了各期的“知日”杂志，方知夏以前老是把名称看成“智”，他还记得在有一期杂志里，看到过太宰治的一波三折的自杀经历，这位大文豪一生共自杀五次方得终焉，其中有三次是跟女子一起殉情，至今使他印象深刻。

走上二楼，这里的书籍多为社科类如政治、经济、法学和心理学等，也有一些哲学和文学类的，随手抽出一本书，书脊上写着《脑髓地狱》，方知夏走到桌椅旁坐下，便翻阅起来，全然不顾是在梦中。

魔女不知从何处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在方知夏对面坐下，手中捧着一本看不清名字的书，不时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一口。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淌，转眼就已天黑，书店里亮起橘黄色的灯光，低沉的歌声在店内回响，是圣诞结。

上一次在店里听到这首歌，大概是在高一的某个周末，在圣诞节的夜里，因为元旦临近，街道的树木都挂上喜庆的灯饰，光是走在路上便能感受到新年的气息。

学生里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本该热闹的校园也变得清冷起来，那天的方知夏坐在书店里看了半天的书，连晚饭也没吃，于是他去面包店买了面包，然后独自一人在宽阔寂静的操场上溜达，直到归寝时间。

合上书，方知夏下了二楼，推开店门，迎面一缕清冷的晚风，魔女站起身默默地跟在后面。

沿着街道再往上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看见学校的牌匾，大门微微敞开可供一人出行的缺口，里面既没有人声，也不见灯光。

再往里走，皎洁的月光轻柔地撒落在操场上，宛若披上一层闪烁着梦幻般银白色的薄纱。

正因如此，虽然路灯没有亮起，方知夏依然能够隐约地看清路面。

“你用不着一直跟着我，和我在这里兜圈子会感到很无聊的。”方知夏回头对默不作声的魔女说。

魔女只是笑了笑，淡淡地回应道：“本来这里平常也只有我一个人，谈不上无趣不无趣。”

“为什么不在白天出来转转呢？”

“感谢你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这一事情。”魔女狡黠地对方知夏眨眨眼。

方知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可爱的咕咕蛋。

两人并肩行走在月色之下，清冷的夜幕隔绝着外面的喧闹与烟火，维护着此方天地的安宁祥和。

一只温润如玉的小手突然间钻进掌心里，方知夏发觉魔女握住了自己的右手，不同于想象中的冰凉，温热的触感清晰地传达至大脑。

“一个人是无法独自存活的，在相互接触的过程中，难免出现受伤与难过，可不曾握住他人的手，也就永远无法感受他人掌心的温暖。”

魔女温情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方知夏的脸上。

“人生就是如此，在伤痛中去拥抱太阳。”

方知夏感受着那温和的目光，有些明悟，也有些茫然。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轮温暖的太阳，那我的太阳又身在何处呢？”

魔女松开了握着的手，方知夏感觉右手里多了一枚冰块，抬手一看，一颗晶莹剔透的冰晶正静静地躺在手里。

方知夏有些疑惑地看着魔女，对方郑重地说道：“我已经将【冰霜】的力量借给你了，希望你会喜欢它。”

“那么，再见。”

魔女歪着头，打了个响指，于是世界开始崩塌，梦境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