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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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的方知夏安静地躺在床上，灯已经熄灭，四周一片静谧，只听见身旁咕咕蛋起伏的呼吸声。
他有些思念那个人的声音。
在方知夏夜游回来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她打来的。
“......”
“晚上好，方知夏。”少女柔和的嗓音宛如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我大概能猜想到，现在的你有很多话想跟我说。”少女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可还请原谅我，原谅我现在还无法告诉你更多的东西，我对你实在有些难言。”
方知夏隔着手机也能感受到少女话语中的丝丝伤感。
“真相往往会变成毒药，我希望你能永远生活在伊甸园之中。”
“最后，只需要你记住，心怀希望，相信你的伙伴，还有...
...我爱你...”
没等到他说上一句话，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还没睡着的方知夏在黑夜中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怔怔地注视着天花板。
小区里隐约传出一声高空坠物的闷响，但马上就被鸣笛声掩过，方知夏开始有些睡意，他心怀着再会魔女的期待，渐渐沉入梦乡。
而楼栋外的夜色中，高明志怀揣着满心的梦想与思念，在地上摔得稀碎。
几天前，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熬夜打游戏的高明志又一次在白天赖床不起，直到母上大人推开他的房门。
“哎哎，别拖我的脚啊，我马上就起，马上就起！”
然而母上大人已经听过他无数句谎言，对他毫无信任了。
“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起床去吃饭，不然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迫于母上大人的淫威，高明志灰溜溜地滚下床去吃早饭。
“哈——”实在是困得不行，高明志一边吃一边打哈欠，黑眼圈牢牢地挂在脸上。
依照他母上大人的最新政策，随便他晚上怎么熬夜不睡觉，反正白天准时准点起来吃早饭，就要硬给他把作息时间调整规律了。
高明志不屑地笑笑，准备吃完饭回去睡个回笼觉。
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就是这么的快乐，而心心念念的自由快活的大学生活也近在眼前，十八岁的高明志感到生活前所未有的通畅。
嘟嘟嘟。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高明志赶忙掏出来一看，坏了！
有几十条未读消息。
高明志连忙点开状态栏进去回复暴躁女朋友的每日问候。
他们从高一就开始谈恋爱，一直谈到现在，虽然彼此间住得不算近，可好歹也在一座城市里，假期也方便偶尔往来见面，高考之后，他们更是幸运地报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们早已约好到时候要一起出发。
高明志觉得自己这辈子非她不娶，他也相信对方会同样这么想。
他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孩，尽管对方偶尔会比较暴躁。
“高明志！说好的要每晚互道晚安，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老娘给你发了这么多消息，你居然一条也不回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意思了啊！”激动的声音差点吼碎手机屏幕。
高明志急忙辩解道：“玥玥你听我给你解释，昨晚上正好有个哥们邀我打排位，真的脱不开身，平常我哪天不回你消息的。”
“可以啊，打游戏有时间，回我消息没时间，你要不要考虑和游戏结婚算了？”一听到这个，对方反而更来气了。
高明志好一阵电话煲，顺着狮子毛捋直了，这才把暴躁的小母狮给安慰下去。
得了，清醒多了，用不着回去补觉了。
白天蹲在空调房里上上网、刷刷B站，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STEAM的打折消息，晚上等太阳快落山了，被老妈撵出去运动运动，大多数时候是陪老太太遛弯儿，瞎几把转。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睡觉之前，躺在床上陪小母狮聊聊天，听她讲那些生活中的趣事和烦心事，还有那些被絮絮叨叨的花里胡哨的各种化妆品啊面膜啊，对她说很想你喜欢你，希望能马上与你见面拥抱，然后互道晚安。
如果可以的话，高明志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里，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常可以一直延续下去。
当然，其实他更想和她一起去大学里，整日整夜地和她黏在一起，可以在高兴时亲吻她，可以在悲伤时拥抱她。
如果不曾发生意外的话。
这天，高明志莫名地早早醒了，他拉开窗帘，发觉天正蒙蒙亮，外面安安静静的。
昨天听到对面楼下的尖叫声，他跑到阳台上观望，只看见人群黑压压地围拢在一起，有人大吼着跳楼了、死人了，随后救护车和警车都开进小区里，父母下班回家时也谈论此事，害得他晚上做了噩梦。
梦醒后却忘得一干二净，只隐约记得重重叠叠的黑影和嘀嗒的水声。
高明志推开阳台门，向外远眺，灰蒙蒙的天空上看不见一丝色彩，就像被人从外面盖上一层不透光的塑料袋，小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大概今天早上的猫猫狗狗都很安静。
回屋子里四处转了转，除了他一个人也不在，高明志有些诧异父母今天这么早就出门了。
实在没什么事情做，也睡不着觉，于是他回到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毕竟每个大学生都应当需要一台电脑，父母也就在假期里提前买好了。
因为没吃早饭，高明志还没到中午就饿了，于是拿出手机准备点点外卖，没成想客厅里传来一阵扑鼻的香气。
是饭菜的香气。
将手机往床上随手一扔，高明志走出门一瞧，发现原来是奶奶在做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奶奶，你怎么过来了啊？”
白发苍苍的奶奶笑着说：“这不是今天你爸妈出差去了，我正好有空，所以过来帮你做饭吃啊。”
“哎哎哎，先别动筷子，去把手给洗了再吃。”奶奶伸手拍了下偷吃的高明志的肩膀，有些不满地提醒道。
“知道了，奶奶。”
今天的午饭味道很好，很合高明志的胃口，所以他多吃了一碗饭，奶奶慈祥地笑着说：“等明天啊，你爷爷就有时间过来看你。”
钟表滴滴答答地转个不停，一直到了晚上，高明志的父母都还没回家。
不过他心里并不着急，毕竟出差的话一个星期都有可能。
陪老人家出门遛遛弯、散散步，跟小区里的年轻女人和她丈夫打了个招呼，和正在跳广场舞的胖大妈一伙人唠了个嗑，还碰见了秦警官，他特地过来提醒高明志和他奶奶，平时要多注意心理健康，遇着事情别想不开就跳楼，最重要的是，晚上一定要早睡。
真是个温暖的小区大家庭啊，高明志一边感叹，一边牵起奶奶的手回家，这老人家的手摸着有些湿漉漉的，好像虚汗不停地流，甚至感觉一用力就会陷进去。
躺在床上，高明志听从了秦警官的建议，连手机都没有玩，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明志觉着身边好像还睡着一个人，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已经下葬了好几年的爷爷，身上还沾着好些新鲜的泥土，似乎是刚从坟墓里挖出来的。
贴心地为爷爷盖好空调被，高明志轻手轻脚地下床，出门跟家人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大家一块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旁吃早饭，起先高明志还觉得食物有些令人作呕，多吃几口适应之后，就可以自然地咀嚼下咽了。
爷爷像是熬了几宿夜，一直睡到中午都没起来，高明志准备去叫他起来吃饭，要知道早午饭连着两顿都不吃可是很伤身体的。
看着床上的一滩烂泥，高明志先捞起黏糊糊的手机，然后才用手拍了拍这坨烂泥巴，“pia！pia！”液体粘附到手上，爷爷纹丝未动。
“爷爷，吃午饭了。”
床上的爷爷蠕动了几下，然后抽离出几根触须晃了晃，示意自己知道了。
没办法，拍也拍了，喊也喊了，高明志无奈地转身离去。
冲完手，回到客厅的高明志看见大门那里伫立着一个芊芊女孩，她就这么亭亭玉立着，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一见着他，女孩便高兴地跑过来拥抱他，黑色发丝在她身后飞舞，根根如铅粉般光泽细腻，纤纤腰肢一扭，碎花白裙的裙摆便微微转动。
高明志拥抱着绵软的云朵，感触着少女胸前的微微曲线，仿佛自己拥抱着整个世界。
“玥玥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呀，有好久没和你抱抱了。”少女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我也好想你。”
想和你一起看满上枝头的合欢花，想和你一同去走古寺里的通幽曲径，想和你春日赏樱，见证烟花的绚烂，想和你冬日观雪，在冰天雪地里热情地拥抱亲吻。
想与你一直抱到夕阳西下。
温度变得越来越高，高明志甚至觉得自己在融化。
他的确在融化。
眼前的身影重重叠叠，耳边滴滴答答的水声越来越响，高明志终于意识到了异常。
可已经太晚了，侵蚀早已深入骨髓、浸入血液，虚假的阴影成功地转化为了具有实体的怪物，父母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正在一步步坠入深渊的高明志极力收拢自己仅存的理智，艰难地拿出手机点开，九十九加的未读消息和十几通未接电话赫然映入眼帘。
是啊，原来自己忘记跟她说晚安了。
客厅里，怪物无声地笑着，又像是在抽泣。
对不起，爸妈，我真的不知道......
想吃，好饿，进食。
玥玥，好想跟你一起上大学......
吃，吃，吃。
想见你......不想见你......
叽里咕噜。
不想变成怪物......
楼栋外的夜色中，随着一声闷响，高明志怀揣着满心的梦想与思念，充斥着无尽的愧疚与饥渴，在地上摔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