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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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称呼,云绎子没什么表情,只是停下了点茶的动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她微眯了下眼睛,像是在品鉴今日的手艺。
然后她温柔地放下茶盏,抬眼直视着蓝齐,微笑道:“妹妹今日想与我聊什么?可是兄长有消息了?”
“兄长”两个字说得轻,但蓝齐明白她的意思。
“师父有没有消息,不该是你比我更清楚么?”蓝齐冷笑了一声。
她心情差,不想兜圈子,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开门见山道:“‘庆忌’是你的人?”
云绎子滴水不漏:“‘庆忌’是情报门的人。”
蓝齐潦草地点了头,话锋一转:“丝绦为什么盯着柳德青?”
“虽然我掌管情报门,但也不是每条消息都看的。”云绎子俏皮地一摊手,无奈地微笑,“几位首领自会上报他们认为重要的线索,妹妹这样问,我倒是不好答了。”
蓝齐不想打这场太极,眉头一挑,语气张扬:“那你总看得见祈都最近的波澜吧?”
云绎子抬眸,神色诚恳:“嗯。青楼案和画舫案干系重大,我一早便吩咐丝绦全力替妹妹查幕后凶手。想必丝绦已经告知妹妹那白封的消息了吧?”
“是啊。亏得丝绦查的及时呢,教我亲自把唯一的线索灭了口。”蓝齐笑得虚伪,话里有话。
听了这句毫不遮掩的敌意,云绎子淡淡的笑意像是刻在脸上的,话语间也露了锋芒:“那画舫一案逃走的刺客,就是妹妹吧?”
蓝齐不理会她的明知故问,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杀林戟业?”
“妹妹这样问倒让我糊涂了。暗杀不是妹妹的任务么?难道这不是兄长的意思?我见大将军活得好好的,到底是妹妹失手了,还是这画舫案竟不是妹妹做的?”
“别拿师父搪塞我。”蓝齐停住敲桌子的手指,也彻底收起了她的耐心,“我问你,白封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又是怎么查到的青画?还有,画舫上到底是谁杀了柳德青?”
云绎子答得无辜:“妹妹为何疑心这些是我做的?”
“不然还有谁能绕过‘青鸟’传递消息?啊,可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这件事。”蓝齐踩着她的尾音接上了质问,属于‘重明’的压迫感给两盏茶杯压上了一层波澜。
云绎子不说话了,只用那副纹丝不动的笑脸对着蓝齐。
“祈都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我们只手遮天的‘白矖’大人啊。”蓝齐又靠回了椅背,翘起腿,神色收放自如,“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她笑得天真无邪,咬着音道:“师娘手下可没多少暗杀力量吧?”
雅间静了半晌。
云绎子就这样盯着她,缓缓把笑容漾进眼睛。
“妹妹可是想找你师父告我的状?还是打算动用暗杀门杀了我?或是去找官府报官,举报我们云墨阁的存在?”她绵里藏针,满是挑衅,“说到底,你其实并不确定你的猜测与我有关,我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分别?”
蓝齐一寸一寸敛了笑意,顿了一顿,低下了回视云绎子的目光。她再开口的话里像是无奈,又像是认输:
“是啊,我就是拿你没办法,才亲自来确认一下。”
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句:“万一呢。”
这句话没说完。
在云绎子听来,该补全的是“万一呢,万一我猜对了呢。”
于是她的笑容染上了一分胜者的得意,刚要再开口,却见蓝齐干脆利落地起身,招呼也不打就出了雅间。
“妹妹不一起用个饭再走?听闻月华阁新换了厨子呢。”她就这样笑着追了一句。
“不必了,阁下自己享用吧。”蓝齐头也不回,走路带风。
在楼梯的阴影里,她的眼睛弯着森然的笑意。
白衣人还坐在原地。在她的背后,月亮已经缓缓升起。
“……可惜了,今夜的月色该是很好呢。”她惋惜地盯着蓝齐离去的背影,又抿了一口凉掉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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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歆一直惦念着要把验毒的结果告知蓝齐,所以一忙完锦衣卫的琐事便要匆匆离去。说是匆匆,其实也早已过了酉时。
“估计又要被她骂来访不看时辰吧。”他心里想着,不觉竟有点期待看蓝齐暴跳如雷。
然后他的眼前就猝然出现了乔霁的大脸。
“嗯?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乔霁一脸八卦地打量着林歆,“想什么呢?是不是一会打算去喝酒,还不带我啊?”
林歆瞬间收了表情,皱着眉头推开乔霁就要走。
乔霁才不怕林歆,一路屁颠跟着他到大门口,嘴里还在念叨:“哎呀,没有我你怎么知道哪里的酒好喝啊,林大人考不考虑透露一下去向啊?”
林歆烦不胜烦,顿住脚步回身质问道:“我说乔大人,你家娘子都独守多少夜空房了?你要是闲得无事不想回家,要不要今夜就去替我查白日里说的事啊?”
乔霁嬉皮笑脸道:“我不跟着你,这就回家。不过……林大人这样问,该不会是亲自去私会哪个小娘子吧?哎哎,你不会真的有个我不知道的偷欢人吧?快说说,我见过吗?谁家姑娘啊,好看吗?芳龄多……哎!不是,你倒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啊!”
林歆早已骑马跑路,给乔霁张着的大嘴塞了满满的尘土。
果不其然,等他到了无事医馆的时候,大门已经紧闭着,挂上了打烊的牌子。
他翻身下马,心虚地咳了一声,刚要抬手敲门,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了燕飞的脑袋。
“嘘——我今天眼皮跳了一晚上,就知道是你要来,早早在窗口盯着呢。”燕飞皱着眉,压低声音对林歆说,“今晚大人不管有什么急事都不方便见我家掌柜了,还是请回吧。”
林歆一愣,也不由得轻声问道:“为何?”
燕飞回身看了看屋里,复又解释道:“掌柜今日心情极差,身子又没好利索,已经早早歇下了。您若是非要吵醒她,光是起床气就够您喝一壶的。在下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她还有起床气?”林歆艰难地找了个重点,然后才品出来前面半句话的信息。
他不等燕飞气呼呼地赶人,赶忙又问道:“要紧吗?”
燕飞没好气道:“您忘了我家掌柜可是‘医仙’,她自然有医自己的办法。只是今夜确实不巧,大人明日再来吧。”
说罢,燕飞就“啪嗒”一声合上了大门,把最后那点光亮隔绝在了林歆的脚边。
林歆低着头没动。
不知为何,他竟然在盘算自己要不要从后窗翻进去看蓝齐一眼。
这个念头毫无道理地冒了出来,于是林歆便站在原地,费神地想了很久这背后的缘由。
今夜又没喝酒,哪里来的心慌?她医术高明,还能治不好自己么?验毒的消息也不差这一晚上,这么心急做什么?……一定是乔霁之前的胡说八道扰了他的清思,明天要加倍压榨乔佥事干活才是。
想到这儿,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牵着马一路走回了家。
然后他就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既惦念着师父的旧案,又在盘算两起大案背后的线索,着急要去问问蓝齐还知道些什么,并且恶趣味地想看看那八风不动的丫头难得虚弱的样子,脑子里一个画面一个画面地闪,漫漫长夜,可算是捱到雾散天明。
林歆一骨碌坐起身,披了衣牵了马就奔无事医馆而去。
他远远看到医馆大门敞开着,还没来得及欣喜,瞳孔就蓦地一缩。
他看见了地上刺眼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