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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画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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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随着圣诞节的临近,大名鼎鼎的设计学院院长与全英享誉盛名的视觉设计教授联手举办的画展即将盛大开幕了,教授的一众得意门生也随着画展的临近更加地忙碌起来。

画展选在了一个屹立在海边的画廊,绕过半个海湾,穿过热闹的度假海滩,竟然是一片林立的礁石。最大的一块礁石犹如一个半岛,远远地探入海里,上面建造着一个白色的二层小楼。这是一个小型又简单的综合空间,二楼常年用作展览、讲座,一楼有一个餐厅、一个咖啡厅。倘若没有这个画展,小棠可能到毕业回国,也不会走出这么远,看到这完全不同的海边景象。

画展选在了下午开幕,全国的大咖都陆续到场,左小棠穿着一件相当正式干练的黑色小礼裙,站在门口签到处忙活着各路人马的招待与签到。郝铭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致的左小棠,合体的连身裙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简洁的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唯一的装饰就是背后的大V领,领口露出左小棠雪白的颈背,上面有一颗项链垂下来的小钻石吊坠随着她的忙碌不停地摇晃着,不时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她把顺直的头发编成了一个蝎子辫,发尾折起来盘在了头发里面,用一个大颗的白色珍珠发卡固定住,干净素雅的和小黑裙呼应着,脚下穿着一双素面黑色细高跟鞋,简单的和衣服如出一辙,仅在后跟的地方包上了黑色丝绒,一下子宛如东方少女一般从一众黑皮鞋里跳脱出来。这样职业又独具魅力的左小棠,即使在这个艺术人士荟萃的大聚会上,依然亮丽夺目,郝铭佑远远地就望见了与众不同的她。

郝铭佑扶着钟雪莹的后腰,两人双双走到了左小棠忙碌的签到台前。钟雪莹在郝铭佑的呵护下,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双手本能地挡在隆起的小腹前面。此时她已经很有孕妇的样子了,胸部涨得很丰满,小腹的弧线也紧追胸部的曲线凸起,一件卡其色紧身麻花编织毛衣裙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的起伏,那毛衣温暖的颜色和隆起的线条无一不透露着郝铭佑此时家庭生活的和谐与美满。

郝铭佑把从中国带过来的两提五粮液放在了签到台上,狂放地签下自己的中国名字,同时用英语对着左小棠说:“把我的全部家当都带过来了,对你教授怎么样!”

“这么大方,替院长和教授谢谢你!”左小棠很官方地同样用英语答复着郝铭佑,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你不留着送自己教授吗?”

“不啦!开学送过了,老外最喜欢中国酒。”郝铭佑一边回应,一边看着小棠把一个小花束别在钟雪莹胸前,他爱的女人和爱他的女人就在这一刻交汇在了一起。郝铭佑握紧了拳头,把手指关节捏地悄悄地发着闷响。他多想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小腹微隆、孕育着他的后代的女人是左小棠,那他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此刻,他能守护的,却是一个看来幸福的包袱。

左小棠又拿起一束花,不容郝铭佑反应帮他别了起来,郝铭佑一时顾不上考虑钟雪莹的感受,专注盯着左小棠灵活的纤纤玉指三下两下就弄好了。

“这么隆重啊。”郝铭佑尴尬地寻找出一句应承的话。

“慢慢转不用着急,晚上有聚餐,一定参加哦!”左小棠礼貌地对郝铭佑这对情侣说着和每个人都在不停重复的话,郝铭佑的内心极度的不爽,虽然可以理解,但小棠把他划到普罗大众那一拨人,还是让他心里很郁闷。

钟雪莹挎着郝铭佑的胳膊离开了签到台,左小棠一边继续忙碌着,一边用眼角余光送走这一对良人。她的内心也犹如跌落到了深海的最底端,一片漆黑透不到一丝光亮。虽然早早就预判的这样的场面会出现,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很心痛。这一刻才真正地血淋淋地揭开伤疤,告诉自己曾经受伤过。

忙碌完全部接待的工作,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这一日的落日格外的又大又红,像是为开幕庆祝一样,红彤彤的浸染了整片天空,它慢慢地向海水中堕落,又把海水也染红了,一时间海天一色,满眼望不尽的火红。

“好美啊!”钟雪莹不禁赞叹,她觉得落地窗外的落日余晖美过了落地窗内那些她看不懂的画。那些抽离的意象,不管郝铭佑怎样么的讲解,哪有眼前的风景实实在在的美丽。这就是脚踏实地的钟雪莹,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她愿意相信手里握住的,比如她已经揣在怀里的稳稳的幸福。

“好凄美啊!”此时站在钟雪莹身边的郝铭佑却有着不同的心境。而此时,面向海面的落地窗前有一个人孤独地望向这血红得让人窒息的天际,她或是和郝铭佑拥有着相同的心情。她只有疲惫的身躯和痛失所爱的悲伤,天海间的每一抹红,都像是她心间的滴血涂抹开来,反复地蹂躏直到血水柔和了天与海的界限,迷茫得像是在半山望海的那一片灰蒙蒙。

郝铭佑望着远处的窗愣在那里,这时江河海跑过来,从后面拍了一下郝铭佑的肩膀说:“今天活动结束了,院长叫下楼聚餐,走啊!”

郝铭佑猛地从自己的心绪中回来,看是江河海定了定神说:“哦,我们教授早就打招呼了,要捧场呢!”

“你老婆啊,这么漂亮!”江河海用刚学了不久的汉语尽最大的努力赞扬钟雪莹。而郝铭佑却听起来格外的刺耳,心里觉得这是刻意在挖苦自己。

“不就是显摆一下他跟小棠学习汉语的成果吗,显摆他和小棠呆的时间多,有什么了不起。”郝铭佑暗暗在心里咒骂了一大通。

“还没有祝贺你,家庭、学业两不误,这么快就当上爸爸了。”江河海果然两句话后便黔驴技穷了,继续用英语和郝铭佑交流。郝铭佑笑着拍了拍江河海的肩膀表示感谢。

“佑,你们还要聚餐啊,那我不参加了,这也没个地方坐,站了一下午我都累了。”钟雪莹捶了捶早已站酸的后背说。

“我说让你在家休息吧,你非要来。走我给你打个车吧。”

“哎呀,人家想陪你嘛。”

郝铭佑和钟雪莹唧唧咕咕地向展厅外走去。

等郝铭佑安排妥当钟雪莹返回展厅,大家都已经在一层餐厅就位了。一层的餐厅只摆了一张长五米有余的长餐桌,很明显是几个小长桌拼成了一排,上面铺着一块红白格纹的桌布,把它们统一成了一张桌子,所有的学生以专业为单位坐在一起,围绕着各自的导师。郝铭佑一进门就坐在了门口一个空位上,正好和同学凑在一起。他坐稳当后并没有着急吃饭,和同学寒暄了两句,便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个餐厅和楼上展厅一样的空旷,一样的水泥地面,一样的白墙,一样的大落地窗映透过来的已经是太阳落入海中后的深蓝色星空,月亮细得如同一支弯弯的钩子挂在天上,不时挠拨着郝铭佑的心弦。餐厅的灯光很昏暗,并不能很清楚的辨认出每个人,郝铭佑审视着一个个攒动着的、嘻笑着的、推杯换盏着的人头,从中逐个地寻找,寻找下午一定狠狠被他刺伤的那颗心灵。

左小棠恰巧远远地坐在了郝铭佑的斜对角线上,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算遥远,按照勾股定理,他们之间最多不过六米的距离。而这六米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有如天上绵长的银河,远远地把他拴在了那头,把她钉在这头。在黑暗中,左小棠凝视着郝铭佑那飘忽不定的目光,终于在半圈的扫描后,郝铭佑的目光也紧紧地盯向小棠的方向。他们许久凝视着彼此的方向,即使昏暗模糊,依然可以确定彼此的注视,好像两束光在幽暗中悄无声息地碰撞出电光火石。

一阵敬酒的**,冲破了两个人的心照神交。两个人就像窗外的海面上迎面而过的两条船,互相打信号灯后,继续行驶在各自的航道上,各有各的方向。郝铭佑为自己的无力回天而苦恼,为自己的手足无措而抑郁,他无以得到释怀,他能做的只有和身边的人、和导师、和院长、和一切愿意和他喝酒的人举杯。他喝下一杯接一杯的苦酒,就像那个闷热潮湿的夏日。他就是这样一杯接着一杯喝尽了他的人生,也践踏了别人的人生,从此他成了一个恶人,一个在他心里十恶不赦的人。

左小棠远远地看着郝铭佑对他自己的宣判与行刑,他每一仰头,就好像她吞下了一把利剑,直刺到心窝里。她看着他端起酒杯、放下酒杯,她看着他跑到厕所吐完回来继续让自己的酒杯起起落落。她和他一样的无力回天,她甚至连起身挡住他的酒杯,她都做不到,因为如今的她与他什么也不是。

她起身走出了餐厅,她觉得郝铭佑应该喝一杯热茶,就像他们一起在湖州山里喝过的那一杯抛荒龙井。然而,现实是对面的咖啡厅早已打烊,别说热茶,连杯热水也没处找。左小棠沿着公路走出去一段,终于找到了一个有热饮的自动贩卖机,她包圆了热饮的唯一选择,拎着两兜罐装咖啡往回返。

当她走到通向餐厅的小路上时,远远地望见餐厅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是啊,毕竟喝掉了半个晚上。有一小群人东倒西歪地站在小路边的路灯下,郝铭佑叉开两条腿蹲在人群中间,他两只胳膊耷拉在两条腿上,头深深地垂在中间。左小棠走过去一看,果然是球队那一帮人,她把手中的两个袋子递向人群说:“给你们买的,还好没走,要不枉费我来回走了这么远。”

球队一伙人又是起哄又是感谢,一拥而上地把咖啡一扫而空,左小棠拿起两罐咖啡走到郝铭佑身边。她蹲下来,就在他的身旁,把一罐咖啡塞进了他悬在空中的手里。咖啡的铁皮罐还带着温热,郝铭佑抬起头,看着左小棠就在自己的身旁,他似乎一下酒醒了。

他看着小棠略带愠怒又满是关怀的目光,眼里突然潮湿起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小棠说:“我错了。”

左小棠看了看郝铭佑,打开手中的咖啡,灌了一口进嘴里,这一口咖啡似乎比酒还让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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