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我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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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铭佑赶在开学的前一天赶回了英国，一个紧急的婚礼耽误了他所有的安排。原来的宿舍退掉了，新宿舍没来得及申请，他只好又回到街角的出租房。房东大叔依然每天吃着炸鱼薯条看电视，房间也依然是那个泛黄的小房间，然而却没有了往日的欢闹。
左小棠一回来就从寄养店里接回了努逗，她们入住了学校新购置的校前街留学生公寓。小棠分配的房子位置很方便，雄霸街角一隅，在郝铭佑租的房子斜对角。同屋邻居还有四位，一个日本女孩，一个俄罗斯女孩，还有一对韩国情侣。为了努逗生活方便，左小棠选择一层临街的房间，这个房间有个小门可以直通房前的院子。
郝铭佑把行李放到房间，就打开英国的手机给左小棠发信息，他觉得至少他应该当面向小棠道个歉。此刻，他拎着一个袋子，站在街角等着小棠。袋子装的都是他们从上海到潞村寻找丝绸的路上小棠爱吃的东西，他特意给小棠带过来的。可笑的是，现在他能给她的，竟只有这一袋子吃食了。
虽然还是夏末，但英国的天气已经微凉了，然而，再凉也没有郝铭佑的心凉，他怎么就这么被钟雪莹算计了，会不会这个孩子会流产呢，万一没孩子了小棠还能接受他吗……郝铭佑胡思乱想的时候，左小棠牵着努逗走了过来。
左小棠拉直了头发，和从前的样子判若两人。清汤挂面般的长发垂过肩膀，小棠的脚步带起徐徐微风，吹得头发轻轻飘扬。她穿了一件薄荷绿色的灯笼袖T恤，一字的领口绣着中国传统云纹，下面搭配了一条浅蓝色阔腿牛仔裤和那双她最爱穿的白色帆布鞋，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新怡人。
左小棠清清爽爽的样子一下击中郝铭佑的内心，他有多爱左小棠，此刻就有多痛心。为什么？为什么左小棠怎么样都那么怡人，怎么样的她都让他喜欢。然而，他却失去了拥有如此美好的她的资格，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失去了。
郝铭佑依然用最灿烂的笑着迎向左小棠，他把他所有的痛苦都掩藏在了他的笑容里，他多想给小棠的只有快乐。等到左小棠走近的时候，他收起自己所有的思绪，“啪啪啪”地拍起手来。小棠弯身解开狗绳，努逗追着郝铭佑的掌声，向郝铭佑的身上扑过去。
“努逗，你的腿完全好啦！哎呀，我想死你啦！”郝铭佑玩命揉搓着努逗的每一寸毛发，努逗开心地在郝铭佑两腿之间蹦来蹦去。一阵亲热后，郝铭佑站起来略有些难为情地面对左小棠傻笑，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棠许久，然后说：“更漂亮了。”
左小棠轻轻地笑着走过郝铭佑的身边，拉起郝铭佑的手继续向前走。一路无语，只有努逗跟在两人身后欢欣跳跃着。郝铭佑好几次尝试着开口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他侧头看小棠，小棠的脸上平静宁和，反而让他更加的不安。
走到街边小公园最僻静的角落，左小棠找了一个长椅，拉郝铭佑坐下来。此时，夕阳已经慢慢下山，太阳又大又红，把天空也浸染得红彤彤的，余晖洒在小街上，树上、房顶上、汽车上……到处都是被浸染得红彤彤的。眼前的这个傍晚，就像他们初相识时，郝铭佑在研究室里给左小棠拍照的那个傍晚。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们爱了又散了。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左小棠转过头看着郝铭佑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我在白崖对你说过的话吗？”
“恩。”郝铭佑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他把手翻过来紧紧地握住小棠的手，他一秒钟都不想撒开，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珍惜这熟悉的柔软。
“可以爱的时候，我们好好爱。不可以爱的时候，我们好好活。”左小棠重复着曾经说过的话，郝铭佑盯着她的眼睛，好像生怕她的泪珠掉下来，他好随时奉上他的双手为她接住。而小棠并没有落泪，她的眼眶似乎湿润，她努力地睁大了眼睛，风便吹干了一切。
他的这两个女人啊，他想着她们倒是有共同特点的，都过于的安静。一个一声不响搞出个孩子，把自己精准锁定；一个波澜不惊面对错失挚爱，说起话来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小棠。”郝铭佑看到左小棠如此的克制，万分的十万分、百万分的心疼，他多想小棠狠狠地骂他一顿，打上他几拳。骂他混蛋，骂他渣男，骂他窝囊废，或许他心里还能释然一些。然而，小棠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她这样是要他自责一辈子啊。
小棠看着他，抿着嘴，摇了摇头，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好好对她，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
“小棠。”
“你放心，我也会好好的。好好的学习，好好的生活，寻找更好地人，过我想要的日子。”
“小棠。”
“我不会输给你的，等着瞧吧。”
“小棠！你不要说了，对不起。”郝铭佑无言以对，一次次呼唤左小棠的名字，希望能停止她的诉说，希望真诚地说出他心中的抱歉。
“哪有什么对不起？”小棠浅浅地笑着，“我感谢你，感谢让我认识了一个美好的人，一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扪心自问，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小棠自顾地说起来。
“我们有不同的家庭，有该有的归宿。”
“我们也不能保证，在一起就会最终得到幸福。”
“也许我们步入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反而一地鸡毛。”
“也许我们没有了从前的关心与珍爱，剩下的只是抱怨与谩骂。”
“也许我蓬头垢面、人老珠黄，你大腹便便、趾高气扬。”
“我可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我们。”
“这样不是很好，你在我心中就最好的样子。”
左小棠用力的笑，笑得眼睛弯成桥，郝铭佑走过去，看到的是炙热的光芒。郝铭佑沉浸在这光芒之中，却无比的悲伤。他的眼睛被这光芒刺伤，他不得不流下没出息的眼泪。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左小棠。抓住她，他才能感到自己生命的存在。没有她的日子，他形同朽木，只是行走在人世间的躯壳。
是的，他的躯壳已经结婚了，在生他养他的小村庄，敲锣打鼓、热闹欢腾地接进家里一个女人和一个胎儿。这个躯壳以后就要承担起对她们的责任，大家都说这真是个好躯壳，感情专一，勇于担当，他的妻与子将是世界最幸福的人。而他，郝铭佑，却随之消失了，伴随着这个躯壳的圆满人生消失了。他不再是他自己，他成了别人，他曾经最讨厌的人，虚伪、软弱、胆怯、优柔寡断……
他越想越难过，他紧紧地抱着左小棠，趴在她的肩膀上痛哭流涕，这是他打记事起唯一的一次嚎啕大哭。他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在左小棠肩头放肆，把鼻涕眼泪统统都曾在她雪白的肩膀上。
左小棠被郝铭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看着他发狂的样子，她知道他有多悲伤。他有多难过，她就有多难过，她轻轻地用嘴唇蹭着郝铭佑的头发，她的眼泪随着他的呜咽声掉落在其间。她何尝不难过呢？她又一次，面对和最亲爱的人告别，她一样的心如刀绞。
不知道两个人哭了多久，终于郝铭佑的情绪平缓下来，钟雪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对他说：“好了，我们这就算是告别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各自生活了。”
郝铭佑坐起来看着左小棠，眼中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左小棠不敢看他，把头别过去，轻轻地继续说：“已经很好了，我们还有机会告别，我还知道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