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末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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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铭佑和左小棠约好去周末市集逛一逛。
周六早上9点,郝铭佑准时在小棠楼下等她。小棠走出公寓楼,一团暖色光团照得她睁不开眼。郝铭佑穿着肉桂色羽绒服站在阳光下,淡蓝色宽松牛仔裤上几个看似不经意划破的口子滋出张扬的猫须,脚下蹬着一双白色耐克,斜倚在楼前灯杆上,名副其实的阳光少年。
“你,今天过于骚气吧。”小棠道。
“怎么样,你的冬日暖阳!”郝铭佑张开双臂,一副给左小棠拥抱的架势,左小棠绕到了他身旁。
“你这不是刻意而为吧?”左小棠上下打量着郝铭佑说,“太明显了啊!”
“拉?拉手走啊!”郝铭佑再一次张开他的双臂。
左小棠白了他一眼,说:“了!啊!听好,好不好?!纯正BJ音!”
“哎呦,你这皇城根的舌头要不要太溜了。我们南方人听着就是l-a—拉呀!”左小棠再一次绕过郝铭佑在空中震动的手臂,往前走去。
郝铭佑悻悻地顺势拍了两下大腿,扭身从双肩包里掏出素描本,对小棠说:“来,来,看看我的第一个项目作业,昨天我熬了通宵做好了雏形。”
左小棠伸头过去看他的草图,“这是重返70年代啊!”
“你可以啊!”郝铭佑惊讶道。
“哈,我是时装专家啊!专业研究时装,副业学设计!我有九零年起全部的ELLE,80年代的也有不少呢。”左小棠颇为得意,“我还经常去旧书摊找老杂志。”
“那你要不要明年换个专业,离我近一点?”郝铭佑冲着左小棠挑逗似的挤着眼睛,左小棠还过去一个白眼。郝铭佑找个台阶说:“那今天帮我找布料吧,怎样?还有配件啦,配饰啦。要不要先看看我昨天的成果?”
郝铭佑不容分说地拉起左小棠走向艺术学院大楼。
艺术学院几个专业都在这栋楼里教学和课题实践。这是两座通体玻璃的大楼错落耸立,在三层由一个廊桥连接。三层也是所有专业的实践中心,各种制作工作室都设立于此。工作室里七零八落的摆着一组组人台,桌面散落着布料。郝铭佑的人台上已经钉好了白胚布堆砌的造型,可以看出郝铭佑在追求70年代风格的基础上,加上了一些新千年的结构。
“挺前卫啊,要一些有趣的布料和辅料才好?”左小棠摩挲着人台说。
“飘逸柔软的面料上来点毛呢或者皮料,做冲突。”郝铭佑大拇指和食指弄成一个“八”字撑着下巴说。左小棠早已习惯了,这是他惯常的思考姿势,主要功用是耍帅。
“男装裤子来点解构主义,拼接彩虹裤。黑皮搂袖壁上再钉一排大钉子。女装柔和些……淡果绿色最好,腰上系一个闪闪发光的红腰带,宽的,漆皮的。”左小棠兴高采烈地在人台上下比划,郝铭佑惊异于左小棠出色的色彩感觉,一时间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配色,决定把小棠的想法付诸行动。这样的配色,突然让他很兴奋。他拉起左小棠冲出研究室,“走找材料去!”
“哎……我还没说完!”
“路上说!”
一路上,左小棠不停地说着她的想法,男装要刚里带***装要柔中显刚。
“你这清奇的理论……”郝铭佑摇晃着头,打量起左小棠一开一合说个不停的嘴。
“咋地!”
“可以的!”郝铭佑胡噜胡噜小棠头顶绒绒的卷发,一脸遗憾地说,“不学服装设计,有点可惜。”
“我是外貌协会的啊。”左小棠整理整理头顶的卷发,解释道,“入学推介课上,柏德温教授写板书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严重影响了我的选课倾向。你知道是啥吗?”
“No!”
左小棠噗嗤笑开来,“他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回头在白板上写字。这时,最关键的瞬间来了!他西服跟着手臂翘了起来。这时,这时!”左小棠侧着身冲着郝铭佑激动地上下摆动着双手,“他嫩粉色的内裤边恰如其分的从洗旧的蓝色牛仔裤裤腰里露出半寸,格外好看,格外好看!恰到好处,绝了!”左小棠一边说,一边陶醉在了美好的回忆里,两手捂着脸羞笑。“我一下就沦陷了……”
“早说啊,你好这口啊,我可以把整条内裤都露给你看!”郝铭佑转过身倒着走,拿起胸前的相机,拍下左小棠娇羞的模样。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是外貌协会,我觉得你是女流氓协会的。”郝铭佑把相机推给左小棠。左小棠抓起相机回看,在飞扬的发丝间、纤长的指缝间,她的一双眼睛笑成两道彩虹,奕奕有光。
“还挺美的。”她不得不承认郝铭佑确实把她照的极美,她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这么美。她更不知道,在之后的年岁里,没有人能像郝铭佑一样,把她拍得那样的美艳动人、生气勃勃。也之后才知道,那样的美丽,只有发自内心的深情才能捕捉得到。
跳蚤市场在小城通往海边的路上,这是一条临海商业街,街边林林总总的小店各有特色,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郝铭佑经常光顾的布料店就在其间。每到周末,小店前的公共绿地周围就会云集各色小摊位形成露天市场,贩卖的商品从古董收藏,到鲜花蔬果,无所不有。其间穿插着街头表演、热狗车、咖啡车……,好不热闹。左小棠最喜欢这样的人间烟火气。
二人先到布料店,挑来挑去扯上了几块还算说得过去的布料。毕竟,学生的设计作业太过理想化,哪有那么合适的材料。于是,他们挨个扫荡古着摊位。左小棠扒拉着铁管衣架上挂得密密麻麻的衣服,寻找她的心头好。红色真丝丝绒,太过华丽;波西米亚麻苎,太过质朴……浅果绿色紧身T恤——还真被左小棠找到了,她举起衣服向上跳跃着喊郝铭佑。这时,郝铭佑也举起一件素黑的皮搂冲她挥动着。
在之后的摊位上,他们收获了红色宽皮带,虽是哑光的,但已是不易。左小棠说把她的透明甲油支援给郝铭佑,妥妥的漆皮效果。另一个摊位,他们买了许多金属复古纽扣,还有闪片,以及一个古铜色十字架吊坠。
一通地毯式的搜寻后,左小棠累得瘫坐在一台复古风格的咖啡车前,旁边有位白发苍苍的胖爷爷拉着小提琴,自娱自乐地带着他的音乐在广场旋转,鸽子扑棱扑棱的在他周围飞起飞落。郝铭佑等咖啡的功夫,到旁边鲜花摊上买了小小一束花,一只淡紫色的绣球搭配着几只白色雏菊和三片蕨类叶子,香槟色的丝带打成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给!”郝铭佑把花和咖啡一起递给小棠,“美式,无奶,无糖,买咖啡送花。”
“特意买给我吧。”左小棠笑盈盈地一把接下。
“你今天的打扮略素,拍出来不好看,给你添点彩。”无论是对自己,还对左小棠,郝铭佑都不敢承认他的刻意而为。他总怕对左小棠的喜爱被发现,怕小棠发现,似乎也怕被自己发现。郝铭佑不愿多想,拿起相机冲着闻花香的小棠按了几下快门。
“看,漂亮多了吧!”
“我本来也漂亮,这个我是知道的。”
“得了吧,你最多也就是个第二眼美女。”
“第二眼说明耐看,你个学艺术的人,怎么那么庸俗。”
二人吵闹着,继续穿梭在街市中。突然看到一个唱片摊,瓦楞纸箱子满满摆了三排,郝铭佑和左小棠不约而同地走过去,一人在左,一人在右,用指尖拨动着一张一张碟片。在一张碟片上,两人指尖触碰到了一起。那一触碰,过电一般,各自心中激荡起涟漪。
“你也。”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喜欢他的妖冶。”
“我喜欢他的桀骜不驯。”
两人相视一笑,郝铭佑拿起了这张大卫·鲍威的《1984》。又翻腾一阵子,郝铭佑找到一张《席德与南茜》的VCD,约左小棠晚上一起看。半晌的街市逛下来,他们惊异一南一北的两个人,竟有如此很多的相似。
“玩个游戏吧!”左小棠提议,“你走路那边,我走这边。只能花10磅,买个心仪的东西送给自己。”
郝铭佑走到街对面,瞄着左小棠的步伐,和她齐头并进。他觉得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与她齐头并进,已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满足。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走下去。
走到街尽头时已是午后两点钟。
左小棠买了一个琉璃笔架,一团云朵的形状,透明的玻璃间,翻滚着深深浅浅的蓝色,好像头顶瞬息万变的天,又似岸边波涛汹涌的海。
郝铭佑的是一座唐三彩小山,翠绿、明黄、淡黄堆叠交错出三个山峰。
一样的华而不实。
“你这也是笔架。”左小棠哈哈大笑。
“也可以做镇纸。”郝铭佑也笑。他一笑得开怀,嘴角会更往左边偏一些,有些迷人的。
笑着笑着,两人面前的空气似乎凝结了。左小棠立刻转过头向前走,一双大红松糕鞋被她柃在身后的手里左右摇晃着,寒风萧瑟的冬日里格外鲜亮,郝铭佑只觉得刺眼。
左小棠又突然转过身,把鞋扔向郝铭佑,“送你的,配你的大红腰带!回去都给你刷上指甲油!”
郝铭佑接住鞋子,追上小棠。
街的尽头是临港的海鲜市场,两人已是饥肠辘辘,决定买些海鲜在现场加工店里吃。此时,左小棠已经没有兴趣玩一样不一样的游戏,这个游戏着实让人有些窘迫,她并不喜欢这样暧昧含混的关系。但他们还是高度一致地点了海鲈鱼和扇贝。等餐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左小棠一直透过玻璃望向海港。郝铭佑又忍不住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这张照片很美,美到任谁看了也忘不掉,很多年后,左小棠用这张照片做了一个广告的背景,引得全城轰动,好在那时候自媒体还没兴起,不然她也是个流量咖了。那是一张半身照,白色羽绒服和镶边的白色獭兔毛交映着左小棠身后玻璃窗透出的苍白海面,混合出一片深浅不同、色彩斑斓的白光,肆无忌惮地透过画面照射出来,有一种冲破时光的力量。
“太阳都要下山了,我们往回走吧。”左小棠呼唤着郝铭佑。
“累死了,打车回。”
“看看兜里钱还够不够打车吧。”
两人把身上的钱一凑,勉强够打车。
“有点悬啊。”郝铭佑眼珠一转,“要不,稳妥点,咱们溜达回。走累了,就歇会儿,路边买点好吃的。”
“行啊。”
于是,走一段他们停下来吃薯条,走一段整点炸鸡,一路逛吃逛吃走回学校,余额花了个精光。
“这哪省啊!”左小棠有些娇嗔地抱怨道。
最后一点钱郝铭佑买了一提啤酒,硬拉着小棠回宿舍喝。
一进宿舍,退去外衣,郝铭佑打开电脑,随即把刚刚自动登录的QQ退了出来。左小棠坐在床上端详着郝铭佑的宿舍,其实和她的一样都是标准的单人间,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个单人床和一张书桌,住在这样的房间里是寂寞的。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刚刚淘到的《1984》,郝铭佑说电脑喇叭音效不好,下周要去淘个CD机。左小棠光着脚在郝铭佑床上随着音乐舞蹈,郝铭佑在地上举高了手臂呼应摇摆,迪厅既视感满满。年轻就是如此的鲜活。
晃着晃着,两人手臂碰到了一起,左小棠停下来,有些尴尬地趿拉上鞋溜走了。
郝铭佑并没有多挽留,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