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存在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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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回来的，晚了些。”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身着银黑色老旧神父袍的老人低头写着什么，头也不回地说道。
教堂传承了一百多年的木质大门被一点点推开，诺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跻身进来后，拉拽着门环将有些不顺畅的大门缓缓关上，并顺手挂上缺了一半的门栓。
教堂内没什么太多的摆设，除了对着门的简陋圣堂、用深黑色木板搭建的一人用的忏悔室，或者说告解厅，以及位于角落的某个供书写用的桌子，就只剩下三排和教堂本身同样老旧，但依稀能看出材质不错的木质长椅了。
当然房子后面还有相当一部分空间，那是他们平时日常生活和休息的地方。
相较于夜之城绝大多数连晚上睡哪里都没办法自己决定的社会底层，他们的生活条件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相当不错了。普奇神父年轻时买下这块地的时候，可没有什么使用期限一说，只要没遇上黑帮，基本就是永久产权。
“滑轮又有点生锈了，明天我去亨特那里借点润滑油上一上吧。”
“开修车行的亨特吗，我记得他是六街帮的人吧……你答应帮他们做事了？”
暮钟教会的主理人，同时也是诺亚养父的普奇神父，从桌子旁慢慢起身。手边的黑色记事本被他收进一侧的衣兜里，随后就微微侧过身看向诺亚。
作为夜之城曾经的传奇，恩里克·普奇几乎算得上是夜之城最早的一批居民，并一手建立了最初的【暮钟教会】。相传他和年近150岁的荒坂集团缔造者荒坂三郎是同一个时代的人，早些年也曾因疯狂的行事被人敬畏地称作【狂信者】。
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无论过去有多辉煌，如今的他，也只是一个为了养活十多个孤儿，每天绞尽脑汁维持生计的高龄老人罢了。在夜之城，要么给公司当狗，要么从事违法犯罪活动或者做个赛博朋克，否则落得这个结局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上次帮过他一点小忙。”没有展开细说的意思，诺亚将外套脱下，赤裸着上半身换上了挂在墙壁一角，显得格外巨大的银黑色教会服饰。
虽然教会的财政情况异常堪忧，但唯有在统一着装这方面，普奇神父拒绝打上一丝折扣。那是对他信仰的亵渎。当然，每当因为诺亚不断往上猛涨的体型而不得不定制新的教会服时，普奇神父还是难免会感到一阵胸闷。
给他做一套衣服的成本，都可以给教会其他孩子做四五套了。
“嗯？神父，您的手怎么了？”诺亚指了指普奇神父被无数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手，有些诧异地问道。
不自然地将衣服袖管向下拉了一拉，普奇神父轻声解释道：“没什么，之前修缮教堂的时候受了点伤，我已经找沃克开过抗生素了。”
“哦，那就好。”厕所内，诺亚拧开水龙头，用断断续续混着泥沙的浑浊水流不断冲洗着相比这些多次过滤水，或许要更干净些的手。
仿佛是想要冲刷掉某些看不见的污渍……又或者是罪孽。
“对了神父，我等会儿用一下告解厅。”
原本正收拾着桌子上圣经以及摘抄用稿纸的普奇神父，动作突然一停。
“你上次忏悔已经是半年前了吧。”
“嗯，遇到点特殊状况，不过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
……
“诺亚·昆古尼尔，于此向神明真诚悔过。”
漆黑而狭窄的忏悔室里，诺亚双手紧扣，垂着头虔诚地说道。
密闭而黑暗的空间毫无疑问放了各方面的感官，以至于此时他连自己说话的回音以及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汝之罪行为何？”
透过面前垂挂着黑砂幕布的窗口，普奇神父严肃的声音从对面的小房间中传出。
“坐视谋杀发生，及有目的地杀害三人。”
紧闭着双眼，诺亚的语气一如往常那般稳定。
“……”
短暂的沉默过后，微不可查的叹息声渐渐升起。
“汝心中可有悔意？”
“未曾。”
“餐馆老板多邦·格莱德，贪财好色，多行压榨欺辱之事，其祸亦属应然。”
“桃乐丝及团伙二人，因罪行暴露寻无辜者灭口，危及自身，吾之所为皆属正当防……”
诺亚一字一句地说道，却在下一秒被神父突然打断。
“以你的能力，完全能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将他们送进警察局。”
“是的，我能做到。”
眼睛一点点睁开，诺亚银白色的眸子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但我不敢保证他们有没有其他同伙，又或者之后是否能逃避法律制裁……所以为了避免给教会带来隐患，我第一时间杀死了他们。”
“诶……”对面的房间内，普奇神父神色复杂地捏了捏了眉心，一张满是时光留下的纵横沟壑的老脸上满是担忧和无奈。
虽说行为的正当性无可指摘，但能做到像诺亚这样毫不犹豫且毫不动摇的，这辈子他真的没见过几个。
这孩子的正义，有的时候实在太过锋锐无情，伤己又伤人。
“那么，你此时有何感想？”虽然已经知道诺亚会说些什么，普奇神父还是一板一眼地继续问道。
“我心中的正义，始终不曾倾斜。”诺亚毫不动摇地朗声说着，声音带着极富感染力的磁性，表情严肃而圣洁。
再搭配上那张如同神明塑造一般的俊美面容，很难让人不怀疑这真的是人类，而不是神明遣下的天使。
毫不夸张地说，假如他愿意露脸去传教，那么暮钟教会分分钟钟就能吸纳成千上万的忠实教众，只可惜无论是普奇神父还是诺亚自己，都不会为了这些事情去违背本心。
“如此，与心中神明和解。”
“阿门。”X2
在胸前比划出一个繁复的记号，两人仿佛掐着点一般从忏悔室的两个连通的小房间走出。
“那么，神父……我差不多也该去休息了。关于新的工作，明天一早我去河谷区那边看看吧，我记得那边有个义体医生最近在招帮工。我多少懂些维修，体格看着也比较唬人，人家说不定愿意要我。”
帮着普奇神父将沉重的桌子推到教堂的门后紧紧靠住，诺亚慢悠悠地说道。
在夜之城，尤其是像圣多明戈这样治安与其说差不如说是压根没有的老城区，大晚上找东西堵住门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这一点上，诺亚一直觉得，他们教会没钱装电子锁反倒是一件好事。现在市面上奇奇怪怪的非法组件太多，一般的电子锁根本挡不住那些设备不断更新换代，由各种黑客编写的侵入程序。
真论防护效果，可能还不如自家那重达数百斤的木质大门来的实在。
“薇尔莉特很担心你，最近外面患上赛博精神病的疯子和【侵蚀者】越来越多了，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去太乱的地方。”普奇神父看了诺亚一眼，严肃叮嘱道。
“不要紧的，神父。被神明注视着的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诺亚那张被厚重头发挡住，看不清具体表情的脸庞，普奇神父不知为何心里感到一阵压抑，表情也变得越发复杂。
“诺亚……”神父低着头，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都知道，神明是不存在的。”
很难想象这是从一个神职人员口里说出的话，但普奇神父似乎并不不以为意，神色也没有因为这句不大不敬的话而展露丝毫的异样神情。
“哪怕是我们教会，也只是引导大家去信仰心中的神明，从本心出发去做正确的事情。”
“这也是宗教之所以存在的意义。”
沉默了有一会儿，诺亚缓缓抬起头，将额前的头发一点点拨开。
俊美的脸庞上，一对宝石般通透的银色眸子里，满是让普奇神父不敢直视的虔诚与坚定。
“不，神父，神明是真实存在的……我曾经亲眼见过。”
“无论是将因车祸而惨死的我带到这个新世界，还是八年前那场灾难中对母亲的救赎，都是神明存在的最好证明。”
情绪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波动，诺亚侧过头看着教堂中供奉的神像，斩钉截铁地说道：“终有一天，神明会再一次降临，并带给所有人平等无二的拯救。”
说完这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过分激动了，诺亚赶忙低头道歉：
“抱歉，神父，我不是在质疑您，只是……”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小事怪你，诺亚。赶紧去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吗？”
“那么，我先去睡了，祝您今晚有个好梦。”
简单的晚安道别后，普奇神父看着诺亚离开的背影，神情莫名有些恍惚。
“神明吗……假如真的存在的话，像我这种人，或许早该上火刑架了吧。”
低低的叹息声中，普奇神父痛苦而颓然地坐倒在黑暗中。
或许是黑暗环境带来的错觉，又或许是光线本身的问题，他的身体轮廓诡异地出现一阵扭曲模糊，但很快便随着最后一盏台灯的熄灭，彻底隐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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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公开的情报
【河谷区】
档案记录：夜之城圣多明戈区的子区域之一，目前这里包括一个老式的核发电站，机器人工厂，物流中心以及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很多企业的投资在这里都以失败告终，并留下了大量废弃的建筑。六街帮是这里的主要黑帮势力，在某种意义上扮演着政府的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