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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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泥菩为了表示诚意，以扭曲畸形触交织身前作为防护，庞大邪异的躯体倒退着缓缓隐入神殿之内。
“哐当”一声。
神殿大门重重关上，隔绝内外。
叶守心目光淡漠地看了眼神殿大门，手一扬便把落在数十米外的曹正凌空摄到身边，带着转身离开。
“安……安息道长。”
曹正苍白脸上浮现“粉丝终于见到偶像”的激动，萎靡精神为之振奋，“未曾想到，晚辈此生有幸能够……道长……晚辈所追寻正是您的理念。”
“晚辈此生能见安息道长，死……而无憾。”
“晚辈时常听闻安息道长仁义，今日所见……非虚。”
“安息道长实乃正道楷模……”
……
曹正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山中神殿消失在数十里外，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叶守心全程沉默以对，直到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才将漂浮在空中的曹正放了下来。
“与其空谈理想，不如好好活着。”叶守心很反感被人当成偶像，语气淡漠地告诫。
曹正神情一愣，一时间没能理解心目中偶像话语中的意思。
叶守心转头看向神殿所在方向，留下一个高深莫测背影，“邪神说的话，不一定就是错的。”
“道……道长？”
曹正脑袋宛如被人重重敲了一下，“嗡”的一声，心乱如麻。
“没有人是你们的救世主。贫道安息也不是什么正道楷模，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道……道长何出……何出此言？”
“放下你心中所有美好幻想，不要再以别人为行事的借口和目标。问问本心：你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真能为后果负责？”
“晚辈……”
“神明会死，偶像也会崩塌。唯有心中信念不可动摇。”叶守心好心劝告之余，还想断绝“粉丝行为上升到偶像”的可能性。
曹正将脑袋埋入草丛，虚心受教，颤抖的话语里充满迷茫，“晚辈……不明白。”
“记住那些师兄弟、师姐妹、同道中人，为何而死？好好问心，你所要追寻的‘正义’究竟是什么？”叶守心给出了最后告诫。
话音落下。
悠悠天地归于平静，唯有秋风萧瑟。
曹正仅是一个精神恍惚，忍着浑身伤痛抬起头来，再见不到心中一直仰望的那道伟岸身影。
安息道人宛如梦幻，蓦然抬首时消散无形；他的话语字字珠玑，击穿曹正心防……
“他们的死……真的值得吗？”
“我所追寻的正义，又是什么？”
“邪神的话……就全是歪理邪说？”
“或许，它有些话说对了……所谓追寻安息道长理念，不过是我不听师长劝说、一意孤行、贪图虚名而找的借口。”
“我谁都没救下，还害死了很多人……这不是正义……是自我满足。”
“我曹正自诩正义之士，实则自私自利、贪生怕死、虚伪至极！”
曹正将脑袋深深埋入泥土中，于锥心痛苦煎熬下，泣不成声，“安息道长说的没错。我曹正……罪孽深重！该死啊——”
哭嚎之声撕心裂肺，响彻天地。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曹正自出生以来，一直沐浴着一代天骄光环，于众星捧月、师长交相称赞里成长至今，一身五境天仙之道修为更是傲视同辈。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哭嚎得如此凄惨，
如此撕心裂肺。
然而，这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对敌血肉泥菩惨败收场，自身差点身死道消是事实；想要践行正义为民除害，反而害死了不少人也是事实；除了在这里哭嚎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同样是事实。
“我曹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一天之内经历了从云端坠落地狱的剧变，又遭受血肉泥菩和安息道人的接连道德拷问（被破防）……曹正那颗在众多呵护下成长起来、笼罩了诸多光环的道心，迅速崩溃。
“师兄弟们，那么多同道之人都已经身死，我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他万念俱灰之下，看到了唯一能够赎罪的方法，运起体内残存灵气向着灵魂而去，脸上浮现了解脱的笑：
“一步踏错，就再也回不了头。”
“真希望，我当初没有选择下山……更没有鼓励他们一起下山。”
“真希望……还能回到之前……”
“可是，一切都晚了……错了就是错了……无可挽回。”
“各位。我曹正来了……绝不让你们在九幽之下孤单……永别了，师父。”
最后一个念头落下。
灵气涌入意识之中，疯狂地往深处收缩，再收缩，紧绷、凝聚到极点就要爆发开来。
只要一瞬间。
灵魂会在这股爆发力下炸成粉碎，彻底消散于这天地间。
不可抑止，一幕幕回忆走马灯般浮现眼前：
从出生在世家大族，于父母呵护中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成长为贵族少年；再到拜师修炼、与同门谈笑风生、在比试中屡屡大获全胜，成就一代天骄……那是多梦圆满、意气风发的人生？
突然间，画面又转变为阴森恐怖地狱。
那高大、邪异的血肉泥菩是如此不可战胜，又是如此的残暴，将一个个天才少年少女拧成麻花、榨出灵魂，拘谨在身上化作信仰奴隶……
曹正一直在追寻的、安息道人那伟岸身影，同光明一起飞速远去；仅留下浓稠黑暗将他包裹，拖入无尽深渊。
“与其空谈理想，不如好好活着。”
安息道人的话语骤然浮现。
曹正本死灰的心被激起一道波澜，又随之沉寂：“我有什么资格活着？继续祸害更多人？”
“记住那些师兄弟、师姐妹、同道中人，为何而死？”
“他们……是被我害死。”
安息道人的拷问，再度浮现曹正耳边。光明远去速度加剧，突然间就只剩下了一个光点。
“好好问心，你所要追寻的‘正义’究竟是什么？”
曹正几乎听不清，安息道人离开前最后的留言，心中却为之剧烈灼痛，于死寂里掀起惊涛骇浪。
蓦然间……
那一幕幕走马灯般浮现的回忆飞速倒放：从安息道人转身离开，倒回至对决血肉泥菩，再到回到同同门、同道意气风发要除魔卫道，接着到了师门修炼生涯点点滴滴，最后回到了童年美好时光。
“不！不是这些！”
曹正宛如在光怪陆离迷雾中失去方向的人，早在不知何时遗失了那盏照亮道路的灯，在濒临绝望时才回想起它的存在，为之后悔到肝肠寸断，却又激动不已。
“找到了！”
他终究是在遍体鳞伤、几乎耗竭心力之前，找到了那盏曾经拥有、指引方向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