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Beat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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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的战术，都是我布置的。

那场比赛其实并不公平。我晚了两年上学读书，比耀阳大了整整四岁，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如果是同样的年纪，我不敢说我一定能赢得了他。天道好轮回，这次还回来了，我老了，他还年轻。

我们变阵，不是因为我们强，是因为我怕。我明白，拳对拳脚对脚，一板一眼地踢，那一场球二中的赢面还是大很多，可也就那一年。等我和孟波这拨人毕业，一中艾明、何成相、大小牛，还有陈耀阳他们再成长一年，有了决赛的经验，我不觉得二中下一年还能赢。一中是名校，生源质量比二中要高很多；周校长又鼓励学生多参与体育活动。要是让一中足球的势头起来，我怕我们二中在市里足球圈的霸主地位一朝旁落，就再也不能翻身。

所以我不仅要赢，还要赢得轻松，让一中摸不清我们的底细。至少让他们这一批人，没心气再向二中发起挑战。

这话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所有人都觉得二中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时间长了就变得麻木，不再去想为什么为什么会赢，掉以轻心。但我也不能把我的忧虑直说出来，自乱阵脚，所以我找了个借口。

“从我进二中，我们的进攻战术一直是围绕我来打的，这么踢了三年。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在决赛也会这么踢，一中肯定也是这样准备的。虽然从纸面上看，我们的实力还是强不少，但势必会陷入苦战。

“我仔细分析、考虑过，一中的弱点有这么几个：太依赖核心球员，也就是防守线上的张瑞祥和前腰艾明；替补薄弱，整体实力跟我们还有差距；第一次打进决赛，比赛经验不足。如果我们变阵，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必然会阵脚大乱，但却缺乏后招。而我们的板凳深度足够，即使战术变化没有收到预期效果，还能通过换人进行调整。

“既然一中喜欢拼中场，排5个人，咱们就跟他们硬碰硬，在中场一较高下，尤其是要限制住艾明。具体策略是……”

其实还有一点，我也没有说：张瑞祥和陈耀阳组成的中卫线是市里顶级的，我不肯定自己一定能压过他们。特别是陈耀阳。这个刚升上高中的小伙子虽然有点毛毛躁躁，但却有股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愣劲，很难预判他在场上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对强队来说，硬桥硬马硬碰硬不怕，就怕一些不可预测的因素把局面搅乱，会有失控的风险。

上半场比赛，走势基本在我的预料之中，除了我们的第二个进球。艾明还是有点着急了，我骗了他一个犯规，是个中场偏右位置的任意球。我虚晃一枪，和边后卫打了个配合，让他发球，我自己往禁区穿插。但我并不打算得球射门，这只是一次敲山震虎的佯攻，目的是展示我们变换节奏的能力，威慑一中的逼抢。

我还是漏算了陈耀阳，他居然从侧后方，一个根本不可能争到落点的位置纵身跳向我。我可以不起跳，而是矮身先保护自己的头颈部，还能再拿个位置更好的任意球。但这样一来，陈耀阳势必会从我身上滚过，失掉重心，狠狠摔下，八成要受重伤。他是棵好苗子，未来很有可能成为市队的后防中坚，我不想他的足球生涯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我也知道，我的小妹，也就是伊然，很仰慕这位“耀阳哥哥”。他要是受伤了，小妹不会给我好脸色。

我也不能干站着，这样他的身体会直接撞向我的头颈部，受重伤的就是我。

我只能绷紧全身肌肉，同样纵身跳起，奋力将来球向后一蹭。我自己都没想到这球能进。

半场2：0，看起来比1：0更保险。可这个分差，也有可能激起落后一方背水一战的反扑意志。就像我担心的那样，是陈耀阳激发了一中的斗志。他们也展示出了重点中学的智商，用超常规的战术，快速扳回一球。他们的气势一下子起来了，我们反倒措手不及，攻防失据。

现在回头看，我很后悔，我应该更相信我的队友。我总觉得，我是队长，是头号球星，我应该领头冲锋，把责任都扛起来。但其实，二中的连冠是一届又一届师兄传下来的，是全队一起拼出来的。如果我可以放下偶像包袱，和大家分享我的计划和担忧，统一思想和战术，下半场我们不会如此被动。

艾明扳平比分之后，我的思维也乱了。从裁判吹罚点球开始，我就在猜，扳平比分之后，一中会延续攻势，还是选择退守？结果我发现，自己想不出来。

通常，从一支球队的教练风格和球员构成，能够大致预测他们在不同情况下的战术选择。可偏偏一中也是一支没有教练的队伍，而绝大多数队员都是高二和高一的学生，我们对他们知之甚少。

那就只能看核心球员了。一中的进攻围绕艾明展开，但他更精于小范围内的计算，在大局观上却常常显得茫然，不太自信。他毕竟是半路出家，正经踢足球才一年多，还不足以形成足够的影响力。

张瑞祥毫无疑问是一中的精神领袖。他是一个沉稳的人，担任后防核心再合适不过。按他的作风，应该会让阵型后撤，争取守住平局，把比赛一直拖到点球大战。一中的防线是顶尖的，而且在门将位置上，何成相的能力和状态都明显占据上风。这点我想到了，张瑞祥肯定也想到了。

说句你们可能觉得我是在吹牛逼的话，我踢球最大的优势，并不是身体或技术，恰恰是我的脑子。我始终认为，身体和技术可以让球员成为巨星；但只有脑子，才是在球场上成为大师的决定性因素。比如齐达内，比如皮尔洛。在二中踢了三年，我没有失算过，所以也没有失手过，甚至都没有遭到过真正的挑战。可这一次，我明明能算到张瑞祥的想法，却确定不了一中的后续行动，也就没有办法想出对策。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耀阳。大家可以回忆一下，扳平比分之后，走在一中球员中间，扯着嗓子指指点点的，不是创造点球、扳平比分的艾明，也不是队长张瑞祥，而是刚刚进队的陈耀阳！也许当时你们一中的队员，甚至陈耀阳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潜意识里，你们都已经把陈耀阳当作依靠了。

而我完全猜不透这小子会怎么想，是拖到最后拼点球，还是一鼓作气争取90分钟解决战斗。我只能非常不情愿地做出了选择：至少在加时赛之前，先静观其变。比赛还剩30来分钟，这是生平第一次，我想着比赛时间能快点耗完。

整个下半场，一中都在围攻我们的球门。还好运气站在了我们这边，他们创造了很多机会，但始终没能再改写比分。终于熬到了终场哨响，我如释重负。但是不行，不能放松，一放松就会脱力，就会想躺倒在草坪上。我不能让队员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更不能让对手发现。

慢慢地迈开步子，每一步我都感觉两腿在抽搐，随时可能会抽筋。挪到场边，一屁股坐下，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我相信一中队员的体能消耗也不小，双方都是吊着一口气在硬撑，就看谁先续不上。

加时赛我不能再踢后卫了。一中给的压力太大，如果继续踢后卫，只怕我的气会先断。那我们二中，就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