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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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家师为小人写的荐函，请先生一阅。”
高希双手递上了胡老秀才的荐函。
信封上胡老秀才的笔墨，并未引起沈度太多关注，倒是背面好几处锦绣布行张掌柜加盖的红红的私印，甚是惹眼，让沈度不得其解。
高希脸一红，抱歉地解释道：“先生不要见怪。”
“前几日，小人借此信封唱了一出空城计，才说动锦绣布行的张掌柜下定决心做了一百套青布衫裤。”
“否则后来销售数百套衣裳的事，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于是，高希将如何让张掌柜误以为自己的鬼画符是大明宝钞的事，捡要紧的地方，像说书先生般，一边扇起了折扇，一边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
沈度和王知县平时是严肃惯了的人，哪里听到过如此新鲜、有趣、又离奇的故事，一时觉得比外面说的书还要好听。
想想那张掌柜将高希的十几张鬼画符，当成大明宝钞时自作聪明的滑稽样子，再展开那十几张鬼画符，看到高希那一笔烂字。
这和高希本人的形象、品行、学识，反差也太大了！
此时的高希与刚才进门的低调与谦恭判若两人，他一边说一边演，时而嘻笑怒骂，时而愁容满面，活脱脱一个“表情帝”。
家规严谨的沈宅，从来没有像今样热闹与欢快。
高希“说书”之精彩，不仅吸引了沈度和王纪，客厅里的一众下人也听得痴了。
待到沈度和王纪两人再也把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周围的下人们更是憋不住了，也跟着哄堂大笑。
故事说完，将扇子起起，往颈后一插，高希又恢复了谦恭的态度，站立到一侧，自己倒一本正经起来。
但他越是正经的样子，越是让周围的人控制不住，有几个仆人已经笑弯了腰。
好一会儿，沈度才慢慢止住了笑声。
他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道：“好了、好了，难得有人能将王大人也能逗笑，呵呵呵...我也不记得多久没有如此痛快地笑过了，算你高希有些本事。”
他又指了指胡老秀才的那封荐函，认真地说道：“你那个老师啊，是个难得的好老师。爱徒心切，用心良苦啊！”
古代的读书人，只要想考进士，就要从小学书法、练书法。
将来有一天出仕为官，在地方也好，在中央也好，要处理各种公文，那时候可没有打印机、印刷机、复印机，全靠人写。
字写得难看根本没法混！
你总不见得捧着一张“狗爬字”公文让上司看吧？
万一你的“狗爬”，还要进呈皇帝陛下御览，你想想看皇帝会怎么样？
你还想当官？立即卷铺盖回家吧！
实际上，字写得难看，大概率在第一场考试“县试”时就被淘汰了，狗爬字是没机会进呈御览的。
因此，书法是古代读书人从小开始的必修课。
被我们称为“书圣”的东晋书法家王羲之，据说从四岁开始就习字了，到了七岁的时候已经“善书”。
高希呢？已经十八岁了，从来就没练过字。
你说要不要命！
在丁家村的私塾，他跟着胡老秀才读读书、背背书没问题，但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就是开春的县试了，就高希现在这一手“鬼画符”，学问再好，也是乌西空（白忙一场）啊！
胡老秀才并不认识沈度，却敢写荐函，自有自己的考虑。
一是高希和沈度在顾瞻书坊的偶遇，已经可以知道沈度赏识高希，否则一个大官怎么可能又送书、又邀请以后见面的。
二是朝廷已经确定的馆阁体，正是沈度所创，跟着他学书法，方向肯定没错，至于有没有学得更快一点的办法，沈度应该比别人更心中有数。
三是沈度虽丁忧在家，却是能经常出入中枢的朝廷大员，对于地方上的人和事，于制他当然不会插手，但却有非常重大的影响力。
县试一般都由知县主考。沈度正丁忧在家，知县怎么可能不拜访、结交这位朝廷大官！
高希若跟着沈度习字，华亭知县定然会知晓，那么就算知县在评卷时秉公办理，也会在心理上有所权衡。
翰林的学生，你说不录取就不录取了？
如此让县官在心理上有所顾忌，就可以尽最大可能避免高希因为书法欠佳，直接被淘汰。
现在，华亭县知县王纪就坐在沈翰林的家中。
你看，当时胡老秀才从“对高希烂字的绝望”中，突然又“一拍大腿写荐函”，脑子里转了多少弯弯绕。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封荐函，是有多高明！
不要小看秀才，不要小看老秀才，更不要小看敢大胆给朝廷大官写荐函的老秀才！
华亭知县王纪会拜访沈度，他早算到了。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高希因为门子阻拦而被拒之门外，这才被知县老爷亲自带进沈宅。
这是命，算不到！
“小人因自幼染疾，十八年不省人事，因此无法练字。小人的老师对小人寄予厚望 ，而数月后就要县试，小人的字......”
高希又庄重恭敬起来，再度向沈度深深一揖：“望先生教我。”
“从现在到明年春试还有七八个月的辰光（时间），我并不能保证到时候你的字一定能得王知县的认可。我可以教你，但你吃得了苦吗？”
沈度这话，已经是愿意教他习字了。
高希何等聪明，当即跪下顿首，朗声道：“老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如是，三拜。沈度安坐，稳稳地受了高希的三个头。这就是礼成了！
“恭喜民则兄，收了一个好学生。”
王知县笑着恭贺沈度，又向高希说道：“沈翰林与吾是知交，但我不会因此而对你另眼相看。县试当然由我主考，到时候我要检查你的字，也要检查你的文章。若不合要求，一样会让你落榜。”
“但请知县大人届时秉公办理。”高希不卑不亢。
“四方，你今日找我有何事啊？”沈度问道。
“哦，正与你这爱徒高希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