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说得好,我就不要你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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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听了老秀才的话，便兴奋地补充道：“啊呀，老先生你说的和翰林老爷一色一样。他也让我家少爷学快些，还要他将这话带给先生呢！”
一听这话，刚才还不服的几个学童，只能吃瘪。
翰林老爷都亲口赞了高希，你们有什么不服的？有本事你们也去找翰林老爷夸夸你啊！
“哦，原来如此！你怎么不和我说？”胡老秀才问高希，表情颇为高兴。
“学生蒙恩师十多年医治，病体初愈又得老师青睐，开蒙未久，只不过略有天资，学海起步，不敢唐突向老师乱提非分要求。”高希恭敬地答道。
有本地大儒、朝廷高官带话，却隐而不发。
不因为有权高位重之人赏识，而轻视自己的蒙师。
这样的品德，正是中国尊师重道的传统中最为看重的东西。
胡老秀才此时已经不是仅仅因为高希的天资而喜爱这个学生了。这个学生还有高尚的品德，太难能可贵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神仙姐姐，给可怜的老秀才送来这么一匹千里良驹啊！
这个年事已高、科场失意的老秀才，此刻心中的那个欢快和激动啊，差点让他又要情难自己、扔掉拐杖，跳起“亚克西”来！
亚克西，维吾尔语，好、棒、优秀的意思。
“嗯嗯，咳咳，”他嗯嗯啊啊地平复了一下因激动而凌乱的心情。
“我与沈翰林所见略同，接下来，你和子龙，还有金鸿，就从《论语》入手吧，可以尽你所能学得快一些！”
说着，又将桌上的《大学》、《中庸》、《孟子》以及朱子的集注、章句，还有五经等，一并捡出来，一古脑儿地推给高希。
平安赶快上去接了，厚厚的一摞。
这是明目张胆地搞歧视意味明显的“快慢班”啊！
下面一班学童看在眼里，气得直瞪眼。
胡老秀才鸟都不鸟他们，淡淡地说道：“不用瞪眼，天天卯正时刻能来学堂读书，就有资格跟着一起读四书。”
无人应声。
哦，都想睡懒觉，读书不卖力，还嫉妒努力的人，抱怨我搞“差别歧视”？
这可怪不我这个老秀才，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
老秀才继续对高希说道：“先读诵、背熟再说，集注和章句，我会给你讲。过几天，我会检查你的功课。”
“学生会努力的！”高希应道。
不想，学堂门口突然有人大声喊到：“老师，我也要学四书！”
是谁？丁贵升。
那天签约，贵升的爷爷丁满堂去高家做保人，看到办事干练、对自己礼敬有加的高希，很是满意。
为了家族的长久兴旺，他在高家院子里坐着喝茶时，满脑子盘算。
不想一进家门，就见自己的儿媳丁柳氏、孙子贵升并他的三哥、六姐，几个人在抱怨老爷子胳膊肘往外拐，帮了外人。
丁满堂气不打一处来，将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又亲自查问贵升的功课，自然被问出不少问题。
老爷子发狠让他罚跪、抄书，严厉警告他今后必须按时上下学，不得有误。
丁满堂家世代务农，他对小孙子贵升寄予厚望，指望着他日后能中举，光宗耀祖呢！
现在他自己是木铎老人，儿子丁成远是族长、现任的里长，家中人口众多，在村中是极有影响力的大户人家。
但老爷子想得长远：哪天我归了西，儿子也不是里长了呢，丁家怎么办？这帮混吃等死的东西懂什么！
想到这里，丁满堂越发对贵升严厉起来。
及至晚饭时，连当里长的儿子丁成远，也被他在饭桌上狠K了一顿，责问他为何没有管教好儿子。
丁成远当然就只能跟着自己的老子，训斥起自己的儿子。
爷爷、爷，两大长辈重压之下，家里再无人敢吭声。
自此，贵升不敢偷懒，每天早早地天没亮就被母亲丁柳氏拖起来漱洗，吃了早饭就往学里赶。
丁满堂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缓和的颜色。
“哦，贵升啊，来来来！”胡老秀才招手让他赶快进来，“你想学什么？”
“刚才听到先生说，要让高希他们几个开始学《论语》，学生也不想落后，也要跟着一起学。”
贵升转了性，这么快好学起来了？
胡老秀才心中虽然怀疑，但这总是好事，他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嗯，不怕吃苦？”
“不怕！”
“那么，刚才有没有听到高希讲‘人不知而不愠’？”
“听到了。”
“那你明白了什么是‘君子’了？”
贵升从小被家人宠，又是村里的孩子王，自尊心极强。
他也不笨，当然知道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他不是还欠着高希那个赌局输了后的“誓言”吗？
当时他溜了，高希并未揪着不放，他大可蒙混过关。但你想读书明理，想做君子，你自己这关要过啊！
贵升沉默了一会儿，脸也红了。
良久，转身向高希，就准备下跪，要磕三个响头，兑现承诺。
高希一伸手臂，将折扇在他面前一挡，阻止了贵升下跪。
“你...想做什么？”贵升见高希如此，以为高希并不想接受他的道歉。
“贵升，我问你，为什么想读书了？你说得好，我就不要你跪了。”
这也是胡老秀才的疑问，此刻胡老秀才也微笑着等贵升回答。
“爷爷年龄大了，对我有厚望。”贵升说完，看着高希，意思是：怎么样，满意吗，要不要跪？
高希摇头晃脑、四处张望，手摇扇子，像是没听到。
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我...我不想让你比下去。”贵升没好气地说道。
高希有反应了，笑道：“嗯，有点意思了，但还不行，你再想想。”
胡老秀才看出来了，高希这是要逼贵升想清楚读书到底是为了什么？
上回不就是因为讨论“读书是为了什么”而引发的校园霸凌事件吗？贵升正是始作俑者。
贵升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索性心一横。
“我知道你高希志向高远，说读书不是为了做官，但我要读书，一是不想让你一个傻子比下去，二我就是想读好书，考个举人做官。”
“若我真的不是读书的料，连个举也中不了，那么便在村中像我爷爷和爷一样，做个族长、里长什么的，好好为乡亲们办点事，也就算没白读书。”
“就这样了，你高希爱满意不满意。我是输了，大不了还是给你磕三个头、叫一声哥，我认了。”
贵升说完，孩子气地将头扭向一边。
当着胡老秀才和这么多学童的面，贵升这个孩子王看来脸是丢到家了。
“说得好，”高希带头“啪啪啪”地鼓起掌，胡老秀才也欣慰地跟着鼓掌，下面的一众学童也稀里糊涂地为“大王”鼓起掌来。
贵升很意外，看向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