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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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常去的那个面馆，主人的名字叫由川希子，她没有女儿，也没有儿子，丈夫在她青年时就已经去世。
希子的面馆开了三十几年，听说是丈夫死后为了维持生计开始做生意的，因为手艺好性格也很妥帖，有不少人光顾，甚至还有十几年的老顾客。
希子婆婆每天都笑眯眯的，好像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当新来的客人听说她的无女无儿又丧夫，总是忍不住感叹她命苦。
但倘若希子婆婆听见，一定会扬起洪亮的声音，“老婆子我过得很舒心，不用伺候男人孩子，自己赚的钱自己花，怎么会觉得我命苦呢？”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仍然精神矍铄，面馆虽然生意不错，但算不上操劳。每年节假日她都给自己放假，在日本各处旅游。
“如果不是因为不懂外文，我真想出国看看。”希子婆婆以前对他说过。
她的人生充满智慧和勇气，自由自在。
心情郁闷、想要一个人又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夏油杰会去面馆吃面。
在那里他既不用饿肚子，也不会被什么人打扰。
烦闷的时候，如果遇到亲近的人在身边还得应付，但是在面馆，大家都只是聚在同一个地方的陌生人的关系。
那种围绕着他的噪声和希子婆婆亲切的声音让他没那么寂寞。
希子婆婆不会管他在那里坐多久，也没人会不识趣地来搭讪。
她的店总是开到很晚，给最后一批上晚班或者下晚班的人们准备可口的汤面，等他们全都吃饱喝足以后，希子婆婆才会打烊。
有时候夏油杰会是最后一个离开店的人，她看他心情郁闷，会和他说说话。
硝子和观月似乎还在处理校园暴力相关事件的后续，被牵扯到的活人受害者是个女孩，她们俩对女孩们的事情一直都很关心。
五条悟喜欢偷懒，这次的校园暴力事件报告书只能由夏油杰来写。
写报告书的过程中，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加上在事件处理中和观月有点不愉快，夏油杰的心情低落，这种事他很少表现出来，经常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
今天他也坐着电车去面馆，快到的时候远远看见面馆的招牌，夏油杰忽然想起上次他带观月来这里，她说“下次再一起吃面吧”。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他摇了摇头，把画面甩出脑海。
已经是下午了，今天的面馆人不太多，进门之前，夏油杰听到希子婆婆爽朗的大笑。
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门，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观月正笑着和希子婆婆说话，她坐在角落的桌子旁边，看见他进来，很自然地朝他挥了挥手。
“夏油君，下午好。”她的表情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温和，没有生气的迹象。
夏油杰愣了一会儿，“你怎么在这里？”
“想吃乌冬面就过来了。”
可是夏油杰觉得不是。
她撑着脸笑意盈盈，灯光打在她的脸庞，有一种莹润之美。
夏油杰在她对面坐下。
“今天也是荞麦面吗？”希子婆婆问。
他点点头，希子婆婆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观月也点了面，不过还没坐好。
婆婆去后厨做汤面以后，面馆里就只剩下观月和夏油杰。
夏油杰盯着杯子里的水，因为它纯净没有颜色，所以看不见倒影。
他像上次一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其实他真的很少和女生这样相处。
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跟硝子在一起的那种感觉和跟观月在一起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一次先开口的依然是观月。
“夏油君，要不要和我说说看，以前的事？”
夏油杰抬起眼睛看她，“以前的事？”
“你好像对这次的事件有一点过激。”观月用吸管搅拌着玻璃杯里的果汁，希子婆婆特地给她端来橙汁。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起过以前的事，并不是无法提起伤痛，而是并没有人关注他的过去。
这个面馆，当时他对观月说是闲逛的时候发现的，其实他话没有说完——是他跟不良少年们打完架带着伤到处游荡时发现的。
初中的时候，父母非常忙，感情冷淡，对唯一的儿子也很疏忽。
夏油杰记不清是几岁到几岁，反正是他那时年纪很小，妈妈经常带着他去剪头发，可是后来即使夏油杰把头发蓄到接近肩膀，妈妈也再也没有带他去理发店。
他在初中不怎么合群，因为看得见咒灵，他眼里的世界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初中生呢，有时候看到咒灵难免会露出惊恐的表情，他不爱说话，行为奇怪，一直以来都独来独往，没人搭理他。
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有一天不良少年们因为看不惯他不合群盯上他，把他堵在巷子里打架。
夏油杰不是天生打架厉害，一开始吃了不少亏，后来就一直是他赢了。只不过因为总是一对多，他经常受伤。
发现自己在打架这方面天赋异禀，夏油杰学习了一些技能，他和附近的不良都打过架，因为基本没输过变得出名。
虽然他只和坏学生打架，但孩子们还是很怕他，本来就不受欢迎的人，在学校里更孤单了。
被高专的人找到时，他刚和一群不良打完架，不过那次并不是他们主动来招惹他。
不良少年们除了打架斗殴，还会勒索低年级的小孩。
那天他们正在勒索一个五年级的小姑娘，路过的夏油杰没办法视若无睹。
可能是新仇旧恨，加上人多，不良们的打架火力比以往更强一点，夏油杰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们赶走。
他的身上全是伤，头发变得乱糟糟的，等不良们骂骂咧咧走掉，他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大口喘气。
那个在他们打架途趁机跑掉的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又折返，走到它旁边陪着他坐了好一会儿。
她们都没说话，最后小女孩站起来，从书包里掏出一只新头绳，小声地说，“大哥哥，送给你。”
他头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虽然看起来奇怪，“我是男生，不扎头发。”
“可是你的头发好长。”
夏油杰至今觉得那是不错的一天。
他接过了头绳，目送着小女孩背着书包回家。
高专的人穿着一身黑出现，跟他说他可以选择当咒术师。
不用浑浑噩噩地每天打架，可以在学习以后获得力量去帮助别人。
他拿着高专的人给他的电话号码，四处游荡，因为觉得肚子饿，看了一家面馆就走进去。
店里的客人看他满身是伤，都不太愉快。只有希子婆婆笑着走过来。他说要吃荞麦面，她就给他做了一碗美味的荞麦面，自己擦桌子做事去。
他吃完面之后，在店里坐了很久。
有客人感叹希子没有丈夫又没有后代的生活很艰辛，希子婆婆却得意地说，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我觉得我的人生可比你们轻松多了。
出了面馆，他就打电话给高专。
“然后新的人生就开始了。”观月帮他补上最后一句。
夏油杰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
是啊，新的人生。
“不过那个时候被孤立，还要挨打，过得辛苦吧？”观月说。
伤口会愈合，但是会留下疤痕。对于夏油杰来说，那并不是好时光。
他还是会对校园暴力应激，虽然可以语气平静地把过往摊开来，但那也正是说，那些痛苦一定深刻又长远。
“是啊，很辛苦，一开始我很弱。老是被打，还手也没办法赢。”
夏油杰尽量语气轻松地自嘲。
“没关系，现在你是最厉害的啦。”观月说，她的眼睛弯弯，说起话来像她的笑容一样动人。
以前有点弱的初中生，现在是厉害的咒术师，可以对外号称最强，并且是真的有那实力。
夏油杰感觉心的某块地方轻轻地凹陷了一下，就像是吹满了气看起来鼓鼓胀胀的气球，被小孩子的手指触碰，依然会出现柔软的坑洼。
观月总是很认真地听人说话，然后很认真地回答，无论别人说的话是无聊还是有趣。
她有一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如果有人现在正在看她，一定会被她眼里的光彩吸引。
她说，现在——你是最厉害的啦。
夏油杰也忍不住笑起来。
“面来喽~”希子婆婆快乐的声音插入了美好的画面。
观月和夏油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享用了这顿美味，等用餐结束，夏油杰才突然想起来问。
“这么说，你没有生我的气吗？”
观月的表情突然严肃下来。
“生气了哦。”
也许他不该提这个话头，夏油杰想。
真的会有人在和你愉快交谈过后，还会说自己其实有在生气吗？
“我非常生气，所以先走了，夏油君。”
夏油杰本来还以为今天她们也会一起坐电车回去。
“观月……”他站起来准备跟着她走。
五条悟经常把“女生啊，真是喜怒无常”这句话挂在嘴边，虽然情况一般都是他惹人生气，不是人家的错，但是夏油杰今天也理解了这句话。
因为没有别的方法，他很听话地站在原地。
希子婆婆从后厨拿着抹布走出来，观月和她道别。
“小月，你们不一起走吗？”
“我在生夏油同学的气，所以就不一起了。”
“刚刚不是还聊得很愉快吗？”
“因为刚刚我忘记我在生他的气了。”
说到这里，观月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好吧，”希子婆婆接受了这个幼稚的理由，“等下次和好了再一起过来吧。婆婆会给你们准备充足分量的汤面的。”
观月看了一眼跟着她的夏油杰，她根本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夏油杰突然问起，她有点想逗他。
她煞有介事对夏油杰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不许跟着我。我走之后十分钟你都不许跟过来。”
夏油杰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等观月的身影彻底消失，他还是乖乖地站在那里。
希子婆婆说，“小杰，女孩子生气了，怎么不追上去道歉呢？”
“她让我在这里待10分钟，不许跟过去。”
希子婆婆边擦桌子边觉得好笑，“你们年轻人啊——不过，听女孩子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有些苦恼，“婆婆，应该怎么跟人和好呢？”
“找个机会正式的道歉吧。”希子婆婆说，“按照我死去的丈夫的经验，约她出来见面，逗她开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