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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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澜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楚辰离受伤的事的。
黄疏音昨天没能见到他，后来连夜被派去出任务。
去外面侦查情况的小队迟迟未归，半夜发来求救消息，叶澜舟要留守基地稳定军心，只能让实力足够强的黄疏音带几个人去接应。
临走的时候，黄疏音只来得及提醒他一句，有空去看望一下楚辰离。
然而叶澜舟没空。
他自己一夜未眠，一边要忙着安排重建实验室和防护罩的人手，一边又要带人去清点实验室出逃的异种，将整个基地翻了个遍，之后还要制定接下去的防御计划，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异种潮。
幸好后来有向壬曦过来帮忙，才叫他在天刚亮的时候小眯了一会儿。
打着盹的时候他想起黄疏音提到的楚辰离，只以为他还好好待在病房里，想想自己现在实在忙得很，便没有再多想。
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医疗部那边有人来敲叶澜舟的门，说楚辰离情况不太对。
叶澜舟这时候才知道楚辰离受了那么重的伤。
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抽空去看了一眼。
队里的医疗能力者关池站在病房外面，一脸百思不得其解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旁边站着的杜医生脸色也很不好看。
叶澜舟快步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杜医生解释了一下楚辰离昨天被异种袭击受伤的事，然后皱起眉头：“昨晚关池给他急救了一下，血也止住了，本来没什么事儿了，结果今天早上护士给他送药的时候，发现他开始发高烧了，叫也叫不醒。”
叶澜舟看向病床上的人。
苍白病态的少年紧闭着双眼，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冒着冷汗，像是陷在莫大的痛苦之中。
而他身上则缠满了绷带，隐约有血渗出来。
他受的伤不轻。
叶澜舟走到床边，伸手碰了碰楚辰离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刚要收回手，又听见他唇齿间溢出一声气音：“疼……”
虚弱又委屈。
衬着那病弱漂亮的面容，又格外的可怜。
叶澜舟的心顿时便软了几分。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苛责他了，阿离现在实际上也才十八|九岁，没跟他们一起经历过那十年间的变化，并非自愿地被抛在时间的另一端。
想必他醒来至今，看到陌生的一切心底都是茫然无措的。
可他实在是没有时间陪伴他，叶澜舟忍不住叹气。
他也不想抛下阿离。
可是……可是阿离已经自己落在了他身后很远的地方。
这不是阿离的错，但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错。
成年人只能向现实和责任妥协。
叶澜舟摸了摸楚辰离的脸，指尖碰了碰他的眉心，过去年少时，他总爱用浅吻安抚恋人。
此刻，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收回了手，站起了身。
“杜医生，阿离这边麻烦您多费心。”叶澜舟站到杜医生面前，摆出恳切的姿态。
治疗能力者都治不好的伤，只能请专业的医生来了。
杜医生看出他的态度，这是让他尽力去医治好楚辰离。
只是医生也觉得为难，就像当初楚辰离沉睡的时候一样，任何仪器也检查不出他此刻的异常，医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见过。
类似的症状最后一次出现大概是在六七年前——
人类被异种感染时候的症状。
只是自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任何一起人类被感染的案例了。
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叶澜舟以为杜医生是觉得不耐烦，语气又软了几分，向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等他伤一好，我就送他去安全区。”
他言辞恳切，满目担忧。
再想想他过去长达十年的执着与坚持，杜医生最终慢慢点了点头，说：“我尽力。”
叶澜舟面露欣喜，郑重地说：“谢谢。”
杜医生摆了摆手，不怎么诚挚地说了句：“不敢当。”
得了杜医生的保证，叶澜舟像是彻底安下了心，他也没能在这里再待多久，很快向壬曦就找过来。
“‘那边’的人又来联系你了。”向壬曦语焉不详地提醒了一句。
叶澜舟却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色微微变了变，跟杜医生打过招呼，转身就离开了病房，跟着向壬曦一起下楼。
医疗部添了不少伤员，今天更是格外热闹，两人往下走两步就能听见那些自以为隐蔽的闲谈八卦。
很多人都在说楚辰离的事。
“真是被异种咬伤的？”
“这还能有假？黄姐亲自背回来，昨天好多人看见了。”
“我还以为他是自导自演苦肉计给叶队看呢，毕竟这几天叶队不是没怎么来嘛。”
“啧啧，他这运气也太好了，十年前救一回叶队躺到现在，十年后遇到异种，还正正巧黄姐就在旁边，但凡运气差一点，有几条命也不够他往里搭的。”
“这也叫好？换你你愿意一躺十年，刚醒就遇到中大型的异种？我看他是倒霉透顶了才对。”
“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所谓运气，怎么别人都没出事，单单就他一人，又是昏迷又是受伤又是遭遇异种的，现在又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呢。”
“就是，这两天叶队都那么辛苦了，还要抽时间来管他这些破事儿，我想想都觉得烦人。”
“管他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霉神附体，我只希望他离我们远点，免得我们整个基地都被带衰了。”
其中也有人单纯地同情着楚辰离，希望他早点痊愈。
但比起这些温和的声音，总是那些刺耳的抱怨更加响亮一些。
叶澜舟和向壬曦总是习惯性地放轻脚步，那些站在走廊上聊得热火朝天的人大多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影，仍在自顾自地说着。
那些话也毫无阻碍地钻进他们的耳朵里。
叶澜舟的脸色僵了僵，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许多。
向壬曦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劲，立刻就明白是因为什么，他扫了眼楼上走道间聚集的人群，低声说道：“回头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吧，叫他们别去跟小楚计较，人还是个孩子呢，这么说他确实不太像话。”
叶澜舟苦笑着摇了摇头，说：“算了，平时他们出任务已经够辛苦的了，这点闲话都不让他们说，他们只怕更不高兴。”
向壬曦点点头，又安慰了一句：“他们也就是嘴上发泄发泄，实际上没有恶意的。”
叶澜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
向壬曦见他仍是有些郁郁的模样，主动转移了话题：“一会儿回去还是再休息一下吧，昨天早上到现在，你都没怎么睡觉。”
叶澜舟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怎么睡得着。”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往下走，没有再去关注楼道里的声音。
也就是在下到某一层的时候，向壬曦突兀地抬头，看向了楼上一层的拐角处。
叶澜舟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
向壬曦摇了摇头，笑笑说没什么，提醒他有人还在等着，叫他不要再耽误时间。
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楼道里。
而楼上的某一层拐角处，小白和小梁躲在阴影里面，好半天没敢动弹。
等到楼下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小梁才拍了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之前我还以为向队真的是个老好人呢。”小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刚刚向壬曦投过来的跟刀子一样冷冰冰的眼神，把小梁也给吓了一跳，也彻底颠覆了他以前对向壬曦的印象。
小梁也是曾上过前线，亲身面对过异种潮的，最基本的战斗直觉不至于分不清善意还是恶意。
那道眼神里赤|裸|裸|的都是冰冷的警告。
向壬曦跟小梁无冤无仇，甚至没什么直接的交集，他警告的是刚刚准备下楼的小白。
再想到他对楚辰离明晃晃的无视，小梁不由地说：“向队果然是真的很讨厌楚辰离啊。”
自从楚辰离醒后，还在针对指责他的那些嘲讽声里，至少有一半是向壬曦身体力行引导出来的结果。
叶澜舟多年的执着大家有目共睹。
而向壬曦则向来是以基地利益为先，在这之前也从没有敌视排挤过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没有丝毫战斗能力的普通人。
既然向壬曦都那么排斥讨厌楚辰离，那么楚辰离一定是给基地拖后腿，乃至造成麻烦的存在。
人类有盲从的一面，时至今日也难以根除这样的劣根性。
“不过这么看来，叶队对楚辰离还是很有感情的，这么辛苦还要抽空来看望他，刚刚还拜托杜医生一定要治好他……”
小梁是想安慰一下小白：“这样你就不用太担心了吧，毕竟现在基地里还是叶队说了算呢。”
然而小白的脸色却没有因此缓和，反而冷漠得不像是平时的他。
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甚至透出了几分冰冷的嘲弄与恶意。
小梁被吓得瞬间噤了声。
那双漆黑的眼睛转过来的时候染上点笑意，但就像是在看天真单纯不懂事的小孩子。
“是吗。”他拖长了语调，显得稍稍温和了一些，像是单纯的不解，“真有感情的话，怎么会舍得让他承受那些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