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话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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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内有些吵闹，仔细分辨却只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反弹声和一些议论声。从田径场回到室内场馆的公管学院的女生们的说话声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林清泽。
他坐起身子左顾右盼，除了那群正在上体育课的女生回到体育馆之外，球场上篮球队的球员们也已经开始了正式训练。看着自己受伤的脚，林清泽无奈地单脚支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远处的陈予发现了有些挣扎的林清泽，她之前就觉得林清泽的身体有些异常，看来是扭伤了脚。她上前询问：
“你什么情况啊？脚崴了？”
“一点小小的意外。”林清泽笑着说道:“自由活动了？”
“嗯。”
“给你个东西...”说着林清泽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MOM递给了陈予。
“把它戴在头上，让后去跟他们打比赛吧。”林清泽示意陈予戴着MOM加入到正在集中训练的男篮队伍中。
“哈？跟他们打？为什么啊？”陈予一脸不解，她倒是不在意实力的差距，只是不知道林清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帮你做康复训练啊。”
“这个果然是康复工具吧...戴在什么地方...”
陈予感到有些紧张，对于自己的心理问题她非常在意，无论是在球场、游戏里、还是生活中，她都不想被那股阴影蒙住。虽然不知道林清泽的办法行不行，但既然有机会，试一试总是好的。
林清泽帮陈予戴上MOM让她在一旁热身，自己则跑到球场上和队友们打好招呼。
另一边，影视社团的苏式也收到了林清泽的信号。
“感觉身体特别轻盈...”
陈予对MOM带来的变化很是好奇，她只是做了几个往返的热身动作，便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新的感知。
“每个动作做完都像还有无穷潜力没有爆发出来似的...”
男篮队员们结束了第一阶段的基本功训练，在林清泽的安排下，陈予将在下一阶段上场。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每次在大学联赛上场，她都会因为身体僵硬连球都控制不住。陈予左顾右盼，发现体育馆里的人不多，女生们多半在练习排球和羽球，没有运动爱好的人则蹲在角落里玩手机。
“如果没人看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陈予脱掉外套走上球场，依然有些不自在，又往四周看了一圈，那群聚集在一起的社团成员，正认真的在讨论着什么。她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既然要打球就不要关注其他东西了，这样想着，陈予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那么就《低俗小说》这部电影本身来看，它从情节、环境、语言动作等等方面塑造了很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很明显它不是一个像《阿甘正传》那样连标题都在讲述'人'的电影，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会记得它其中的人物...”苏式滔滔不绝地说道。
“下面我布置一个任务，也算是一个小游戏。请大家在笔记本上用文字描绘一个人物，当然这个人物不是凭空想象的。我们就以...身后这群篮球队员的比赛为一个场景，在这个场景中抓取一个你觉得可塑造的人物，然后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关于在一个场景中人物的立体感怎么去构建。”
对于自己这个想法，苏式有些得意。林清泽只拜托他让影视社团的人可以在旁边作为比赛的观众去关注陈予，但自己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
训练赛开始了。
陈予无球从后场慢跑到前场的侧翼伺机而动，在女篮的训练赛中她也是这么做的，在球队里她扮演的一直是一个蓝领的角色。因为有球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自己被别人关注，身体不自觉地僵硬。教练并因此没有放弃她，只是让她在球队里承担接球投篮和防守的责任，她也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不辜负教练的期待。
男篮的球员并没有因为陈予是女生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还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既定的进攻战术传导球。不过因为陈予的加入，原本的战术执行的似乎不太顺利，在一次上线的传导球时，球被对方抄走了。
“回防！回防！”
男篮的队员大声喊叫着，频繁的沟通和激励是篮球这项团队运动不可缺少的部分。
见状陈予从抄球队员的身后加速追上去，在阵地战的对抗中，后卫队员担任着防守快攻的重任，其他的队友都没有追防，只有她紧跟在对手后边，速度丝毫不落下风。抢断的球员本以为这球势在必得，在发现身后有人在积极追防后，不由加快速度，在靠近篮筐时利用快速的出手终结。不料陈予飞身向前一跃，伸直手臂将球打在了篮板上，用大伙的话说，这就是一个“钉板大帽”。
这追防的速度、起跳的高度、弹跳的爆发力都令人匪夷所思着，这真的是一个女篮球员的身体素质吗？
陈予的一系列操作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尤其是在对方投篮出手的瞬间，陈予的盖帽靠的绝不像是预判动作，而是极快的反应速度！
盖帽后陈予也没有丝毫松懈，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起来。落地后她又二次起跳收下了篮板球，回身往前推进时，她看到了埋伏在右侧底线的白色球衣的队友，在一次运球后陈予将球从腰间用力推出，球如炮弹一般直冲向那名队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球已经快到那人的手里。接到传球后，男生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轻松打进两分，陈予拿下一次助攻。
林清泽在一旁看的也是惊心动魄，恐怕没有人会不爱这样的球员。见陈予打的这么好，他也感到自己的手有些骚动。MOM太强了，即使是女生球员的，在激发潜能后也能在男生队伍中展现极强的统治力。他感慨关注MOM的人太少，至于原因从体育馆里的人数就能看出来，除了修学分不得不上体育课的学生之外，几乎没有人来这边运动，更不要说室外的田径场了。
之后陈予又是不断地得分助攻防守，完全沉浸在比赛当中。她在男篮的训练赛中表现得就像一个超级明星。
不远处，影视社团的成员们也把目光聚焦到陈予的身上。显然一个女生在球场上与男生对抗是很容易吸引关注的。大概在他们的设计中，陈予已经是故事的主角了。
几个回合下来，在运动表现上陈予的发挥是完美的。她自己也这样认为着，精神上、身体上都感到出奇的舒畅，也许是头上戴着的康复工具的缘故吧？她看了场下的林清泽一眼，不论能否克服内心的阻碍，她都十分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努力。
忽的。一声震天的叫唤响起，是队伍里的中锋在人群中抢下了防守篮板球，此时对方的阵地空无一人，陈予下意识地向对方的篮筐冲去，随即队友的球长传而至。在三分线的位置，陈予持球冲击篮筐，她的身体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冲动。
老娘要扣一个。
抱着球陈予跃至篮下，她不知道怎么扣篮，但身体好像在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一米八三的她作为一个女生，有可能触摸的到篮筐吗？很多男生都做不到。即便如此，她依然充满信心。
随着充分弯曲的腿部迅速反弹，陈予如烟花般绚丽腾空，她舒展优美而修长的肢体，汗水犹如点点星光闪耀在身旁。待到身体达到顶点，她单手将紧贴着手掌的球按进了篮筐，篮球没有快速落下，而是在筐里来回弹动，好一会才从网兜里钻出来。
————沃...沃草？！！！
场上场下的人都疯了。
尤其是那些男篮的球员们，全部都面带惊诧，夸张的情绪甚至引来了躲在角落里上网冲浪的学生的注意，体育馆几乎被这群人唤的沸腾起来。
“牛逼！！！”
“哇！小姐姐太帅了!”
球架边上，正是影视社团的活动场地。其中一名女孩站起身来像是鼓足了勇气表达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嘤地一声又坐了下去。陈予笑着投来视线，那名女生很容易就能从人群中找到，她羞嗒嗒地抱着腿侧着头，一旁的其他组员虽然不太懂篮球的样子，但是都被陈予的扣篮惊艳到。苏式也知道这样的扣篮对于女生难度有多大，他带头鼓起了掌，组员们也附和着。
场上的男篮队员们疯狂地围过来，或许是因为不太熟悉的缘故，大家都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陈予表现的开朗一些，这些家伙绝不会这么冷静。
林清泽挪着步子靠近，只有他发现了陈予的异样。他一直在旁边关注着陈予，在她转身与那名女孩对视的时候，与昨天在竞技场相同的状况又发生了。陈予一动不动，靠近些能明显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
“怎么会...”
她的身子愈来愈沉重，又像是被树枝缠绕，陈予感觉这一次的状况要比先前来的更加猛烈，更加清晰。她清楚地感受到，那一丝由内而外的惊慌钻出后，瞬间就将自己笼罩，阴霾像乌云一般厚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而且，状况似乎还在加剧。
只见陈予的腿脚好像失去支撑的力量软弱下来，导致整个人瘫倒在地。见状男篮队员们赶忙上前，经验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有人立即回身跑向教师的办公室，请求老师的帮助。在场的人中，最意外的莫过于林清泽了。
昨天在NACE游戏中陈予出现的状况还只是身体僵硬，今天却直接倒在地上，本想帮着她消除心理障碍，却反而令他发病的更严重了？是哪里出问题？
突然，他注意到陈予脑袋上戴着的MOM，心跳猛地加速起来。如果MOM不仅让陈予的运动神经得到了激活，也把陈予感觉神经受到的刺激放大了...
老师很快赶来现场，让现场的男生用担架把陈予抬到了医务室。这时一名男生突然冲出来，大叫一声：“小予！”
他正是陈予在Nace中的好友朴泉。林清泽认得他的相貌，但对于他突然出现在江大的体育馆有些意外。朴泉没有阻拦男篮队员把陈予抬走，只是默默看着陈予去往医务室。而面对他，林清泽又一次无话可说。
“清泽，她什么情况啊？”苏式也走上来询问。
“我...”林清泽头脑发懵，像是犯错被老师抓住批评的学生，他感觉到朴泉的眼睛正盯着他。
不错，朴泉正看着林清泽的眼里放着明亮的刀光，像是见到了仇人似的。他无数次想到江大来找的人就是他，不过都遭到了陈予的拒绝。就在早上他收到陈予的简讯，她责怪他为什么把自己的事情告诉林清泽，还问他是否有为难林清泽。朴泉这才知道原来林清泽就是那个令陈予患上目光恐惧症的家伙。
朴泉很想一拳招呼上林清泽失神的脸，但这样显然有失风范。他对着林清泽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转身追上去往医务室的陈予。
去往医务室的路并不远，而陈予也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躺在担架上感受着路途的颠簸，却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和自己对话：
“你可以放轻松一些。”
那个声音说道，陈予想回应他，但发不了声。
“你很紧张，但并没感到恐惧。”
“深吸一口气，再把它慢慢吐出来。”陈予照着做，确实感觉舒服了一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可以一边深呼吸一边听。”
陈予渐渐听出这是个男生的声线，她有些好奇他想讲什么故事。男生继续说道：
“我有一个朋友，他很善于跑。所以班上的同学都叫他'跑跑'。'跑跑'不仅在运动场上跑得快，遇到困难也喜欢跑。有时，是逃跑；有时，是真的跑。我经常看到他在雨天跑的湿漉漉的才回家。”
“班上有的人不喜欢'跑跑'，因为'跑跑'总是不和大伙儿玩在一起，觉得他不重情义，每次和其他学校的学生约架他都不来；当然'跑跑'也有人喜欢，他跟恋人长跑了六年，至今没有分开；也有的人压根没注意到过'跑跑'，因为他总是不会出现在灯光下。”
“你觉得我的朋友，'跑跑'这个人怎么样？”
陈予的脑海里想象不出这个人，她从来都是争强好斗的那一拨人，也许她就是没注意过“跑跑”的那群人之一。
“你会觉得'跑跑'很普通吗？”男生问道。陈予在心中默默否定，她觉得没有人生来就是注定普通的。
“其实我也是。”
“在班上，我总是会注意到'跑跑'的身影，没有人比我更喜欢看着他。可你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要逃跑吗？”
为什么要跑？陈予没想过，她从不逃跑。
“其实，'跑跑'不像大多数人，可以有绚烂的青春可以挥霍，有温暖的家庭可以做庇所。他不停地奔跑、逃跑，只是为了可以看起来像大多数人一样。”
“而一旦他停止跑，可能是因为到达了终点，也可能是倒在了路上。”
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才又响起。陈予好像听到他喝水的声音，她觉得这个梦有些奇特，没有梦幻的感觉，倒是让自己的思维进入到了从未进入过的领域。
“你似乎总是在奔跑，但你却从不逃跑。这样，有一天你也会累倒在路上的。”男生说道。
逃跑？那太可耻了，陈予这样想。
“也许你会觉得逃跑很可耻，但它有时可以成为良药。”
“我能看到，你的意识，你的身体都在不断地给你压力，让你试图证明什么。有时候你该让他们放松一点，就像'跑跑'那样...”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吗...”
在这温柔的声音下，陈予渐渐平静下来，感觉到自己可以开口说话了。不知为何，她还想起两年前在球场上逃跑的林清泽。
“你看起来似乎好一点了。记住这种感觉，跑一跑，停一停，你会走的更远...”
声音断在了这里，陈予陷入了沉睡，再次醒来时她感到后背柔软的触感，再次睁开双眼，是一个明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