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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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芙蓉丑时昏睡过去,不到鸡鸣时分又被折腾醒,床榻咯吱作响,满室甜腻之气。
她实在太累了,疲乏之下,心中的悲苦越发厉害,流着无声的泪道“你再这样,我会死的。”
裴钰笑了声,动手将她的腿又往腰上缠紧了些,抚摸着她的脸,哑声说“没关系,死了我也要把你的魂招回来,给我当鬼妻。”
武芙蓉闭了眼,真的感觉自己坠入了无尽深渊。
再度醒来天已大亮,身边人不见,只剩下满榻狼藉,和隐有撕裂之痛的身体。
按照惯例,她要喝下一碗避子汤。
但这回的一口下去,武芙蓉就品出来了不对劲,蹙着眉头问绿意∶“这真的是我要的药汤吗”
绿意笃定“没错的啊,奴婢特地让小厨房提前熬上的,就等着您醒来直接端给您。”
武芙蓉又喝了口,皱眉将汤碗递给她,斩钉截铁道∶“味道不对,不是我要的,你把小厨房的人都叫过来,我亲自问她们。”
少顷,几个婆子被带到。
一个个的刚开始都还挺能撑,但在听到武芙蓉说不讲实话就要将人赶出府,便都招架不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谁开那个口。
终于,为首的管事婆子哭丧着脸对武芙蓉道“女郎息怒,您想想也知,我们几个怎会有那样天大的胆子将药调包,实在是殿下吩咐过了,说谁也不能给您喝那损身子的汤药,否则就要打死扔出去。”
武芙蓉看着桌上已经凉透的黑药汁子,气到冷笑,看她们道“那现在给我喝的又是什么”
婆子连忙保证“女郎放心,这些都是调理身子的,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调理身子的
武芙蓉只感到两眼一黑,扶着头缓了片刻,对人道∶“好了,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几个婆子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后才退下。
送走了人,绿意按照武芙蓉吩咐,将药碗里的东西倒在了外面树下,捧着空碗回来,见她还在榻上发呆,不由道“女郎这便不追究了么”
武芙蓉揪着眉心,舒了口气说“问题又不出在她们身上,她们也是奉命行事,虽说一个个的名义上是我院中的人,但说到底,这璇玑府中的一砖一瓦,哪个不是他晋王裴钰的。”
这也是最让她感到无力的地方,姓裴的已经彻底疯了,过往折腾那些不说,现在连孩子都想跟她生,再这么由着下去,她真的会被他完全攥在手掌心里。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绝对不能。
武芙蓉抓着头发沉思,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肯定还会有那么一线生机在哪等着她,只是她暂时没有想起来。
绿意将空碗放下,给她将今日要穿的衣物挂在施上搭好,想到昨日在茶楼里听的故事,未免觉得可惜,碎碎念道“这还是奴婢第一次上茶楼呢,都说那是男人们才去的地方,可奴婢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女子又不是听不懂故事,虽然那里的人是怪讨厌的,可故事是好故事,只可惜,以后都听不成了。”
武芙蓉听着她絮絮叨叨一大通,郁闷的情绪有点被转移,望过去哭笑不得道“这破院子只是将我困住了,又不是将你困住,你想去听书随时去便是了,能有什么好顾忌的,钱不够我给你。”
说到后面她自己都有点愕然,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般望向绿意。
两日后的夜晚,裴钰再度回来,拉起武芙蓉便上了榻,行事前,先往她腰下垫了个枕头。
武芙蓉开始还不懂,直到比平日多出一半的痛意出来,她就明白了。
“听人说的,好受孕。”裴钰粗喘着道。
武芙蓉的指甲在他后背抓出一道道血痕,似在宣泄心中苦闷,到底哽咽道“我不要生孩子。”
“为何”裴钰吻她眼泪,“你我的孩子,一生下来便必是人中龙凤,无论男女,我都会视为掌珠,百般呵护疼爱长大,我会给他全天下最好的马,亲自教他骑射,在整个大周,没有人能不畏惧他,龙椅上那个也不行。"
武芙蓉冷声呛他“你这不是教孩子,你是想再教出另一个自己。”
裴钰笑了,许久以来头次真心实意对她笑出来,似乎心一下子软了许多,操了揉她的头发,温柔道“是,我不会教,你来教,我们的孩子都由你教。”
“我说了我不生,裴钰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是,我听不懂,我只会干人事。”
""
武芙蓉能被他气死。
此后一段时间这家伙都跟着了魔似的,一天到晚差人往她房里送小孩子的帽子衣服鞋子,还有长命锁金手镯脚镯等物。
甚至找宫里的画师专门画了几幅百子图,贴在武芙蓉床头让她天天睁眼就看见。武芙蓉膈应的要死,撕下来扔出去没多久,他就让人捡了重新送回,等他来了当他面骂他,他就说早晚能用上,反正那个贱该犯就是犯。
唯一一点,就是脾气好了许多,基本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地步,其中有好几次,都让武芙蓉恍惚以为他俩又回到了从前。
但当她试探着问起她能不能出去走走,无论她和他在做着什么有多亲密,他都能一把攥住她的脖子,用那双近似兽瞳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对她威胁道∶“蓉儿,不该想的事情不要想,把我惹恼了,对你和你身边人,都没有好处。”
相识这么多年,武芙蓉好像直到这时候,才彻底弄懂他这个人。
过去再多的温存柔情,都是建立在没有忤逆他的基础上,平常的小吵小闹,他可以毫不介意的放下身段去哄她,向她低头甚至赔罪,但如果真触及到他的逆鳞,他完全不会给对方商量的余地。
简单来说,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武芙蓉觉得自己发现的还不算特别晚,没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五月初,天气越发炎热,连绵小雨不断。
绿意撑着把凌霄花纹样的油纸伞,在雨中穿过大街回到璇玑府,上半截身子都被伞遮住,只能看到腰下碧绿的裙摆。
她一见到武芙蓉,便兴致冲冲跟她说茶楼里又说了什么有趣的书,武芙蓉坐在檐下美人榻上听着,神色恹恹,一直盯着外面细密的雨点发呆,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趣。
直到绿意道∶“奴婢今日又见那位给您拍手叫好的冯先生了,散场时他还叫住了奴婢,谈起上次您对楚汉之争的见解,专门又把您夸了一顿,还说您说过话里有一句特别好,叫什么来着,识什么来着的。”
武芙蓉当即便接“识时务者为俊杰。”
绿意“对就是这句话,他说这句话很好,每个人都应该记住这句话哎女郎您笑什么啊”
武芙蓉连忙收了笑,垂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雨下得好,今年百姓们必能有个好收成,我为他们高兴。”
绿意跑去放伞,笑说“真是怪了,您以前从不爱下雨天的啊,嫌到处湿哒哒不痛快,现在转了性儿了。”
武芙蓉“以前不爱,不代表如今和以后不爱,我只是不喜欢雨天给人的感觉,可雨本身又没有错,你说是不是。”
“哎呀有点绕,奴婢又听不懂您的话了。”
武芙蓉笑了笑,没再言语,再看雨丝,眼神便柔和不少。
又过了两日,一身碧色衣裙的小丫鬟照旧撑起那把凌霄花的油纸伞,一路小跑出了璇玑府后门,冒雨前往茶楼。
雨天街上人本就少,茶楼里更是空旷,说书先生不在,看客亦是不在,昔日热闹仿若梦一场,唯一道青灰色的背影依旧,坐在满室寂寥中,茶盏备了两只,似乎在等什么人。
随着门口的脚步声响起,那道背影站起来,转身对碧衣女子作揖,温声道∶“武姑娘有礼。”
武芙蓉收起伞,摸了摸鬓边被雨打湿的碎发,颔首笑道“冯先生好。”
二人相对而坐,武芙蓉喝了口略烫的茶水,不由打了个哆嗦,抬头看着冯究道∶“您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雨天过来。”
冯究扯了抹浅笑,提壶将她喝下去的又给斟上,道“像你我这种人,有些时候不必靠说话,一个眼神便足以。”
武芙蓉放下杯子,低头微笑一下,抬起眼说∶“那先生看我这副眼神,像是为什么而来,天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假,可我一个小女子,当真是想做俊杰么。”
冯究盯着她静瞧片刻,双眸沉稳好似平湖,悄然开口说∶“武姑娘,是不想做自刎的虞姬。”
武芙蓉无声中倒吸一口凉气,别脸哑然失笑,眼神中有类似于濒临绝望的思绪涌出,过了片刻,沉声道“我不喜欢命被别人攥到手心里的感觉,生死若都不由已,但富贵与否也都不重要了。冯先生,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直接问我,我想要什么罢。”
“那敢问武姑娘,你想要什么”
“自由。”
武芙蓉回过脸看他,目光如炬∶“我要摆脱晋王,和他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