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叁拾肆回白露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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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峰腾忙到深夜才回府上,回去就闻到一股饭香味,他顺着香味去了正厅,发现桌上放着好多菜,荤素搭配、色泽诱人,不过,已经凉透了。他十分诧异的叫住府上一个起夜经过的丫头。
“这是……做给谁吃的?”
丫头揉了揉惺忪睡眼,看清是凌峰腾之后,瞬间醒过来叽叽喳喳兴奋道:“是安小姐做给你的啊,少爷!”
凌峰腾正诧异着,丫头蹦蹦跳跳得对他说道:“安小姐人真好啊!心灵手巧,生得又美,少爷好福气啊!”
“瞎说什么!”凌峰腾又问,“这全是她一个人做的?”
“是啊!厉害吧!她还给我们做了好多小点心,说是食材不全,不然还有更好吃的!”丫头意犹未尽得砸吧着小嘴,“安小姐给我们讲了好多清竹的故事,有趣得很呢!”
“她肩上手上都有伤,你们就看着她下厨?”
“肩上也有伤?”丫头看样确实不知情,“我们只看到她手上有伤,她说不打紧,有伤最好,让少爷心疼一下!”
“我请她住在府上养伤,你们就这样照顾她!”凌峰腾撂下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转身就走。
小丫头更开心了,大喊着:“少爷心疼啦!少爷你不吃一口么!”
少爷还真折返回来,丫头腿脚麻利道:“我去给您拿筷子!”
“你回来!”凌峰腾叫住她,“她人呢?”
“安小姐么?”丫头年纪不大,眼神机灵着呢,看得凌峰腾有点发毛。
“之前见她在廊柱那儿站了很久,也不知在看什么,不过都这么晚了,肯定歇息了吧!她忙活一晚上,自己倒没怎么吃,我们都吃得饱饱的!”
小丫头还在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凌峰腾已经走远了。
凌峰腾在府上给安眉杉安排了处独门独院的清净地方住,这会儿她屋里的烛光竟然还亮着。
没睡?
凌峰腾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敲了敲。
没有人应声。
凌峰腾觉得深夜打搅实不妥当,便放轻脚步离开了,快走出院门的时候,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凌峰腾回过头,看到安眉杉已经着急得打开门。她散着长发,身上乱七八糟得裹着两个毯子,看样跑得很着急,毯子近一半拖在地上。她听到敲门声就下了床,没来得及穿鞋,光脚踩在地上,因为太冷而本能得踮着脚尖。开门的瞬间,因为冷气侵袭,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站在屋里亮光处,一时找不到隐没在院落黑暗中的凌峰腾。
凌峰腾手上还提着刚在府上翻出来的药箱,看见安眉杉开门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直接走过去单手拦腰将她扛在肩膀上。
“啊!”安眉杉猝不及防叫了一声,凌峰腾几步跨到床边将她放下。
她一落到床上,就怕冷得躬身缩进厚实的被子里,双手摸着自己冰凉的脚丫。
“怎么没睡?”凌峰腾将药箱放在旁边桌上,问道。
“你是来抱我睡的么?”安眉杉答非所问。
夜晚让人褪去伪装,凌峰腾觉得安眉杉说这话的时候,好似终于摘掉那副白日面具。面具下真实的她,是个得了心爱糖果的小孩子,笑得满足极了。
“手感不好,都是骨头,硌得慌。”凌峰腾打开药箱坐下,“你是不是有点太轻了,像羽毛似的。”
“那我吃胖一点,好不好?”安眉杉开心得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放进被子里捂脚心。
凌峰腾见状,重新起身去把门闭上,又检查了一圈窗户,才回来坐下。
安眉杉改为侧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看着他没心没肺得笑道:“两个人一起睡很暖和的,你待会还得再把窗子打开,多麻烦。”
“手。”凌峰腾没理她,冷着一张脸命令道。
安眉杉顺从得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中,她的手软软小小的,上面原本被包扎好的保护膜已经被水泡开,露出里面肿胀的伤口。凌峰腾的手有点凉,安眉杉在触到他的手时瑟缩了一瞬,难得收起笑脸噘了噘嘴。不过只有一瞬,她没有退缩,反而像是怕凌峰腾跑了似的,主动握住他的手。
凌峰腾反握住她的手,并没有给她处理伤口,而是将她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
安眉杉有些不解得抬起头,看到凌峰腾侧过身,把两手在蜡烛的火光上烤了一会儿,这才转过来重新要她伸手。
怎么办。
安眉杉觉得自己真的很想要这个男人。
她抿嘴看着他的手,想象着这双手抚摸在自己身上,应该很舒服。
他在床上一定很性感。
于是,她痛快得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
“我第一次给你包扎的时候,是叮嘱你不要沾水吧?”凌峰腾看着继被血泡过之后又被水浸泡的划伤,总也没有好的迹象,“这一次又一次的,我都怀疑当时是不是说错了。”
安眉杉没有回答,凌峰腾等了一会,抬头看她,发现她蹙眉很痛苦的样子。
凌峰腾本想说点什么,可是他看着她,一时判断不出她是真的还是装的。
“怎么会做那么多菜?”凌峰腾没有理会她的痛苦,换了个话题,“不是说出身还不错?”
“我喜欢做菜啊,以前做给自己吃,以后做给你吃。”安眉杉说到这里吃吃得笑出了声,看样子开心极了。
“不准做了。”凌峰腾道,“你再不好好注意,这手就好不了了。”
“好了就糟了,我还得找别的理由诓你过来。”
凌峰腾听罢,停了手上动作,定定得看着她,像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似的,郑重道:“你知道,如果我不想来,你找什么理由都没用。”
“尝尝我做的菜吧……”安眉杉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好可怜,“今天的凉了,我再给你做……新的。”
她又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好像正在忍受极大的痛楚,她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倒抽了口气,虚弱得笑着说道:“白天开玩笑有些过火,怕你把我扔出去。”
“不是没这么想过。”凌峰腾已经处理完她手上的伤口,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决定不再上第二次当。
她也没显得多么尴尬,把满是划伤的手缩回去,抓着被角一直拉到盖住自己半张脸,瘦弱的身子好像不停在发抖。
凌峰腾把药匣装好,转身将她盖住脸的被子扯下一点,不留情面得拆穿道:“何必装得这么辛苦,你明明都热得满头大汗了,到底是怕冷还是怕热。”
“冷啊,难为我演得这么好……”安眉杉慢慢把被子拉回去,笑得很勉强,“将军竟然不信。”
凌峰腾居高临下得看着她,觉得她真是装的太像了,整张脸上五官都疼得扭做一团,要不是知道她性子顽劣,大概又信了。凌峰腾提着药箱正准备走,余光瞥见她被子里露出些许殷红。他原以为是折扇吊坠上的穗子,可他定睛一看,发现是血。
他直接上手拽出那一截带血的布,发现被她压在身下还有一大片。
“你……”凌峰腾镇静得判断了一下血是不是真的,那股浓重血腥味不像有假,“这是你肩上的伤?还是你身上还有别的伤?”
她拽着凌峰腾手中那截被子的另一端,无助得央求道:“这床不能睡了,下面都是血……我去你房里睡好不好?这院子太大了,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先去请药师!”
凌峰腾不由分说给她塞严实被子就要走,却被安眉杉一把拽住。
她艰难得喘息,断断续续说道:“这么晚了……哪里还有药师,外面都戒严了,有……宵禁吧。”
“我有相熟的药师,住的不远,我去请他来。”
“不要紧,我不要紧的。”安眉杉说着强撑着从被子里探出身子想证明自己没事,凌峰腾才看到她嘴唇苍白,下嘴唇被她咬破挂着些血丝,脸颊红红的。
她抬手又想去扯凌峰腾衣角,但是手上无力,胡乱捞了一把也没捞到。
她又累又困又疼,强打精神抬起头给了凌峰腾一个笑。
“我经常会这样疼,休息一下就好。”
“听我的,我去请药师。”凌峰腾将她摁回被子里躺好,“马上回来。”
安眉杉本想拦住他,但是人懒懒的不想动弹,见凌峰腾执意要去,就没再说什么,索性缩进被子里,嘴角勾起个坏笑。
这可不是我让你去的,回头不准赖我。
凌峰腾相熟的药师与他父亲凌若昂是同辈人,看到三更半夜找上门的凌峰腾,二话没说套上外袍就跟他走了。
虽然凌峰腾在帝都长大,但是经常回来蓝白凌府,所以这位药师也算打小看着凌峰腾长大的。
说实话,他看到凌峰腾把他请到府上是看一位姑娘的时候,真是又惊又喜,装作漫不经心得偷偷打量着看了好几眼。
这姑娘举止得体,俊美得很,气质也出众。
不错不错,药师凭着第一印象差点就当场点头了。
药师还以为是什么大毛病,让这位少帅这么着急,结果他好好询问诊断了一番后,广袖一挥,气定神闲得对站在一旁的凌峰腾说道:“无碍,女儿家寻常毛病。”
凌峰腾瞪大眼睛,火烧眉毛一样,音调都拔高了,问道:“先生您看仔细了么??她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刚刚站都站不稳!什么样的寻常毛病能疼成这样??”
“你懂还是我懂!?”药师吹着胡子毫不留情得数落道。
这时,安眉杉从被子里面伸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可怜巴巴得拽住凌峰腾的衣角,擒着泪花带着哭腔道:“凌将军,对不起……都怪我……”
药师看着安眉杉我见犹怜的模样,加上衣衫松松垮垮,突然咂摸出来什么。
“你该不会是……”他回身瞪了凌峰腾一眼,压着怒气低声道,“人家姑娘都这样了,你节制一点!”
“啊?”凌峰腾脑子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也没想通先生这突如其来的教训是怎么回事。
可是,看到安眉杉躲在被子里一脸坏笑,凌峰腾瞬间明白自己被误会,张嘴就要解释,却发现这个状况很难解释清楚,干脆吃了眼前亏,黑着脸答应道:“嗯,知道了。”
药师嘱咐了些多喝热水注意保暖切忌生冷之类的话,就走了。
安眉杉躲在被子里,看着凌峰腾懊恼的样子,笑话他大惊小怪。
原来那张床确实不能睡了,凌峰腾依着安眉杉,真的将她挪到自己房里,打算这段时间自己在兵团吃住。
药师来回这一趟,加上半夜给安眉杉腾挪房间,惊动了宅子里不少人。
这会儿,安眉杉喝着热姜汤,揣着汤婆子,舒舒服服躺在软绵绵又暖洋洋的被子里,觉得好像真的不是那么疼了。
她看到凌峰腾的黑眼圈,有点心疼。
“兵团的事很棘手?”
“嗯。”凌峰腾不愿多说。
想来忙到深夜,已经累得不想开口说这些糟心事。
安眉杉将捂热的手躬身去摸脚心,她的双脚还是冰凉凉的。夜晚让人想要倾诉些心声,安眉杉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
“我以前落下过病根,后来也没好好养,结果就这样了。”
“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我太害怕了,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马上就要死了,又怕被人发现,就偷偷跑到河边洗衣服,结果一个不留神就掉了进去。”
“千岩河水冰冷湍急,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卷进去好深。”
“其实,这些事都应该是娘亲教的,可是我没有娘亲,自己也不懂,等懂的时候,就已经疼成这样了。”
凌峰腾只是皱着眉静静听她说,她微微伸个懒腰,嘿嘿笑着安慰他道:“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多么疼。”
“我得回兵团了。”凌峰腾还是黑着一张脸,凑上来想看看她还缺什么。
安眉杉故意逗他,见他靠近赶紧将脸埋进被子,只露出弯月样的眼睛狡黠得笑着说道:“凌将军,药师说让你节制一点!”
凌峰腾瞬间脸更黑了,他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丢人,当下凶道:“我节不节制,你不知道?!”
发火归发火,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院里已经有人来回走动着忙些早活,人烟可比原来那个院子热闹得多。看到安眉杉终于消停下来,缩在被子里不说话,凌峰腾转身准备离开,琢磨着回头找机会得跟药师好好解释一下,谁知他才背过身去,安眉杉就偷摸从被子里伸出腿,一脚揣在他膝盖窝。
“啊!”凌峰腾毫无防备险些跪地,踉跄了一步扶住桌角,发出些碰撞声响。
“将军轻点,疼~”安眉杉用刚好能传出去被人听到的娇媚声音恰到好处得叫了一声。
凌峰腾一站稳,安眉杉又缩回被子,露出两只有恃无恐的眼睛,笑着向他示威。
啊,小祖宗。
海平线已然翻出鱼肚白,凌峰腾认命得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抹了把脸。
天微微亮的时候,府上炊烟袅袅升起,凌峰腾终于在熹微晨光中从房里走出来,一副打了败仗的样子。
“少爷!”
昨晚那丫头年纪小性子直,一点不懂避讳和委婉,看到凌峰腾出来,立马跑来他跟前,凑热闹似的伸头看看他身后,认真得问道:“以后是叫安小姐,还是少夫人?”
凌峰腾一听这话就上头,正要开口训斥两句胡闹,却发现府上所有人好像都竖着耳朵等着听他怎么回答呢。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凌峰腾总觉得府上的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头饥渴的禽兽。
真是怕了她了。
凌峰腾扶额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正当他绞尽脑汁谨慎斟酌该如何措辞的时候,就看到传令兵走在府上另一条出去的道儿上,凌峰腾想起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得追他去了。
“兄弟。”凌峰腾从后面搭上那传令兵肩膀,有些不自在得摸着鼻梁说道,“昨晚的事儿……我会亲自跟花将军汇报,就不劳你传书了。”
凌峰腾总觉得传令兵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在他最终点了头。
花绪帝国,眉城郊外。
乔枫沉一行四人出了丹青门,凌若昂派来追击他们的人马,没追多远就不见了。他们没往大城市跑,而是七拐八拐沿着人烟罕至的小路绕道眉城西北方向的郊外。乔枫沉和任远几乎平行,雪夜驭马不熟练,总是落后些,又一次为避开一个不大的坑洞时,任远和乔枫沉跑马行进时挨得很近,乔枫沉猝不及防拔剑出鞘直冲任远头上削过去。
向暖根本没看清,倒是雪夜浑身一个冷战,差点以为任远要人头落地。
任远似乎早有准备,身手敏捷得低头弯腰躲过这一剑,摔下马去。
“你下来!”任远不再掩饰自己,索性露出真面目,“偷袭算什么本事,下来堂堂正正打一架!”
“才不要。”乔枫沉望着四周荒山野岭,“我还不如杀了你的马,把你丢在这儿,再给兵团报个信。”
“任远,你说是不是够好?”
任远不动声色得观察着乔枫沉身边的马匹,暗自盘算了一下阻止他的可能性,他身后的雪夜碍于乔枫沉怀里的向暖,不敢轻易在手中旋风刃。
“你和她怎么回事?”乔枫沉眯起眼睛问道,“为什么那时你们混在雪皇人里面一点不像外人?”
“我们是被胁迫的!”雪夜解释道。
乔枫沉不为所动,静静说道:“你们杀了花绪兵团的人。”
“那时候,花绪兵团已经和雪皇人撞在一起,你们完全有机会脱身,可是我去截获眉杉木材的时候,居然是你在驾车。”
“他们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一个被胁迫的人?”
“退一万步讲,你可以被胁迫,”乔枫沉转向任远,“他是怎么回事?”
乔枫沉勾起嘴角悚然一笑,道:“除非你们和那些雪皇人本就是一伙。”
“你们杀了我父母,”任远说道,“血债血偿。”
“谁?”乔枫沉皱起眉头,“我杀的?”
“花绪人杀的。”
“那干我屁事?”乔枫沉道,“少往老子头上胡乱扣屎盆子!”
“看在我们曾并肩作战的份上,我不向兵团透你老底,你好自为之。”乔枫沉说着作势真的要去砍杀任远的马。
“乔枫沉!”他怀里闷不做声的向暖突然发声,“放我下来!”
乔枫沉有些意外,他停了动作,问道:“你确定?”
“我可是要带你去见你的家人,更何况,他们都是雪皇人,我劝你最好和我在一起。”
向暖坚定道:“放我下来。”
乔枫沉瞥了一眼对面的任远和雪夜,焦躁得骂了一声,将向暖放下,雪夜见状赶紧从马上下来。
向暖走到雪夜身边,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向暖转身对乔枫沉说道:“她就是我的家人。”
“她是雪皇人没错,也希望找到雪皇革命军,最终回到雪皇帝国,她希望的就是我希望的。”向暖道,“如果你还想与我们同行,就必须和任远化干戈为玉帛,保证以后路上不再起冲突,否则……”
“不可能!”乔枫沉从马上下来,死死盯住任远,“我们俩只能活一个。”
雪夜感受到乔枫沉迎面而来的杀意,及时得拉着向暖退后,乔枫沉已经挥剑向任远劈了过去。
“该死!”任远拔剑挡格乔枫沉这一击,霎时震得手腕疼,“还指望你脑子断片,什么都不记得。”
乔枫沉游刃有余得笑着,说道:“抱歉,让你失望了。”
“真是……全都不记得该有多好。”任远回了有力一击。
乔枫沉接了招,调侃道:“现在假装还来得及么?”
任远出招带着戾气,乔枫沉也像疯了似的,两个人焦灼的互殴,看得旁边两个姑娘心惊肉跳。
“你说花绪人杀了你父母,什么意思?”乔枫沉问道。
“雪皇政变,”任远被他逼得紧,咬牙切齿道,“像你这种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公子哥根本理解不了那种国恨家仇。”
“那还真是忍辱负重,”乔枫沉出招毫不留情,“你带着这种背景,怎么进的花绪兵团?”
“你知道也无用。”任远说着反身掏出一把贴身短小匕首,找准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向乔枫沉偷袭。
乔枫沉虽然防御及时,衣服还是被划开一道口子。
“说好堂堂正正打一架呢?”乔枫沉执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任远眼皮突突直跳。
“够了没有,你这个疯子。”几个回合下来,任远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谁让你不痛快了,净拿我撒气。”
“没有。”乔枫沉插剑入地,将注意力从任远身上稍稍移开,当下有些慌,“她俩人呢?”
任远闻言也环顾四周,果然除了他俩,连个人毛都见不着。
“不会吧?”
乔枫沉定了定神,说道:“马还在。”
任远干脆平躺下来,摊开四肢,喘着粗气。
“不打了?”乔枫沉也累的不轻,坐下来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任远仰面朝天,把气喘匀了说道,“一旦找到革命军,我会带着十三前去投奔,至于向暖,你刚刚也看到了,她们俩分不开。”
“所以?”
“所以你自己上路吧。”任远认命道,“回兵团也好,报信也好……随你。”
“我一人就能打掉你半条命,你还想带着俩姑娘,逃命还是找死?”
“什么意思?”任远不敢相信道,“你不去告发我们?”
“我又不打算拯救世界,管得了那么多?”乔枫沉打了一架觉得浑身舒坦多了,挎着剑准备去寻雪夜和向暖,“起来!要躺到什么时候!”
任远顿时来了精神,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大言不惭道:“死而复生等于回炉再造啊!好兄弟!”
“滚!”乔枫沉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问道,“你在雪皇叫什么名字?”
任远笑了笑,回道:“敖放。”
“哼!”乔枫沉轻蔑得从鼻子出了个气,“听着不像细作,反倒像个英雄。”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任远没皮没脸得凑上去跟他勾肩搭背的,“你不说说为什么对向暖那么执着?眼高于顶的乔大公子,怎么为了一姑娘变得毫无原则,竟愿意和我这细作同路?”
“你知道花怀安吧?”乔枫沉不客气得耸耸肩膀嫌恶得抖掉任远胳膊,语气牛哄哄的,“我亲爹。”
趁着任远还在消化这句话,乔枫沉继续道:“向暖……可能就是花绪歆悦的第二个孩子。”
“靠!”任远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刚好看到雪夜和向暖正歪歪斜斜挑着个笨重水桶出现在视线里,“太劲爆了!”
“舒坦。”乔枫沉满意得拍了拍任远肩膀,“果然还是不吐不快,说给你听我放心。”
没等任远回答,乔枫沉就大步走去迎接俩姑娘去了,临走时候撂下一句“如果你嘴上没个把门的,我有十足把握干掉你”。
这边,雪夜和向暖只顾着看脚下,突然觉得肩上一松,水桶被乔枫沉单手拎起来。
“你还活着啊?”向暖仰头看着他诚实道。
“嗯?”乔枫沉挑眉看她,似乎有些不满。
“我说对了吧!”向暖有些骄傲得对雪夜说道,“幸好打了满满一桶。”
见任远过来,乔枫沉理所当然得把水桶递给他提着,自己袖手问道:“说对了什么?”
“我赌你们至少死一个,不死也是两败俱伤,她不信,坚持要打够四个人喝的水。”雪夜看着乔枫沉和任远之间莫名的和谐与默契,诧异道,“你们这是什么怪异的友谊?前一秒还剑拔弩张恨不得打个你死我活,转眼就手足相亲称兄道弟,男人之间都是靠拳头加深感情么?”
“手足相亲大可不必……”乔枫沉犟了犟鼻子,盯着任远手里的挑子,问道,“你们从哪儿找的这副家什?”
“就那儿。”向暖指着前面一个坑洞,“大概是以前露宿的人留下的,还有些碗筷,洗洗都能用。”
眉城郊外零星分布的坑洞都是当初清竹长生屠了整个城池时候坠落的那场流星雨造成的,他们眼前这个坑洞深陷地下,背面形成一个半圆形轮廓,刚好遮风避雨,很适合临时落脚。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乔枫沉瞟了一眼坑洞里面,确定没有猛兽寄居,“条件比较艰苦,克服一下,都是为了安全。”
雪夜和向暖拣了两个边沿破了口勉强能用的碗,各自从水桶里舀了水准备喝,乔枫沉还在坑洞外面观察周边情况。
任远站在水桶前,打算直接双手捧水喝,喝之前闲问了句:“你们从哪儿搞的水?”
“附近有条小溪,从那儿打的。”雪夜说着就要喝,嘴已经放在碗沿。
向暖接着感叹道:“那溪水可真清啊,我们本来想抓条鱼,结果等了好久竟不见一条鱼的影子。”
说到这儿,乔枫沉急急一个眼神杀过来,任远已经上手打掉雪夜和向暖手中的碗,回身又飞起一脚整个踹翻木桶。
两个姑娘一脸狐疑,雪夜对任远的粗暴动作颇为不满,正隐忍着要爆发。
“你怎么敢喝这个?这不能喝!”任远吼道。
向暖也是有些生气的,毕竟那木桶很沉,她和雪夜两个人好不容易才盛满挑回来。
她耐着性子问道:“为什么不能喝?”
“你们是从地海来的么?”乔枫沉摇摇头,“听说地海住着的都是洞悉世间万物的神仙,你们两个肯定不是从那儿来的。”
雪夜和向暖面面相觑得保持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你盛水的小溪应该是白荆溪的小支流,”任远解释道,“而白荆溪发源于清竹帝国的千岩河。”
“那条河在‘眉杉’瘟疫爆发的时候,被彻底污染了。”
“那场瘟疫传染性极强,几乎没有方法阻断,一夜之间就能覆灭许多城池。后来,他们意外发现千岩河似乎可以净化瘟疫,于是,水葬在清竹帝国流行开来,几乎所有病躯都被装在眉杉黑木打造的棺材里抛进了千岩河。谁都不知道那些尸体飘去了哪里,瘟疫却渐渐得到控制。”
“恶果是后来慢慢显现的。”乔枫沉走过来接着说道,“自那之后,千岩河水越来越清澈,别说鱼,那条河里再没见到任何活物。无论多深的地方,都能清楚看到铺满河底的黑色砖石。千岩河畔逐渐寸草不生,曾经生机勃勃的挽星城如今彻底变成石头荒原。”
“那水也就渐渐不能喝了。”
任远望着坑洞外的半边天,叹息道:“染上‘眉杉’瘟疫都不如喝千岩河水死得快,人们说那都是清竹长生的错,恶毒的诅咒铺天盖地,最终逼死了这位带领他们熬过最艰难时期的帝君。”
“千岩河出事以后,白荆溪也跟着遭了殃,连带着所有支流的水都不能喝了。那段时间,干净的水在南方变得比金子还值钱。”乔枫沉道,“听姑姑说,那段时间我爹不知从哪里搞到好多干净能喝的水,乔府因为大赚一笔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乔府将水无偿供应给薛府病患的事儿不知怎的流传出去,又被大加赞赏。乔府那阵子在风口浪尖上,骂的也有,夸的也有,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向暖看着地上横流的水渍,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说这么多话,现在渴不渴?”
乔枫沉一噎,反问道:“怕不怕我们来时骑的马?”
向暖不解其意的看着他,乔枫沉继续道:“马上有个袋子,我娘临行前挂上的,你去把那个袋子拿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可用的。”
“哦。”
向暖答应着站起身,雪夜跟她一起站起来,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乔枫沉瞪了一眼憋笑差点憋出内伤的任远,拿起一根木棍拨拉着面前一堆灰烬,道:“生火。”
说这话的时候,乔枫沉压根没抱什么指望,毕竟是虞榛临时收拾的,他想大概有些钱和衣物。
雪夜和向暖拿过来袋子,沉甸甸的。雪夜吃力得嚎了句:“里边装了什么,这么沉!”
“八成是一袋子钱吧,”乔枫沉也没多想,“这荒山野岭的,有钱也不能当饭吃啊。”
“啊!”两个姑娘扒拉着袋子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没见过这么多钱?”
“全是吃的!还有水!”雪夜和向暖像两只欢喜雀跃的小鸟,将一整袋东西倾倒出来。
全是吃的,还有好几个水囊,一毛钱也没有。
“爹娘似乎总是知道孩子最需要什么,这是天性?”向暖摇摇头,“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