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叁回京城急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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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星是一座安静的王城。尽管因为盛典已经人满为患,但所有人都是轻声细语。每个人都头戴草叶王冠,朴素中不失典雅,仿佛天界仙人。向暖雪夜二人本身年轻的面庞就好看极了,蹦蹦跳跳好不安分得走在牵星城的大小天桥上,气质与清竹王城竟是浑然天成、极为融洽。只有薛华,一身素服,并无草叶王冠,眉宇间有慈悲和沉静。两个小姑娘跟在他后面,一路上吃遍了所有能吃的东西,总算心满意足。
这里每座子城因为高低各有不同,气候、山石和景象各有千秋。最为奇异的是两座相邻极近的子城,各有一侧的山石坚固而高大,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狭长的空中通道,气流会将人自然托起,形成一座空中天桥。通过这座天桥的时候,如果恰好有云朵飘过脚下,那光景真可谓“腾云驾雾”的最好写照。
“上去看看?”薛华指着天桥问道。
“走!”薛华话音刚落,雪夜就拉着向暖上去了。
“不要!”向暖抗议无效,被雪夜硬拉上天桥。只见她紧闭双眼,蜷缩在雪夜身边,一步也不敢挪动。
雪夜有些好笑,拉着向暖上桥后就一把甩开了她的手,道:“睁开眼睛,向暖!看啊,我们在飞翔呢!”
向暖失去雪夜的引导,有些无助。她颤颤巍巍得试探着往前挪了一步,只听见耳边凛冽呼啸的风声,终于狠了狠心睁开眼睛。这下可好,看到脚下的万丈高空,瞬间被失重带来的眩晕感击中,身体向一侧倾倒下去。
雪夜是完全没有上去扶她的意思,正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得在风中转圈。她很清楚人根本不会掉下去,这里的风足够强劲,除非你有一座子城的重量,否则想掉下去都是非常难的。倒是薛华,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向暖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顺势放在自己臂弯里,柔声安慰道:“看着前方,想象你走在坚实的陆地上”。向暖紧紧拽住薛华的衣袖仿佛救命稻草,几乎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简直让人没眼看。薛华并不在乎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是竭力扶住身边这个浑身发抖也还在坚持前行的小姑娘。
“睁开眼睛,昂首挺胸的往前走。你是个勇敢的姑娘,要自信。”薛华道。
向暖过于紧张,对于上了空中天桥之后的窘态是一点也没有发觉。听到薛华的声音,她才镇定一些,结果睁开眼睛就看到身边的人全都在看她,还有几个甚至露骨的笑出了声。薛华看到向暖因为窘迫一瞬间涨红了脸,刚要出声安慰,结果下一秒小姑娘扬起脸无声地调整了一下身体姿态,坚定得注视着天桥尽头稳稳地迈步向前走去。薛华见状,内心暗自惊叹,随即微妙得调整了自己原本随意的行走姿态,配合着向暖的步调一起向前走去。
前面雪夜轻盈落地,已安全通过空中天桥,到达尽头的子城。她回过头来看到才行至天桥中段的向暖和薛华,竟有片刻的失神。那个叫薛华的药师,手臂水平端在腰间,右手半握空心拳,身形挺拔、形容内敛。而向暖,虽说比薛华矮了近一半,但气势却与他不相上下,头戴草叶王冠的她眼神纯净简单,宛若非人间之物,此刻比天上的星辰更加耀眼夺目。走了没几步,便起了风,吹拂着薛华的一身白衣素服和向暖的一袭长发。向暖挽着薛华,眼神坚决没有丝毫波澜。一个挺拔瘦削的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恍若自然精灵般的娇小少女,两人硬是把空中天桥这几步走出了一副公主授剑将军告捷的气派,看得周围目瞪口呆,纷纷欠身给他们让出前面的道路。
向暖终于走完空中天桥剩下的路程,一脚踩在尽头子城的山石上,松了口气。
“你们在干什么??”雪夜问道,她实在搞不懂怎么走着走着一回头看到他俩就一副要共同起誓的模样了。
“过桥呗,还能干什么。”薛华说着就往子城上面唯一一座宫殿走去了,留下身后向暖和雪夜小声嘀咕。
“你干什么脸这么红?”雪夜道。
“我哪有!”向暖摇摇头,希望自己尽量表现得正常些。她跟雪夜说话的空档,还是心怀感激地偷偷瞄了一眼薛华的背影。
“长老也好,药师也好,你该不会喜欢年长的男人?”雪夜打趣道。
“你瞎说什么!我要生气了!”向暖道:“要不是你留我一个人在天桥!”
“好啦好啦”,雪夜道:“其实刚刚你在天桥走路的样子,像个真正的帝国公主。”
不料,说完这句向暖理也没理她,真的生气走开了。
“啊,真的生气了!难道你是认真的?对年长的男人特别有感觉?等等我嘛!”雪夜才不管向暖是不是生气,仍旧一脸开心得追着她问东问西,就像在地海的时候一样。
坐落在天桥尽头子城的宫殿并不是她们见过牵星王城里最大的也不是最华丽的,但是她们能感觉到这座宫殿整体的建筑风格还是有些许不同。一成不变的是殿前悬梁上挂着的一串黑木,在风中不时发出清响。
“这里也有。”向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黑木代表什么?好像这里每一座宫殿的殿前都有,安宁公主戴着的项链也是这种黑木打造的吧。”
“你也注意到了?”雪夜道。
“那可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饰品。”向暖道。
“是眉杉木。”薛华答道,“你可以理解为当地的一种守护信物,保平安的。”
“这里原来是有宫殿的么?”雪夜依稀记得天空之桥的尽头是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尽是适宜高空环境难得一见的奇珍异草,如今模样却大变了。
“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薛华指着宫殿道,“这是后来新落成的宫殿,里面收藏了女王的风穴迷阵呢!”
向暖已经走出去好远,发觉雪夜依旧停留在原地。
“你刚刚说什么?”雪夜问道,一改往日的嬉笑模样。
薛华也停下来,不知道她指的哪一句。
“你刚刚是不是说女王的风穴迷阵?”雪夜道。
“对。”薛华意识到这个姑娘既然有雪皇血脉,那么对风穴迷阵一定不陌生,因为那是雪皇帝国叱咤风云的女帝君雪皇罂所独有的能力,堪称御风的极致。
“雪皇和清竹交好到这种地步么,风穴迷阵也能随便拿到别国收藏?”雪夜恢复了原来的悠闲样子,快步跟了上来。
“毕竟他们本国已经没人能驾驭得了这东西了。”薛华漫不经心的撂了一句人尽皆知的事情。
“雪皇女帝本尊云游四方去了?”雪夜听得一脸糊涂。
“嗯?那位年少的帝君么,怎么可能?他恐怕已经很多年没离开过宫殿了吧。”薛华语气里有雪夜听不懂的同情,在一旁的向暖却已紧张得听出有什么不对。
年少的帝君?雪夜实在搞不清状况,有些不耐烦得问道:“既然帝君没离开宫殿,那本国怎么就没人能驾驭风穴迷阵?”
“你说的帝君莫非是……之前那位?”薛华终于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什么之前之后?雪皇帝君雪皇罂啊!”雪夜几乎是吼出来的。
薛华犹豫了片刻,道:“你不知道那位殿下在宫变中被害了么?”
……
“什么时候?”
“七年前。”
“那我皇兄……”雪夜没能说出后面几个字,改口道:“那雪皇帝国的皇子呢?”
“只找到了先帝君,皇子皇女至今没找到。”向暖听到“先帝君”三个字内心替雪夜一阵刺痛,急急得转头看向她。
“那如今的雪皇帝君是谁?”她语气勉强还算镇定。
“如果他没成为雪皇帝君的话,今日盛典原本也能见到的。”薛华道。
“雪皇王座上是清竹人?”
“对,是清竹第一皇子,清竹飞羽。”
清竹飞羽?是雪夜之前说的那个青梅竹马?推她落悬崖的青梅竹马?……向暖几乎是向着雪夜扑过去的,她明白这个消息无疑如同晴天霹雳,跟在雪夜心里插了一把刀并无两样。但是向暖一个踉跄,力不从心扑倒在地。
“向暖!”雪夜惊叫一声,和薛华一同扶住向暖。
“糟了,是风伤!”向暖的额头滚烫,薛华迅速检查了向暖已经包扎的手,伤口创面比想象中更严重,寒气怕是已经开始浸入骨髓。
“我去找人帮忙!”薛华站起身来说道,离开时无声地扫了一眼向暖身边的雪夜。
大意了,没想到这么年轻的姑娘使出的御风之术后劲这么足。没有立马发现也就算了,耽搁了这么久还走了空中天桥,手头又没有能马上展开医治的条件和环境,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对不起,雪夜。我偏偏在这时候倒下了。”向暖的状态显然比先前虚弱了许多,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啊!”雪夜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说道:“为什么不怪我啊!要不是我乱来使出御风之术,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子!现在我们不在地海,没有长老,没有药草,要怎么救你!”
向暖顿了一下,意识到雪夜对现状的判断是正确的。风伤即使带着寒气浸入骨髓也并不致命,要命的是后期缓慢发作的过程会非常痛苦。而且侵入身体的风伤,其医治和调养过程繁琐漫长,稍有差池就会不治而亡。现如今,她们两个身在异国、孤立无援,完全符合不治而亡的场景。向暖内心苦笑一声,心想长老一定没想到,我们刚出地海没两天,就遇上这种性命攸关的大危机。
“进去看看吧,雪夜。女王的风穴迷阵就是你跟我说了七年的那种御风之术吧。”向暖望着近在咫尺的宫殿对雪夜说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有心情。”雪夜擦擦眼泪,将向暖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呜咽道:“枫溪薛家,我记得是非常古老的医药世家。倘若薛华没办法,我也是大体记得如何治疗的。我……”
“我知道。”向暖撇嘴扯出一个笑,说道:“等你医好我,我同你一起去季白王城,找那个什么飞羽问清楚。”
“不重要了。”雪夜轻飘飘地说道,“在地海的时候,我就已经试想过无数次地上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没想过现在这种可能,国破家亡……如今成真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呢。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栖身之所。我会拼尽全力守护你的。”
不远处能够看见薛华已经急匆匆在赶回来的路上了,雪夜向暖能看到他身后跟着的是清竹兵团的人。
“绝对不能暴露你是雪皇公主的事情。”向暖道。
“更不能暴露我们来自地海的事情……”雪夜说着,薛华已经近在咫尺。
“太好了!还有意识!”薛华看到向暖开心道。接着,他就指挥其他人抬起了向暖。
“等一下,你要带她去哪儿?”雪夜问道。
“回枫溪!”薛华道。
“来不及了,她已经开始发热!”雪夜道。
“那要在牵星王城救么!”薛华冲着雪夜吼道,“宫变之后,雪皇和清竹关系已经很紧张了。偏偏挑盛典这一天在清竹王城搞出一个风伤,我问你哪一个药师敢治?”
“……”雪夜也是着急,被薛华这么一吼,憋了一汪眼泪扑簌而下,一边哭一边道:“可是枫溪在花绪是不是?路途那么远,我怕来不及啊!”
薛华正要介绍他身后堪称陆上风火轮的皇家车队,谁知本来要安置向暖的坐轿里闪身下来一个女子,附和着雪夜嗔道:“就是就是!路途那么远,还非得拉人家回花绪,究竟什么道理!”那女子一身水墨青衣,脖颈间挂着精巧黑木,正悠然摇着手中折扇。可不正是清竹帝国的新任星辰傀儡师,安宁公主本尊!
“你怎么跟来了?”薛华有些慌张,身体自然地挡在向暖和安宁公主之间,显然想帮她们隐瞒风伤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星辰傀儡师,不必大动干戈也是拦不住的。眨眼功夫,安宁公主已经移步到向暖面前,一边查看她的伤势一边回答道,“你动用了清竹皇族的直系兵团,还不允许我跟来看看?”。
薛华没好气的瞪了眼兵团的人,说好了不准通风报信的。兵团长冲着薛华做了个“没办法,谁让她是老大”的手势。
“这伤……”安宁公主道。此刻她就在向暖雪夜面前,显然两个姑娘也从装束认出了她的身份。她看起来根本不比她俩大多少,也没什么皇室架子,举手投足间随和亲切的样子更像是邻家姐姐。雪夜有意侧过脸,怕她认出自己,不过安宁全程关注着向暖,并没有在意一边的雪夜。
薛华看着安宁公主认真看伤的样子,心想“又不是药师,除了出血了发热了还能看出啥”。
“你被什么人所伤?”安宁突然一把抓住向暖,严肃道,“这是雪皇御风之术造成的风伤,还是最棘手的那一种。”
所有人原地目瞪口呆,没想到一个从未接触过医药的帝国公主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雪夜向暖根本不知道她说这话用意何在,如果按照薛华之前所说,雪皇清竹关系当真紧张,那安宁问话绝非善意。
“你怎么知道这是风伤?”还是薛华率先打破沉默。
“牵星王城这里确实罕见”,安宁道:“但我去雪皇的时候见过飞羽,他浑身上下都是这种伤。”
听到这一句,雪夜身体不自主得颤抖了一下,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安宁虽然敏感得注意到了,但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接着道,“这伤治起来不容易,第一阶段在牵星治吧,稳住伤情再回枫溪!就安顿在这个子城的偏殿,我命人马上收拾出来。薛华你负责救治,缺什么问我要。”
薛华有一瞬的错愕,这个表面看似人畜无害的帝国公主可不像雪皇那位飞羽皇子宅心仁厚,她向来心狠手辣,此时不追究风伤出处太过反常。
安宁像是完全猜透了薛华所想,莞尔道:“救人要紧”。接着回过头来,对着雪夜向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问道:“所以你们是一起的?”
雪夜点点头。
“叫什么名字?”安宁问道。
“你可以叫我……小十三,她是向暖。”雪夜道。
“姓向么,打哪里来啊?”薛华道。
“我不姓向啊……”向暖虽然虚弱,但因安宁公主的出现精神抖擞了许多。
“你不姓向?那你姓什么?”竟是雪夜在问。
“你们刚认识?”薛华问道。
“不……我们认识很久了。”雪夜道。
“那你不知道她姓什么?”薛华道。
“她从来没说过啊……”雪夜略显委屈得说道。
“你也从来没问啊……”向暖说道,倒像是雪夜错了。
“那你们干嘛不连名带姓一起叫,害的我一直以为你全名就是向暖!”雪夜道。
“我们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姓氏,连名带姓叫没有意义啊!”向暖开始和雪夜吵嘴了,一点不像个伤员。
“那你到底姓什么?”雪夜问道。
“我姓花,名向暖。我的名字是,花向暖。”
……
这一次轮到雪夜、薛华和安宁全体目瞪口呆。
“你……你到底从哪里来啊?就算是花绪的西北三城也没有这个胆子!全都姓花?”薛华震惊到说话结巴。
“哈哈哈哈哈哈!你俩可真够厉害的,一个敢用花绪帝国的国姓,一个敢用雪皇公主的名讳。”安宁道。
雪夜愣住,没想到安宁会联想到自己的真名。
“怎么,你不知道雪皇小公主的名字就叫十三夜?”安宁一脸戏谑得说道。
子城宫殿的偏殿并不大,但用来治疗已是绰绰有余。向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灵魂已经抽离一般,失去了往日的活力。雪夜更希望她已经睡过去,因为醒着就意味着她要忍受巨大的痛楚。
“我们出去吧,不要妨碍薛药师治疗。”安宁拍拍雪夜肩膀道。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她。”雪夜道:“我略懂一些医术,可以在一旁帮忙!”
“不想去看看女王的风穴迷阵么?”安宁眨眨眼道,“就在正殿,很近的。”
雪夜条件反射一样唰得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又看了一眼虚弱的向暖,最终摇了摇头。
“安心吧,为她医治的可是花绪帝国上下除了薛老爷子以外首屈一指的药师了。我们整个牵星王城的药师加起来还不顶他一个人呢,放心交给薛华吧。”
“是啊,快去吧。这里有我呢。”薛华头也不抬得附和道。
既然大家都在赶她走,雪夜便跟着安宁出了偏殿。
主殿与偏殿的距离并不远,可是这段距离对雪夜来说却漫长极了。她和安宁一前一后,就像从前。清竹依然、清竹飞羽和她雪皇十三夜,她们总是一起在牵星王城的大小子城之间穿梭疯跑。那时候的自由自在、天真烂漫,再也不会回来了。眼前的安宁公主是她从前最崇拜的人,她勇敢、果决、强大、率真,雪夜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像她一样的存在。
可如今是什么立场呢。
“到了。”安宁说着伸手推开主殿的宫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其实宫门很多余,因为所谓的宫殿里面压根没有四壁和天花板,主殿竟然只建了个门头而已。表面看上去像个宫殿,其实推开宫门这道屏障,里面空空荡荡,宫殿尽头就是子城尽头,万丈高空没有任何倚仗。大殿的中央有一颗悬空的黑色圆球,像能够自主呼吸一样,一上一下得起伏着。
“这是风穴迷阵?”雪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好的凛风刺骨,疾风如咒,所到之处形如千军万马吞噬一切的豪横气势呢。那黑色圆球就像一只被驯化的小兽,安安静静、乖巧温顺,毫无杀伤力可言。
“陷入休眠状态了。它要是苏醒,恐怕整个牵星王城都得让它给吞了。”
安宁说着将折扇别在腰间,左手牵住雪夜,右手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黑色流珠握在手心。她俩转瞬被一团扩展开来的黑风吸了进去,大殿中央又只留那颗黑色圆球,形同微缩宇宙一般,一刻不停得翻涌流动着。另一边的偏殿里,薛华已经完成最后一个穴位的插针,寒气被成功逼到一角,第一阶段算是大功告成。向暖终于憋不住蚀骨之痛沉闷地轻哼一声。
“抱歉,情况紧急下手就粗暴了点。如今至少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薛华将香炉点着,自己靠在一边的卧榻上准备短暂地休息一会儿。
“谢谢你。”向暖觉得比刚刚好多了。感受过剧烈的痛楚之后,轻微的痛楚都只会带来舒适。
“话不要说太早,等回到枫溪又是一场硬仗。现在不过是勉强控制住你体内的寒气不继续扩散,等把寒气真正逼出来,元气恢复恐怕还要很久。受罪的还在后头,做好心理准备吧,花……向暖。”薛华一个“花”字硬是没敢叫出声来。毕竟是他们花绪帝国的国姓,就算有人敢姓,他从小建立起来的敬畏终究也是让他不敢叫出口的。
“听起来好可怕。”向暖微笑道,“说起来,薛华你真的只是个药师而已么?”
“什么叫‘而已’?药师可是救死扶伤的活佛!”
“我是说你不是皇亲国戚之类的?你调遣得了帝国兵团,还和帝国公主以你我相称。是只有你可以,还是所有药师都可以?”
“这么说来,我的确只是个药师而已。”薛华嘿嘿笑了,接着说道:“一届药师竟能和帝国皇族平起平坐,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啊。”向暖疲惫得闭上眼回道。
“算是沾了父辈的光吧,家中老爷子和清竹有些渊源。”薛华掐灭香炉,起身收拾药箱。“你呢,那个所有人都姓花的地方是哪里?”
没有回答。向暖已经沉沉睡去,正发出匀速的呼吸声。
算了,她也累坏了。回枫溪再说吧。薛华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安宁带着雪夜推门进来了,环绕在两人周身的气场有些可疑,显然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薛华警觉得问道。
“我和小十三在迷阵里玩的十分尽兴。”安宁露出一个波澜不惊的微笑。雪夜已经跑到向暖身边,她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那是完全不同于之前雪夜包扎的方法,但看得出薛华的包扎方法同样滴水不漏。
“你出来这么久没关系么,盛典怎么办?”薛华皱起眉头对安宁说道。
“帝君不是在呢么,再说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快点上路吧。”安宁笑着催促道。
眼看雪夜和向暖上了车轿,安宁一把拽住薛华低声道:“打伤向暖的是谁?”
薛华知道她一定会问,镇定地回答道:“我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了,没看到是谁打伤她的。等她醒了,我再问问。”
“不必了,现在就拿下她们。”安宁上前一步,手中折扇唰得打开,惊动了殿前悬挂的黑木,发出兵荒马乱的声响。
“等等!”薛华快步拦在安宁面前,无意间触碰到她手中折扇。那折扇立马生发出一缕灵动丝线不消一刻缠绕住薛华手腕,猛地收紧,几乎截断他手腕。
“让开!她们两个浑身上下写满了古怪,你难道看不出来?”安宁道。
“我当然看得出来,但向暖那个姑娘因风伤命在旦夕也不是装的!眼下救人要紧!”
“留在牵星救吧!”眼看安宁要挥动手中折扇,薛华隐忍得吼道:“那只是两个孩子!公主殿下!”
安宁停了动作,低声道:“也许是我的错觉,女王的风穴迷阵似乎和小十三呼应了。我一度以为自己可能困在迷阵里出不来了,但是她并没有动手。”
“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让我带她们回枫溪,她们至少还需要我治伤!”薛华有些激动。他知道必须在这里拦下安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扣住薛华手腕的丝线开始松动,安宁咬了咬嘴唇说道:“出了清竹国界,我也保不了你。既然你这么坚决,那就代我向薛公问好吧。”
雪夜等了许久没有动静,从轿撵中探头出来,薛华和安宁此时已经神色如常。
“公主殿下说会用星辰折扇亲自送我们离开牵星,能节约一倍时间呢!”薛华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好啊。”安宁隐忍得浅笑一下,说道:“闭上眼睛吧。”
安宁的折扇半开,无数丝线带着亮光一齐划过轿撵,他们伴着白日星光开始无休止的下坠。雪夜额头抵住向暖手背,心脏因劫后余生而狂跳不止,耳边是久远时光里回荡的喃喃吟唱:愿神明熄灭尔等来路业火,拔除无明,护佑前路一片坦途,枝繁叶茂,清竹长生。
枫溪城冷艳的月光清辉下,来自花绪帝都的使者深夜敲开了薛府大门,穿过深深庭院和蜿蜒廊道,来到尽头烛火摇曳的书房。
使者十分规矩地欠身行礼,缓缓开口道:“帝君急召。京中公主殿下病危,烦请薛公即刻动身前往揽月帝都。”
烛光掩映下,成堆的书卷后面传来低沉声音,道:“老夫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