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客和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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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十年,春。阳光洒在蔚蓝的大海上,一片波光粼粼,一支小小的船队行驶在其中,在平静的海面上划过一道道痕迹。甲板上,一名栗色头发、方脸大鼻的青年靠在护栏上,悠闲的把玩着手里两块大小不同的石头,不时皱眉嘟哝一声。一名黑发黑瞳、身材消瘦的男子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在甲板上放眼寻找了一阵,微笑着凑到那名青年身边:“伽利略,我问过船长了,还有一天就能到马六甲,你再也不用无聊的玩你这两块石头了。”伽利略点了点头,将那两块石头往大海中一抛,看着它们落入水中激起两朵水花,这才回头搭话:“布鲁诺先生,之前那场风暴有没有吓到您?没有死在宗教裁判所手上,却差点葬身大海。”“我既然坚持了自己的理想,就不会再有畏惧!”布鲁诺哈哈一笑,犹豫了一下,问道:“伽利略,我们这些人受到教廷的迫害才被迫远离故土,你在学校呆得好好的,为何要和我们一起远渡重洋呢?”“听说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亲自命令驻西班牙大使来找我,我总得给几分面子!”伽利略咧嘴笑了起来:“据说在大明的吕宋,皇帝陛下建了一家全世界最大、设施最完善、经费最充足的科学研究院,里面没有宗教压迫,任何人都能自由的研究科学,我想去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布鲁诺点了点头,感慨道:“其实我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能让人自由研究科学的国家,但大明花费这么多精力把我们带来,应该还是比教廷要开明的。”回头看了看走上甲板透风的那些科学家们,若不是有大明倾力相助,他们这些人,恐怕早晚会被宗教裁判所烧死。万历六年大明和西班牙签订和约,随后两国关系突飞猛进,几乎成了准盟友,来自明国的巨量工艺品涌入泰西诸国,大明的影响力也与日俱增。西班牙靠着当中间商赚取大笔银钱,但这些银钱却没有在他们手里呆多久,很快又流进了大明商贾的手里,换取大明的火炮、火器、盔甲乃至战船,以维持西班牙与泰西诸国愈演愈烈的战事。西班牙的地缘差到了极致,几乎四面都有战火,法兰西常常侵入意大利,那是教宗所在之地,又是西班牙的财税之地,自然是常常和法国摩擦开战。尼德兰反抗不断、奥斯曼帝国扶持的北非国家时常侵扰西班牙边境、英格兰扶持的海盗满大海劫掠西班牙的珍宝船,德意志诸邦也时常侵扰奥地利。西班牙人几乎所有的收益都投入到战争中去,财政时常告急,好在与大明的友谊还很稳固,没钱了?有大明的银行可以借贷,还不上?送一块美洲的殖民地给大明抵押便行,军火、战船、商品、粮食,都不需要西班牙操心,只要给钱,大明都会帮你造、帮你运!若是西班牙人像朱翊钧那般有后
世的经验,就能知道如今的大明正在逐渐将西班牙改造成商品倾销地,腓力二世和他的贵族臣民们,正在天量质美价廉的外来商品的诱惑下,一点点毁灭着西班牙那本就可怜的手工业,不自觉的沦为买办集团。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当大明请求西班牙政府帮忙找寻、解救布鲁诺这些科学家时,西班牙人立马行动了起来,作为天主教的守护者,教廷再怎么也得给西班牙几分薄面,只能将这些科学家驱赶出境,随即便被送上了前往大明的船队上。这些异端在泰西搅风搅雨,直接威胁了神权的神圣性,如今打包送去远东,教廷也乐开了花。“有船过来了!”伽利略眼尖,远远看到一个小黑点出现在海平面上,直向他们驶来,不由身子一紧。伽利略听说过有个叫林凤的海盗在印度海域四处劫掠商船,他们船舰上百、人马过万,盘踞在印度洋深处的岛屿中,若是撞上了他们,那就小命堪忧了。船上报警的锣鼓声也响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桅杆望台上的水手大喊了几声,水手们欢呼一声,收起武器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船队的船只放下船锚停在大海中,等待着那艘船舰靠近。“是大明南洋水师的巡逻舰......”布鲁诺去向交好的船长问过消息,走了回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船长说那艘巡逻舰发旗号让他们停在马六甲海峡外,不知道为什么。”不一会儿那艘巡逻舰靠了过来,有一名身穿精致胸甲的水师将领上了舰,皱着眉头向船长宣读南洋总理衙门、南洋军务衙门、南洋镇守太监共同发布的命令。布鲁诺围在一旁听了一阵,又和船上的通译指手画脚交流了一阵,一脸紧张的小跑回来:“伽利略,南洋多处爆发黑死病,马六甲城也有感染,大明封闭了马六甲海峡,只准出不准进,让我们去阿拉干的港口或者返回锡兰的大明商站停泊。”舱室之中传来一阵咳嗽,于慎行浑身一紧,抬头看去,却是一名官员被卷烟呛了一口,顿时松了口气。瞪了那名官员一眼,于慎行回过头来,冲一旁的柳尚期点头示意,柳尚期点点头,继续汇报起了情况:“下官与诸位同僚这几日不眠不休,翻阅各处文报、遣人四处查探,已基本确定了,此次鼠疫爆发,当因泰西商船中有病鼠入境,四处传染,染病人畜又随商船往来诸地,以致一发不可收拾。”“满喇加城乃南洋海门,泰西商船皆要在此处停泊接收检查、办理牌照,此处便是鼠疫最初爆发之地,也是如今疫情最为严重的地方,据当地官府和医师粗略统计,已有四万余商民染疫,官府和南洋新军在城外包了几座庄园,将这些商民暂时隔离在那。”“潞国如何?潞王如何?”于慎行双眉紧皱,万历八年,当今天子的亲弟弟潞王册封南洋,以为藩王外
封之表率。天子没亏待自己的亲弟弟,没像分封其他宗室王亲那般封去遥远的澳宋,而是将他封到了满喇加城南方,在新嘉坡岛建港筑城为国都,是为潞国。潞国处在马六甲海峡最南端,是个坐地吸金的位置,离满喇加城也近,平日里客商云集、繁荣无比,但如今满喇加爆发鼠疫,潞国自然也无法幸免。“潞国已暂时封国,王宫内有马来和西番宫女太监感染,但潞王无恙.....”柳尚期赶忙汇报道:“潞王已摆驾离城,去乡间庄园暂避,人烟稀少、检查严格,当无感染之患。”于慎行点了点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潞王外封是天子给各个藩王树的榜样,若是因为一场疫情把潞王弄死了,戏演砸了坏了国策大政不说,以潞王和天子的感情,自己这个南洋总理大臣恐怕也得掉脑袋。舱外传来钟鼓之声,着甲顶盔的护卫进舱通报,船队已经抵达满喇加城海域。于慎行深吸一口气,领着一众官员走上甲板,一面观察着港口的情况,一面在甲板上更换护具口罩。原本商船如织的港口已经封闭,无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南洋新军兵士往来巡查,在医师的指导下洒下硫磺、石灰和鼠药,不少惊慌不定的商户百姓一堆一堆聚集在港口空旷的广场上,等待医师检查过后登船逃离这座被鼠疫荼毒的城市,一些当地学校的士子学生正在教师的领导下组织起来协助医师检查,为百姓分发粮水。港口外的满喇加城无数道滚滚黑烟直冲天际,空气中弥漫着焦味,那是入城救护的兵卒和医师队正在焚烧染疫而死的人畜的尸体和各种商货、物品,时不时响起几声铳声,是捕鼠队在搜索城市的各个角落、尽量消灭藏在城中的老鼠和蚊虫。于慎行微微叹了口气,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已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经济损失,各处港口封闭,外面的商船进不来,大明的商货也没有足够的商船运出去,不少工厂积压了成堆成堆的货物,每日损失银元无数,很多都已经处在破产边缘。国内形势复杂,海贸带来的工业化促使沿海中小地主和农户不断破产,大量人口涌入各处工厂做工,如今因为鼠疫海贸几近断绝,大批工厂没法开工,不少工人被拖欠薪饷甚至失业,沿海诸省已是骚动不安。朝廷和天子调动国库和内库的储银、协调几大商行尽量购买工厂积压的物资,再统一组织船队运往海外,又减免商税、发放救济才勉强压住了沿海诸省的骚动,没有闹出大乱子。但大明广大,朝廷用钱的地方也多,青藏、蒙古、西域等新收之地都还得大笔撒钱进去,西南的平叛战事也是个吞金猛兽,淮扬的弃运保淮工程也需要巨量的金银支持,太仓储银早就见底,内库储银也在飞速消耗之中,朝中怨声载道,从官到商,上上下下都在骂于慎行等人
无能。但于慎行一点也不敢放松各地港口的封闭隔离,鼠疫的威力他是亲眼见过的,放着不管几天之内一城人畜都能感染干净,如今只是在南洋爆发算是大明的运气。南洋被大海分割,各个主要城市大多要靠船只交通,封闭隔离、处置鼠疫还算方便,若是放开南洋,鼠疫传播到大明本土,单单广东一省就有数百万人丁,交通四通八达,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好在天子和内阁还算支持他,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天子还专门下旨允其便宜行事,让他能安安心心处置南洋的鼠疫。船只靠岸,有医师登船给一众官吏随员检查,当地的知府也裹得严严实实上了船,向于慎行汇报着城中的情况。于慎行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港口上那些等待船只的百姓和分发粮水的学子教师们,他们没有南洋新军和医师官吏穿戴着的防护衣,大多只戴了一副官府发放的口罩,有些没有领到口罩的,便用布帛衣物捂住口鼻。于慎行皱眉打量着他们,忽然眼前一亮,下了船便直向一名教师走去,惊讶的问道:“赵梦白,你怎会在这?”那人也是一惊,回过身来,正是夺情案中被流放南洋的赵南星。于慎行和赵南星当年都是因为夺情案被贬斥南洋,但如今一个成了朝廷一品大员、南洋总理大臣,而一个却一身布衣、面容老态、皮肤黝黑、手脚粗糙,看去像个老农,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文士形象。赵南星又惊又喜,将手中提着的食桶递给一旁的学生,吩咐他们继续分发,这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回道:“回总理大臣,满喇加鼠疫猖獗,在下不懂医术也不懂灭鼠,只能领着学校的学子们到码头来帮帮忙。”“梦白,当年你与我也算有些交情,唤我可远便是......”于慎行叹了口气,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想不到当年名动天下的清都散客,如今却是这般老农形象,我差些认不出来了。”“南洋蹉跎这么多年,在下早就想通了!”赵南星苦笑一声:“当年为求虚名以邀进,实在可笑,不如如今脚踏实地、每日耕种教书来得踏实。”于慎行点点头,见赵南星衣袍上打着好几个补丁,叹道:“梦白,你的才干我清楚,单单教书实在浪费了,不如像沈懋学那般,到我这当个幕僚如何?赵南星却摇了摇头:“可远,在南洋呆了这么久,我早已没有了当官的心思,不然当年锦衣卫找来,我便与江东之一道去倭国了。”赵南星回身指了指那些学子:“可远,你看,这些学生都是附近村里的马来人,他们家里没钱,入不了里藩院在满喇加开办的学校,我便走去田间地头,晨间和他们一起耕种,晚上教他们读书认字,刚开始只有十几个孩子,如今几个村子合起来,当有五六百学子了。”“可远,说实话,我觉得和理藩院
的学校里那些富贵的学子相比,这些穷人家的孩子们才是我大明教化南洋的种子,他们会和我一样走进一个个乡村,把孔孟之道传遍整个南洋,让南洋和我大明真正融为一体!”赵南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可远,我想通了,为大明做事,不必身居高位、无需手握重权,医师治病救人、军士保境安民、教师教书育人、农人耕种纺织都是在为国效力,我不想再去争什么官位了,就做一个教师传教化于田间,如此,我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