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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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草原之上,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纵马飞驰着,李字大旗迎风招展。初春的草原依旧是寒气逼人、冷风阵阵,厚厚的积雪消耗着他们的温度和马力,好在这五千铁骑人人都是三马换乘、棉衣棉甲,寒风和积雪没有迟缓他们的速度,这三千人如一条飞腾的长龙一般,在苍茫的草原上画上一条完美的弧线,准确的插进了丙兔台吉和不颜台吉两支大军的缝隙之中。李如松呵出一口凉气,眼前顿时白雾萦绕,挥散白雾,远远便看见一名夜不收快马奔来:“急报!丙兔部与忠顺夫人所部鏖战正急,忠顺夫人所部损兵折将、恐将不支,已有部佐溃散南逃。”李如松露出一丝嘲讽的面容:“听说俺答给钟金哈屯留了上万精骑,人人戴铁浮图马具,长刀大镟,望之若冰雪,呵,竟然被丙兔六千人打成这鬼样子。”“忠顺夫人没上过战场,手边唯一能用的把那汉吉又被围在了归化城里,打成这样不奇怪......”一名手臂绑着蓝巾的教导策马上前,拉下挡风的围巾:“但是李参将,这不是正好方便咱们行事?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忠顺夫人败得越惨,咱们的功劳才能显得越大。”李如松嘿嘿一笑,伸出长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林教导,你说你爹那么老实,怎么你就如此鸡贼?跟谁学的?”林继业也咧嘴一笑,回敬了一句:“咱们两个辽东老乡日日混在一起,你说是跟谁学的?”李如松哈哈大笑起来,远处远远传来嘶嚎惨叫和刀兵相击的声响,李如松忽而严肃起来:“不调笑了,全军换马准备,给战马都上好具装,林教导,老样子,我领军冲阵,你领军法队压后,天子选咱们做先锋援救忠顺夫人,咱们也不能让天子失望,一战,让丙兔那厮彻底丧胆!”明军骑兵滚滚而来,踏得地面都在颤抖,丙兔自然也察觉到了,正追击钟金哈屯部溃军的蒙古骑兵赶忙脱离接触、集合重组,在凌乱的战场上排出一个个长阵,准备迎战突然出现在背后的明军。“呵,这么快便能聚拢军阵,丙兔当真有些将才!”李如松在飞驰的战马上啧啧点评道,浑身血液都在燃烧,眼中战意盎然,在马上直起身子,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各队哨官吹响木哨,明军轰的一声一字拉开,如一堵红色长城一般直冲鞑子军阵。.蒙古骑兵军阵之中也是阵阵号角声响起,数个军阵轰然而散,无数轻骑越阵而出,在两军阵前和明军外围不断游走,用短弓轻箭射出一片片箭雨,试图扰乱明军阵形。明军也不甘示弱,各队的夜不收从军阵中冲出,三、五人一队,用短铳和短弓与鞑子的轻骑对射,驱散着鞑子的游骑,为大队扫清冲锋的障碍。鞑子的轻骑装备很差,头上只有皮帽,大多连件皮甲都没有,胯下的战马也远远比不上明军以
精饲料喂养出来的优良战马,但他们从小长在马背上,个个马术极佳,双腿夹住马腹、策马往来奔驰,不时踩着马镫站起,背身向明军夜不收抛射箭矢。明军的夜不收吃了大亏,他们虽然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好手,但除了那些归化夷丁,大多骑术远远比不上鞑子,标配的短铳和三眼铳在起伏不定的马上根本没法瞄准,马匹负重又重,追也追不上。骑弓射程近、威力小,对披甲顶盔的明军夜不收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鞑子轻骑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便纷纷调转目标,射杀只有面甲保护的夜不收战马,只要一人坠马,他们便少了一个对手。在轻骑狗斗之中,经验丰富、骑术绝佳的鞑子占尽上风,好在这场骑兵对决,并不以轻骑定胜负。夜不收虽然吃了大亏,但却忠诚的完成了掩护主阵的任务,明军的具装甲骑没有受到鞑子轻骑的干扰,依旧如墙一般向鞑子军阵迫来,缓慢而坚定。丙兔台吉咬着牙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红潮,胯下的坐骑都在不安的打着喷嚏。他部下六千人,加上这几日从钟金哈屯那叛变到他这的几个小部,不过七八千人,对面明军人马最少五千,人数上不过稍占优势,可他们刚刚经过大战,可谓人困马乏,如今根本不是与明军交战的好时机。但他不能不战,自己刚刚大胜一场,全军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轻骑狗斗也占尽上风,若是这时候避而不战,巨大的落差之下恐怕全军顿时就会崩溃。再说了,这支明军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钟金哈屯也只是暂时溃败,前有狼、后有虎,自己想退也没法退。丙兔台吉深深吸了一口气,冲一旁的怯薛点了点头,军阵之中连绵的号角响起,蒙军的具装甲骑换到阵前,引领着军阵缓缓向明军逼去。两边都在缓步拉近距离,节省马力,等待最后的致命一击。明军队形严密,采用的是如今在泰西诸国逐渐流行的墙式冲锋战术,明军主阵人人具装,领头冲锋的骑兵更是一人一匹安达卢西亚战马,高头大马,载着数倍于敌的重量却依旧冲锋极快,明军用无比的纪律和精良的装备弥补着马术上的不足。而对面的鞑子就寒酸多了,具装铁甲的只是少数,大多只有皮甲防身,蒙古马虽然耐力好,但身材矮小、跑速也慢,气势上便弱了三分,为了尽量削弱明军火箭火器的威力,队形也很松散,战马慢跑蓄力之后更显得散乱。但他们都是惯熟马战的勇士,随着鼓声轰然而聚、轰然而散,在马上抛射的弓箭相比明军火铳火箭准确不少,砸得明军盔甲叮当作响。双方奔进四百步内,李如松和丙兔台吉都深吸口气,高高举起握拳的右手,两军之中顿时军号连天,前列的骑手开始打马提速,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天边由远及近的奔雷,震得人双耳刺痛。本来队列松散
的鞑子军忽然聚起,列出一个个严密的长阵,收起马弓、平放长矛、提起大刀,撞向了那股红色的潮水。李如松兴奋得哈哈大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冲锋!”身旁紧随的几名亲兵吹响嘹亮的号音,随即尖锐的哨声响彻全军,第一排竖立的马枪齐齐放平,紧接着是第二排的镗钯,明军队形不散,同样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密集的阵形让双方都无路可退,也没有丝毫躲避的空间,杀人和被杀只在马身交错的一瞬间,战技和骑术毫无作用,比拼的是双方的勇气。而明军更胜一筹,丙兔台吉帐下的精骑确实悍勇,但那些被他收拢的小部的骑手,却有不少在两军对冲之时失了胆气,或慢下马速,或试图脱离阵列,反倒搅乱了鞑子的军阵,鞑子阵形变得散乱起来。可如此近的距离,明军又如何会给他们逃跑或重整的机会?四百步,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两股马匹的洪流迎面对撞,无数折断的枪杆和刀刃的断片飞舞,人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与铠甲摩擦的声音让人牙根发酸,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得骨头碎裂,一些马匹被撞得飞起,一些则带着骑手倒地,在地上拼命翻滚。明军密集的阵形和精良的装备占据了优势,安达卢西亚马如坦克一般所向披靡,将鞑子本就略显散乱的军阵撞得粉碎,第一轮交锋便有无数骑兵被击落,只有寥寥几十人穿透明军的第一列阵线。但还没等他们喘上一口气,密集的镗钯便扑面而来,这些鞑子大多武器折断、刀崩甲残,毫无还手之力,面对密集而平直的阵列也没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死神降临。一轮冲击如疾风骤雨一般凿穿了鞑子军阵,留下了一地的人马尸体和无数断肢残腿的鞑子伤员,但明军重骑却不停留纠缠,冲破鞑子军阵便继续向前急奔,一直奔到百步开外才调转马头、重组队列,准备进行第二轮冲击。鞑子骑兵阵列已经被搅得混乱不堪,阵线支离破碎,他们勇气十足、他们马术绝佳,但装备和纪律上的差距让这些马背上的汉子完全处于下风,而打击还远远没有结束。跟在重骑之后的火器骑兵没有随重骑一起穿阵而过,在林继业大旗的指挥下三五成群的搅在阵中用短铳和三眼铳轮番轰击混乱的鞑子骑兵,遇到落单的骑兵便如恶狼一般围了上去,挥舞着三眼铳和狼牙棒砸人砸马,将本就乱成一团的鞑子军阵搅得更为混乱,为重骑第二次冲阵创造最佳的条件。丙兔台吉在刚刚的对冲时被明军一矛捅进了肩膀,万幸怯薛反应快将他夹住,才没有坠马被踏成肉泥。矛柄被怯薛斩断,矛头还留在肩上,但丙兔台吉却没时间去管它,明军的火器骑兵让他疲于应付,指挥的号角声被持续不断的火铳轰鸣彻底掩盖,丙兔台吉只能咆哮着驱动怯薛拼命摇动战旗,为
混乱的蒙军提供醒目的标志,尽快集结收拢部众、重组阵列。他很清楚,明军的冲锋不可能一次就结束了,若不能迅速组织起队伍,以如此混乱的军阵应对明军接下来的冲锋,必然会不堪一击、全军大溃。正焦急之间,身旁的怯薛忽然惊恐的往南方一指,冲他喊道:“台吉,快看!”丙兔台吉浑身一哆嗦,慌忙扭头看去,却见远处的明军重骑已经重组了队伍,正慢跑着向己方逼近,冲锋在即。与此同时,只听明军火器骑队中阵阵木哨声响起,这些火器骑兵纷纷脱离战斗,从两侧绕向重骑身后,恢复马力、重新组队,准备第二轮的乱阵。“怎么会?明军怎么会这么快就重整了队伍?”丙兔台吉浑身都在发抖,他在草原上征伐数十年,何时见过如此以命换命的骑兵战法?又何时见过纪律严明至斯的军队?心中一阵胆寒,牙齿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散乱不堪的军阵,各部首领和将佐依然在忠心耿耿的收拢军卒、整顿队伍,汇集在丙兔台吉的帅旗之下,试图重组堂堂之阵应对明军的攻击。但已经来不及了,明军距离蒙军军阵不过两百来步,冲锋只需几秒,他们又哪有时间重组队形呢?对面的明军军阵中号角声声响起,明军全员提速,雷霆一般的马蹄声不断逼近,有鞑子骑兵自知不敌,悄悄脱离军阵,向着北方逃遁而去。丙兔台吉一咬牙,长叹一声,眼中凶光一闪,命令怯薛举着将旗领军反冲明军,自己却悄悄落在后面,领着数百骑向北落荒而逃。又是一场惨烈的对冲,但蒙军这次毫无纪律、缺乏胆气,瞬间便被冲垮,不少蒙军将佐和头领发现丙兔台吉逃跑,顿时失了战心,纷纷四散而逃,失去指挥的鞑子顿时全军大溃,狼狈向着每一个方向逃跑。明军将士们兴奋的嘶嚎起来,李如松也高兴得直呼痛快,满身鲜血也顾不得擦,扯了丙兔台吉的帅旗在马上挥舞着,和将士们哈哈大笑着嘲讽鞑子无胆。林继业安排好军士捕拿鞑子首领将帅、收拾战场,策马过来见到这般场景,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刚要说话,一名夜不收却奔了过来:“报!南方有骑兵正在靠近,人马四千有余,看旗号乃是忠顺夫人所部。”李如松与林继业对视一眼,咧嘴一笑:“嘿,怎的不早来一步,还能帮咱们敲敲边鼓,若是能两面夹击,丙兔逃都逃不掉。”“当是听闻咱们与丙兔大战,才匆匆集结败军赶来助阵.....”林继业眼珠滴溜溜的转,朝北方看去,忽然咧嘴一笑:“子茂,忠顺夫人的人匆匆而来,咱们如何能浪费了他们的盛情?不若合兵一处,去归化城下闹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