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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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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殊一大清早摸着黑出门便先寻了辆马车。

大煜历经五朝,京城安阳已是发展出一片盛景,街上常见收钱载人载货的马车牛车。在永乐坊里揽客的马车,主要面向的是低级官吏,以及达官贵人家中出门办事的幕僚和仆人。

白殊让车夫将车赶到延喜门外,便在此处耐心等待。

幸好马车挡风的帘子够厚实,车内备有条薄被,白殊怀里藏着个小手炉,披上薄被还勉强撑得住。他从怀中取出一竹筒还温着的水,倒了点在手帕上,大致将脸擦了擦,再取出个油纸包着的肉饼,就着水慢慢吃。

外头的延喜门是内城东面的一扇门,从外城进东宫一般会从此门过。现在马上就要到开门的时辰了。

大煜除每年固定的几日大朝之外,每月的朝会还分为两种初一和十五的朔望朝参,和每日固定朝参。在朔日与望日,内城门卯初开启,朝会于卯正大约进行到辰正。平日则是晚半个时辰,内城门在卯正开启,辰时开朝会。

白殊昨晚从小黑那里听得一个消息,今早便赶在卯正开门前,来此处守株待兔。

昨天小黑虽然没能听到太子和那位老人的谈话内容,却意外听到太子离开时吩咐一个叫孟大的护卫去打听个人。藏身在院子里的小黑一下就听出来了,太子描述的那个人正是白殊。

小黑便跟着孟大,看他从如意楼摸到刘道守住处,又雇个老婆子拐弯抹角地从刘家下人那里探知白殊身份。最后,他甚至躲在暗处,趁刘道守送白殊出门时确认过白殊的模样,再跟着车到国公府外。

当然,孟大这一轮探查做完,内城门早已关闭,他只能在外城住一晚,今天再回东宫复命。

白殊一边啃着尚有余温的肉饼,一边在心里祈祷那只兔子能早点到。

孟大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内城门打开还不到一刻钟,白殊便听到守在外头盯人的小黑通知他人来了。

白殊让车夫原地等着,自己紧紧衣襟,拿着个小木箱下车,向小黑指示的那个人走去。

孟大腰挎长刀,腿长步子大,便是独自行走也保持着戒备。灰蒙蒙的天光中,白殊刚靠近到他十步之内,他就察觉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停下脚步紧盯过来。

白殊径自走到他身前,才抬起头,轻唤一声“孟大郎。”

“你”孟大微微瞪眼。

虽然对方穿着仆役衣服,面上也沾着些没擦净的灰末,但这样一张带着病容却俊美如玉的脸,他不可能认错,正是昨日调查的齐国公府三公子。

白殊淡淡一笑,将手中小木箱递过去“你我都赶时间,我便直说了。烦请将这个交与太子殿下。”

孟大眼中的惊诧换成了警惕“不明之物,怎可交与殿下。”

“如何是不明之物”白殊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昨日才替太子把我的身份摸清楚,这不是明了得很。”

孟大再次瞪起眼“你怎会知”

不过话才说出半句,他就咬着舌头吞了回去那话简直是不打自招。

白殊将小木箱往前伸一些“你尽可先检查,没有危险品,都是对太子有用的东西。”

孟大还是没接,神色也变得狐疑。朝中谁不知道齐国公是皇帝心腹,只会想法子帮皇帝弄死太子。白殊这个儿子来送东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圈套。

白殊见他这模样,轻叹口气“我和齐国公并非一路人。你将东西交与太子过目,太子便会明白。若是太子看不上,付之一炬便罢。”

一边说,白殊一边打开小木箱给他看,又续道“其实昨日我便想交与太子,只是没找到机会。不过,想必太子还是看懂了我的示意,才让你留下,可惜你没直接找上我。”

孟大看着白殊翻动小木箱里的东西,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时没能分辨出他的信口开河,想想殿下的特意吩咐,又见的确没有危险物品,就还是接了过来。

“只是此事”

目的达成,白殊很是愉快,又是一笑“只有此事。辛苦你,我不耽误你进宫复命了。”

说完,白殊干脆地转身走向等着自己的马车。

孟大却是被他这一笑笑得背上颇有点发凉,纠结地看看手里木箱,才重新向延喜门走去。

白殊忙了整个通宵,大清早又出门一趟,结果回来才睡得一个时辰就被叫起来,跪听满耳朵听不懂的圣旨。饶是他豁达惯了,此时也难免有些烦躁。

ai小黑还在白殊脑中尽心尽力地解释“楚溪侯,推测为源出宋玉。宋玉是楚国人,号鹿溪子,这封号大概是夸你长得好的意思。但只提爵位,没提封户,就是只有个好听的名字而已。而且这种空头爵位不能往下传,等你死了就会收回去。”

白殊一边听着小黑叨叨,一边面无表情地跟着白泊谢恩,抬手接过圣旨。

宣旨宦官亲手将白殊扶起,笑眯眯地道“恭喜楚溪侯了。陛下听闻三郎体弱,还特地开了内库,赐下些外头少见的上好温补药材,让三郎这三个月好好休养,婚事只管交给礼部去忙。所幸礼部就是齐国公所辖,怎样都不会怠慢了您这位新人。”

白殊面容平淡地再次谢恩,却丝毫没有给这宦官掏报喜钱的意思。

旁边白泊连忙接过总管备的荷包,一边拉着宦官的手塞给他,一边说着赞扬皇帝的话。国公夫人也走上前来,凭着自己皇帝表妹的身份拉拉家长。宦官倒是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一直是乐呵呵的模样。

再次寒暄过几句,白泊便亲自送宦官出门去。

白殊回身时顺眼一望。

他身后一直没出声的三男一女,就是他的两个庶兄,以及继母所出的一弟一妹。连着两个庶兄一起,四人都是穿金戴玉,今年才十二岁的白大娘更是满头珠翠,看得白殊都替她感到脖子累。

此时站在后头的庶兄们看自己的表情都有些复杂,眼中隐隐有着点怜悯,两个弟妹则毫不掩饰地显露出鄙夷之色。

白殊身上疲惫,没精神搭理他们,抬脚就要回自己院子,却发现知雨纠结地看着某个方向。他侧身看过去,见总管正捧着个大托盘,将皇帝赐下的药材给赵夫人过目。

赵夫人满意地点着头道“不错,等会儿分一些,给公主府送过去,剩下的入库吧。”

白殊扬起个嘲讽的笑,开口道“夫人,那些可是圣上赐给我养身用的。国公知道现在府里穷得揭不开锅,都要靠儿子的卖命财来做人情了吗”

他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俱是一变。端着药材的总管背上立刻冒出一层冷汗,围在旁边的婢女家丁更是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赵夫人皱起眉头。不过她还没开口,白大娘就抢上两步,倒竖着柳眉尖声斥道“你怎么和母亲说话的”

白殊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只续道“现下婚事已定,太子乃一国储君,我下的聘礼可不能薄了,夫人还是尽早点清先母的嫁妆交与我为好。”

白大娘被无视,脸上阵红阵白,还想再开口,却是被她哥哥抢了先。白四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走向白殊,尚未变声的尖利嗓音和他妹妹都有几分相似。

“赶紧向母亲和妹妹赔罪,不然我让你躺到成婚那日”

知雨惊得连忙要上前护主,却被白殊一把拦住。

白殊目光越过白四,随即就听那边传来一声沉喝“这是在闹什么”

白泊快步走回来,看看在自己声音中缩起身子的一众子女,又看看面色不太好的赵夫人,最后目光落在唯一从容的白殊脸上。

白殊淡淡地道“我只是想把圣上赐给我的药材带回去。”

白泊视线扫过旁边的总管,心下已经明了,运运气,尽量慈和地道“带回去吧,好好休养。要请大夫可让总管拿我名帖去太医署,一应花销走府里的账。”

白殊给知雨使个眼色,看他接过东西,临走时又道“希望能早日看到国公的诚意。”

白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转冷,但一看向赵夫人,却还是温声道“辛苦夫人尽快将他母亲的嫁妆整理好交与他。”

赵夫人也在这短短时间里调整好表情,同样温声回道“妾知晓,今日之内便会整理出来。”

白泊点点头,转身忙去了。

赵夫人回身对自己一双儿女道“你俩回去换身轻便衣服,再来找我说话。”

说完,她便扶着心腹嬷嬷的手转身回后院。

走过一段路,心腹嬷嬷四下望望,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国公昨夜就派人传了话,刚才又那般叮嘱,看来那些东西是留不住了。”

赵夫人却是无所谓地回答“给就给吧。嫁妆单子在库里,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便是什么,随便给点也就打发了。”

说罢她又沉了脸色“倒是大娘和四郎身边得赶紧换一批人。我一个没看住,他们竟就被那些没脑子的东西带得不成样”

心腹嬷嬷垂下眼,低声应着是。

谢煐下朝回到东宫议事殿,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薛明芳的骂声。

他一边走进殿中一边抬高声音道“知道你嗓门大,这是恨不得让紫宸殿那头都听去吗”

紧跟在他身后的冯万川转身关上殿门,自己立在门边。

殿中三人见到太子,纷纷躬身行礼。

薛明芳草草抱个拳,犹自恨恨地说“殿下,他们这也欺人太甚竟然让堂堂太子下嫁,亏他们想得出来殿下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加冠入朝,现在又要受这种侮辱,臣都替殿下憋屈不如干脆直接撇下这里去北边,有我薛家在,定能保殿下”

张峤听他越说越不像样,急声打断他“你浑说什么太子无诏不得离京,上次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还是我们辛苦设计二皇子换来的你把那些城门好好数数,哪处是殿下能走得出去的”

薛明芳不甘地嘟囔“东宫有三千护卫,加上我薛家的家丁,我不信还冲不出去。”

张峤头疼地看着他“然后呢一路打到北边,和薛家军一起吃风饮露原本这些年朝中就一直在军备补给上找麻烦,全赖殿下多方周旋,四处搜银子补贴,才勉强支撑着。”

薛明芳还不服气“那是现在,等殿下过去了,那里的税可就是咱们的。”

张峤继续浇他冷水“你可查过近年那边的税才有多少。何况,有钱没粮有什么用,钱是能吃还是能穿。要是拿着金子就能不饿死冻死,泰粟犯得着年年天一冷就来侵边”

薛明芳这才不说话了,侧过身兀自生闷气。

谢煐坐下等他们吵完,才问“早朝结束时才下的赐婚圣旨,你们就已经知道了”

三人的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

贺兰和叹口气“安阳府外一大早便贴了告示,公告国师寻到火凤为齐国公三公子,天子按着高飞与潜游的谶语,着太子委身于凤,以解天下危难。算算时间,该是比朝里下旨的时候还早,这是完全断了殿下寻后路的可能。”

谢煐蹙着眉没说话。

张峤道“臣一得知消息便密会过祖父,祖父已去寻国师了。”

谢煐略点下头。他还未开口,门口突然有动静,引得几人都看过去,只见冯万川开了点门,似是正在听外面人说话。

不一会儿,冯万川过来禀道“是孟大来回昨日殿下吩咐的事。他说”

说到此处,他的表情都有些奇怪起来“他说殿下昨日要寻的人,正是白三公子。而且,三公子今早还特意在延喜门前拦住他,托他转交一些东西给殿下。”

谢煐一挑眉,让孟大进了殿。

孟大的神色同样有些怪异,该是已经知道赐婚旨意。他将小木箱放在地上,给谢煐行礼后,将昨日的探查经过和今早被拦一事都陈述一遍。

末了,他补充道“臣与同僚们已经仔细检查过,的确不是危险之物,只是看不懂是些什么东西。”

谢煐目光转向小木箱,冯万川立刻上前打开,将里面的两个小纸卷和一小叠纸都摆在案上,又将一封信递与谢煐。

薛明芳、张峤和贺兰和都围上来观看,不一会儿就纷纷发出惊呼声,每人捧着一样东西爱不释手。

谢煐抽出信纸,快速看完上面短短的一句话,再抬眼扫过三个面露惊喜的心腹,和他们手中的东西。

张峤率先反应过来“白三郎这是想和殿下合作的意思”

谢煐轻哼一声“你们三个,完全被人家拿捏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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