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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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修进入飞舟后，各自寻位落座，梁渊坐在边角，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只见舟内五丈见方，不似外边看去这般小，内壁通透，可以看到外间的夜幕以及飞速后退的浓云。
他目光回转，看向正中端坐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道人。
就见老道人看了眼众修，神情有些疑惑：“余师侄呢？”
而吴道人沉默一会，才回道：“余师弟追索魔修踪迹，不幸遭了埋伏，已是陨落了。”
此话落下，本在低声讨论诛魔经历的一众道宫弟子们顿时一静，均是低垂着头默默哀悼。
老道人也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唉，可惜了！”
梁渊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外间的深沉夜色，心中也不由回想起那位与自己一同安葬家乡百姓，共闯魔巢的余霁余道人。
同余霁虽相处未久，但其人所作所为却在他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记。
尤其是余霁坦然赴死，消散在雷海中的那一幕，令他难以忘怀。
如今再度回想起此景，梁渊惋叹之余，也不免有些疑惑。
那一天余霁本可将那雷珠投掷在外，亦可诛灭魔修，正如此前那岩窟中的焦痕，何必如此决绝，与之同归于尽？
他再三思索，仍是想不通，最后只得归咎于道心之难，那时余霁许是陷入偏执了。
梁渊念头回转，见众人静默不语，也不由感叹余霁与一众师兄弟的情谊。
而且，倒是不知吴道人竟将此事瞒下了，无怪此前无人提及复仇之事。
正当飞舟气氛愈发沉闷之际，老道人忽然站起身，说道：“到了！”
梁渊转头看去，却见飞舟前方浓云飘荡雷光四起，除此之外一片空空荡荡。
他心中疑惑方起，就见飞舟朝前一撞，在高空中撕开了一道幽深裂口，而后便没入其中。
……
飞舟穿过光怪陆离的通道，一片死寂的世界映入众人眼帘。
天日暗淡，无穷的灰烬好似雪花般，自高远的天穹簌簌飘落而下。
破败坍圮的城池半埋在地里，灰烬飘落其上，纵目望去，好似一座座巨大的坟冢。
远际巍峨雄峻的群山横贯视界，但在灰烬的掩映下，却显得了无生机，苍白一片。
梁渊凝望着这死寂的世界，心神震动难以言语。
这里是……
飞舟沐浴着灰烬飞行，穿过座座城池，越过重重山岭，来到了一处广袤的平原，这里有一座高悬于空的宫殿。
四面八方有道道白光穿过，纵起的狂风卷起了平原上的灰烬，露出一角白玉广场。
飞舟穿过广场，停在宫殿前的平台上，待白光敛去，众修的身影显化在平台上。
梁渊稍加平复心神，凝神望去，见平台上已有些修道人在此等待，此前在楚都所见的一些道派亦在其中。
众修按宗分派站好，暗自等待，不过片刻，天边又是落下几艘飞舟，来了一些修道人。
梁渊暗自打量，此处已是有近百位修道者，看来应当都是为了平定凡境的魔乱而来。
待众人站定，就见宫殿中走出一位蓝袍道人，此人面容庄肃，不苟言笑，头发黑白相间，束成道髻。
道宫弟子见得此人出现，不由躬身行礼：“见过纪长老！”其他各派弟子也是拱手称前辈。
梁渊随着众人行礼，心知这应该就是道宫派遣于凡境的留驻长老，纪千秋。
就见纪千秋环顾一众修士，沉声道：“诸位远来凡境，耗费三月寻迹诛魔，安定凡境，荡平魔氛，所得一应功酬，我道宫不会忘却。”
他振袖一挥，肃然道：“各境统筹弟子出列，上报功酬名册。”
吴道人等四位负责凡境计功事宜的弟子行步上前，各自取出一枚玉简。
纪千秋将四枚玉简摄起，悬置于身侧，他又道：“诸位，且取出玉章符契。”
众修闻言取出玉契，持拿手中，等待着道功的载录。
梁渊握紧手中玉契，心中不免紧张，他这玉契之中无有半点道功，也不知转录道功时，录功者能否看到原有记录。
若是外宗弟子或许无法，可他此刻身份为道宫弟子，却是不知这纪长老能否查看。
就见纪千秋左手一扬，其身侧的玉简中飘落点点金光，在空中凝成一篇篇记录了各人功酬的文卷。
他抬眼观阅后，又自袖中取出一卷名册，抬手一引，那空中的文字又化作金光落入其手中名册中。
待他将名册收起，又抬指一点，洒落近百道芒光，分别落向对应的玉章符契。
众修取回玉符，见得其中增多的道功后，也是一阵欣喜。
梁渊起念一探，发现自家玉符中已有下等道功六百。
他略一估算，发觉比预计多出一倍，正自疑惑，就听得纪千秋解释。
“此行凡境诛魔颇为凶险，全赖诸位尽力，方得功成，是以再增一份道功，作为我道宫酬谢。”
众修闻言愈发欣喜，纷纷出言感谢道宫的慷慨。
梁渊回转心神，却听得纪千秋又道：“有功当赏，有过亦当罚！”
他冷肃着脸，看着面前的四位道宫弟子，沉声道：“你等肩负职责，统领诛魔一事，应当虑思周全，可却轻忽大意，致使同道殒落，也应责罚！”
梁渊闻言不由想到余霁的死亡，他看向吴道人，却见其人亦是回望，与他对视一眼，意味莫名。
他还不及思量吴道人的意思，就见纪千秋开始论述几人过错。
纪千秋先是道出了其他三位弟子的过失，均是诛魔时布置不全，致使几位修士殒落，又逐一判下惩罚。
说罢他又看向吴道人，说道：“清河道派的宋师侄以及我道宫余师侄，诛魔之时不幸殒落！”
此话落下，众修震惊不已，余霁之死他们也已听闻，可清河道派的宋晚分明还在，莫非……
梁渊亦是十分诧异，他看向清河道派众修，见一旁的修士均已远远散开，独留神情茫然的宋晚孤立中间。
纪千秋见状不由冷笑道：“呵，魔道贼子，不过是吞魂夺舍的蹩脚手段，还想瞒过道宫！”
说罢他震袖一挥，就见神色惶恐的宋晚蓦然倒地，随后自她天灵处飘出一道驳杂的幽暗魂灵。
众修见此人果为魔修夺舍，为纪千秋的眼力惊叹之余，也暗自警惕起魔修的手段。
纪千秋随手震灭了魔修魂灵，又转头看向吴道人，沉声道：“吴明，你负责东境诛魔一事，当负此责！”
“便罚你入葬灵谷三载，”他沉吟一会，说道，“你可认罚？”
众修听闻葬灵谷三字，纷纷变了脸色，便是清河道派本在愤慨，也不由平息了怨愤。
梁渊见状心下好奇，不知这葬灵谷是何险地，以至于诸修畏惧？
他又看向吴道人，只见其人上前几步，躬身道：“弟子认罚！”
纪千秋不由颔首，又看着众修：“若是对功数有疑，待离开凡境后，可寻道宫事功殿述明。”
众修闻言皆是静默，谁人不知纪长老最是公正严明，对于道功数量都没有疑问。
见此，纪千秋说道：“既是如此，诸位做好准备，且上路吧！”
说罢他右手一招，从身后宫殿中摄来一只青铜钟，他抬手掐诀，随后屈指一敲。
但听得一声清鸣，在众人心神回荡，梁渊也陷入一阵恍惚。
待他回过神，发现众修都已然离去，眼下平台上已无有几人。
他看向一旁留下的吴明，疑惑问道：“吴道友，方才那是何物？”
吴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此为镇邪钟，能鉴别邪魔外道，修士出入凡境都需经历此步。”
说罢他不待梁渊回应，转身往后方宫殿而去：“随我来吧，纪长老寻你问话。”
梁渊闻言心中一凛，暗道莫非魔性一事已然暴露？
他微有些迟疑，但还是迈步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