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选王与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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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佑心靠在藤椅上,不,现在说是四轮车更妥当,任由背后老人轻推着她走出毛毡帐篷,被火烤久了突然出去总是有些寒凉,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破旧的皮衣,她所了解到的一部分王室独有的知识看来,或许过去十余年都是为了这一刻做准备,说不激动是假的,但不想让莫梁生去那里也同样是真的,一方面朝夕相处多年终归还是有些感情的,哪怕有很大一部分是自己装出来的,但演的时间长了,假的也是真的,那里真的很危险,他会为她双腿至今无法动弹而生出负罪感,自己也同样会为他前往未知的危险而担忧,毕竟那里也曾有“绝对”战死;另一方面,成为她本能的一部分时刻提醒她,“绝对”死亡之地绝不可以是这里,这种本能的优先级甚至大过了对于王权的绝对服从,与她自身的感情相结合,化为了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荒原的路很平,最适合策马疾驰,所以老人也把车推的很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枯木般的手臂没有一丝颤抖,身形佝偻着走的很慢,他沙着嗓子仿若对着晚辈般柔和的说:“你其实没必要担心他,老夫当年还活着的时候,他便早已举世皆敌了。可他仍活到了现在,死不掉的。”
苏佑心不在意的应的了一声,有些事她在出生前就知道了,她与他的相遇在出生之前就注定了,养胎之术虽让她先天无法站立,却获得了很多人几辈子都无法获得的知识:“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老人的声音依旧很慈祥,却显得分外坚定“没有亲眼见过的人永远不知道他象征着什么。当时还没有唐国,君上仍是少年,神明只是被称为天人,他便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面前的一堵高墙,灾厄不知消失了多久,他从干涸的海床上出现,之后,天人从人间飞升不入人间,魔人逃至地下划出边际。”老人顿了顿,似心血来潮的问了一句:“岩举世皆敌之时,你当如何?”
苏佑心似本能般漫不经心的答:“分而治之。”
老人愣了愣,似乎看出了什么,饶有兴趣的低头俯视着她:“难怪他会选择你,你本身便是为了那个位置而被制造出来的容器。”在她感到自己的一切被知晓之时,打量的目光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回忆代着不易察觉的战栗的语气:“他的答案可比你有戾气多了,举世皆敌,便杀到举世无敌,总归有杀怕的一天。我们犯了罪,他真的这般做我等也无从指责,当时啊,没有无辜者,老夫本身也是在天之下匍匐的禽兽,他也只是一只满世界乱咬的恶狗。直到他遇上了君上。那一次选王相当成功,哪怕顶着千年乱局重现于世的压力仍旧将王权重新推上了顶峰。”老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走到某处突然停了下来,站定后走至四轮车前,浑浊的双目此刻绽放出摄人的精光直盯着她“于他而言这世界无非是一件玩具,当注定被毁灭时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摔坏,坏到让旁人不想毁灭,付出多少牺牲压根无所谓。但只要让他看到胜利的希望,他会毫不犹豫的压上自己的一切,当年的君上如此,如今你也一样。他活着绝对不会对你不利,所以请你也绝对不要背叛他。”那双枯木般的手臂紧紧叩在四轮车两侧,微微颤抖。
苏佑心苍白的面色第一次似是因愤怒出现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但很快平复了下来,用比以往更轻柔却相当冷厉的声音应道:“你以为我是谁?他待我很不错的,我为什么要背叛?”
“为什么,而不是不能。”老人依旧盯着她“世人称老夫为天机,活了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本事,他的未来我观测不到,但你的未来观测起来并不难。他也曾被背叛,因之人性消泯,每一次背叛都会将他推离我们,太危险了,比灾厄危险的多。如果你无法让我看到的未来改变,那老夫便只能杀了你,选王失败的代价,人间受的起,更等的起,可他一但背离人间,吾等将永无未来可言。况且,总往他身上插刀了,终归是不太厚道的,你还能把刀插在他身上,是他仍相信你,我们可以卑劣,但不能扭曲,更不能将信任当作消耗品。”
苏佑心略带些红润的面色再次变的惨白,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楚天机,原来…难怪你知道。”她迎着那灼灼目光毫不畏缩的回瞪过去“我给你讲个趣事儿,传闻南海中有巨鲸,很大很大,生来便没有天敌,然当死时便会呼唤海中各类生物分食自己,无论是活在海沟里的臭虫,还是整日游荡的猛兽,都一视同仁的给它们可能。可有一天,海洋将干涸,所有鱼虾都将渴死,饿死,鱼虾们觉定不等巨鲸自然死亡,杀死它,将它的血水化为海洋的一部分,分食它的血肉,终归会多一些希望。而我则负责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为了海洋,巨鲸迟早会死,那么迟些早些,又有什么曲别?”
老人先是呆了片刻,然后放肆的笑了出来,笑的很大声,夹杂着咳嗽声回荡在荒原:“我早猜到了,可真的是…哈哈哈哈…你们真的疯了…哈哈哈哈…”
“或许吧,但在灭亡面前,疯狂总比绝望好些,有人疯了总比所有人绝望要好”苏佑心眼眶略微泛着红润,似乎随时都会哭出来“他确实不该死,可这人间有谁又该死?我出生之前这使命便刻在我骨子里,我只是把刀,操刀鬼用我干什么,我怎么可能反抗的了?我连提醒他都办不到,终归有人会死,死的人少些吧。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苏佑心挣扎着起身,艰难的挪动双腿拜倒:“我求您,别告诉他。刀不可能知道操刀鬼的一切想法,我所知道的并不是全部,但他现在是我的全部。我不能失去他,求您了,哪怕您现在杀了我也好,别了告诉他,这太残酷了,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
老人收敛了笑意,声音依旧慈和:“娃娃,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说,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鲸落?选王?都是笑话。我也不杀你,我要你活着看到之后的一切。总有人觉着,他能干成某些事。但若非有人心甘情愿受着,那些打算不过是个笑话。这世道,终归只敢挥刀向更善者,向更弱者…”
谁也没有注意到,幽幽一声叹息中,苏佑心手背上的刻印轻轻闪烁着,泛着柔和的光,此刻更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