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三寸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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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是不是真的有鲲已经无从考证,但这近海千里,尽皆墨色的奇观也未必会逊于巨鲲。只是这奇观每次出现,都意味着一个纪的终结,或许这便是死亡独有的壮阔吧。突的,一抹湛蓝在墨色中渲染开来,如熟宣上墨滴泛开般,晕出一片如无云的晴空纯粹的蓝,有几分水墨山河的意味,但若是真的靠近了看,是一个干瘦到似乎只剩个骨头架子的人右手轻轻挥出斩击,未必算的上快,但每次斩击都会带着匹锋锐将这墨色撕开一片。墨色亦如水珠般流淌,夹杂着一丝亲近将湛蓝再次染为漆黑,然后又是一道宛如裂帛的剑鸣,漆黑再次化为湛蓝,维持着诡异的平衡。
墨梁生不想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他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消灭它,文明的毁灭与新生的原料往往相同,正如开创文明之火亦为焚尽万物之炎,披荆斩棘之锋亦为屠灭众生之刃,滋养万物之甘露亦为淹没世间之洪灾一般,由文明而生出的“绝对”无法反抗创造文明之物,亦无法反抗毁灭文明之灾,虽然他很特殊,本身所在的位格比“绝对”及以前的“灾厄”高很多,但在很多年前,文明第一次战胜灾厄之后的不知多少暗无天日的岁月之后,他的本质已经有一部分和灾厄相似,灾厄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同化,利用自身的高质量使周围的低级产物自发升格,当与自身灵魂无法相合时,等待敌人的会是自灭。莫梁生正好相反,当初长年的同化在他本身的高位格之下无效,反倒被他的一部分同化,承载了他数万年时光的恨意,厌恶等负面情绪,在这时,莫梁生同样也获得了无法被杀死的不死性,同样,从那时起他也无法真正的毁灭灾厄了,正如一个人无法掐死自己一般,不以自灭为前提,他便无法消灭灾厄,但还不是时候,最起码还有些事情要亲手做完。
不知劈了多了,莫梁生看到了只有三寸大小的一块闪耀着淡金色光泽的土地,但在无边墨色之中显的分外醒目,剑鸣声猛的爆响,右手枯瘦的手背青筋分明可见,本来只是有气无力轻漂漂的挥剑第一次出现了独特的发力方式,快到了极致只能听到一声音爆,墨色海洋似乎自动分开了一条湛蓝色道路,许久不见闭合,莫梁生信步游闲的踏了过去,似是去叩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的门扉般恣意,缓缓走入了那三寸人间。
荒以己身三寸人间镇灾厄于北冥,一寸曰帝王意气,二寸曰社稷山河,三寸曰众生皆苦,始为三寸人间,于身前三寸内,皆是人间,于人间内,帝王无敌,所以,荒很能打,只要入了他的人间,入了他的唐国,灾厄也寸步难移,正因有愿为人间赴死的君上,唐国才是唐国,而毁灭文明之物,除却绝对的力量外,只有文明可与之为敌,荒以唐国千年气数,引三寸人间为眼,将灾厄镇于北冥,以三千玄甲卫为戈,镇于荒原之上消灭从灾厄之中逃逸的力量,整个北冥亦被染成墨色。而唐国也在极盛之后再无气数可用,虽世代明君,然短命而亡。莫梁生唏嘘片刻后,轻叹一口气,他不愿入北冥一方面是怕同灾厄再次同化,使之不可控,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得知君上的死讯,当他踏入三寸人间的一瞬间,就感知到了荒不在这里,在人间正中王座之上的人只是一道岁月的残影,日复一日困着灾厄,不让其南下,当看到他的时候,那道身着龙袍帝冠的残影生动的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见过先生。”
莫梁生只是低着头俯瞰这三寸弹丸之地,许久舒出一口气,没有第一次提到荒时的狂热,或许那份狂热也是向某个人表现的表象,或许是隐藏真正的目的,又或许是局中最为细微的一步,他只向前走了三步,君王气,社稷意,众生苦只用了三步便踏了过去,来到王座前,目色泛着一丝冷意:“若你是荒我会和你好好商量,可惜你不是,那我便直接要此处攒的人间意,至于用处你也能猜到个大概。”!
“先生莫急,一切总得按规矩来,”王座之上的人走下王位摘掉帝冕,见得面如冠玉,剑目星眉,止不住的英气,漆黑长发随意束着,腰悬青锋三尺,身负明光重铠,背上一张凤羽烈弦弓,声音很是柔和:“你若要行选王之事,我没什么意见,先辈欠您的我们这些后人总归是要还的。只是要负得起这人间意,不在人间走一遭是不可能的,不论是谁见我讨人间意,都得走过君上的三寸人间,这便是规矩。人间意若是您想要,那没问题,但您不需要,明显想给旁人讨,这不好,我可以给那人一个机会,让他走到我的面前,我会将这赐给他,欲承帝冠,先负其重。”
“那是自然,只是时间不多了,不然我也不着急来这儿。本应是带她走一次人间再来这儿的,那样把握大些,可惜了,我也只好这样做。这是人类唯一的胜算,所以我必须取走,哪怕同你为敌,这无关对错,但我会让她走一遭你的三寸人间。有些事我对不住她,这对她也有好处。”莫梁生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他的身前:“哪怕荒来了,也无法改变什么,你既然了解了一切的真相,那也应该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个种族的存亡,我不属于此地,当你的先辈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对这里的已经什么都不欠了,我守着这儿这么些年,是你们欠我,我无论做什么,你们都不会有合适的理由阻碍我,更何况,选王一事,对人间百利无一害,哪怕她走不过这三寸,你的人间意也必须交。”
听到这话之后,残影面色僵了一下,良久徐徐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