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入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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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战线的后退，约拿所在的小山包其实距离刈麦人们已经不远了。但是他绝对没法混进吸血鬼的部队里——绯色天幕有区分敌友的能力，他身上可没有原初之血传下来的氏族记号，靠近刈麦人就会被大卸八块。

他转了个身，压低身子，看到山丘附近有一队被杀散了的龙脉者。男人裹在黑袍里，悄悄地缀上了其中一个，跟着他走到了战场的边缘。

远处，随着低沉的号角声，术士们发射了照明用的巨大光亮术，烟花般的人造太阳升上高空，将荒凉的原野照成一片白昼。男人面前逃跑的龙脉者士兵瞬间停了下来——他已经被晃花了眼睛，不能视物。约拿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左右手齐出，一只手按住他嘴，另一只手拔出短刀顺着甲缝刺进去，抹了他脖子。而后，趁周围乱兵四散奔逃，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他剥了尸首战袍，裹在自己身上。

这就够了，约拿不信术士们有什么高级的军队管理能力。

他转过身，反方向跑了快一千米，混进了另外一队龙脉者当中。龙脉者的队长和督战官可能认为他是冲散了的流兵，默许他跟在队列最后开始冲锋。光亮术的效果逐渐过去，战场上诸般事物开始影影绰绰起来，约拿越发安全。

战线前移，他大吼一声，跟周围的龙脉者一起扑向了面前的刈麦人们。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吸血鬼。经过连番的战斗，他显然已经十分疲惫，但是手中长戟仍然握的牢靠，面无表情地向他攻来。刈麦人只是轻轻一扫，血色弯月闪过，大戟瞬间把周围的两三个战士腰斩。

漫天飞舞的内脏碎块中，吸血鬼战士突然抬头，双手舞起大戟向上格挡——约拿闪过了那一击，此刻正跳在半空中！咯嘣一声，大戟被磕飞出去，男人手里的武器不知何时从长剑变成了大锤。刈麦人站不稳身子，向后踉跄间，约拿一锤糊在他头上，把他的重甲头盔砸出一个巨大的凹陷，将吸血鬼彻底击倒在地。

没时间管他死没死了，这些浑身重甲的不死族过于难杀。约拿回头看到他所在龙脉者方阵的督战官被另外一名刈麦人砍成两段之后，迅速借着周围的血雾离开了。他顺便把地上的大戟捡起来，背在背后——刈麦人的能量长戟需要特殊的魔晶供能，他确实搞不到；但是这把长戟里面的能量应该还能用几十分钟，丢了可惜了。

能量武器的科技只有亡灵们才有，他平时可买不到这种高级货，爽一爽也是好的。

战场已经混乱起来了。

埋骨者们应该是全部阵亡了，约拿本来还想顺一把能量步枪玩玩，但是没找到完整的，只能遗憾地从一地尸体里面冲过去。周围的战场越发混乱，一些冲锋速度比较快的龙脉者士兵已经来到了这道防线，然后被血裔骑士们挥舞着细剑刺死在地上。

世上最强的武器大师很多都是亡灵，这个没人能否认。他们有无尽的时间，和匮乏的娱乐手段，可以花几百年完善一门剑术——比如约拿自己的老师，格尔德·古斯塔夫。所以约拿不打算去惹这几个看起来就像是高级剑手的血裔骑士。在血骑士们沉迷于砍杀的时候，他一头趴了下去，钻进了马车底下，匍匐爬过马车，然后抬头看去。

他看到金甲哥正被血色的巨龙按在地上摩擦。

“啧……”约拿躲在烟尘里，发出一声感叹。很明显，虽然这只血色巨龙应该是某个法术的造物，但是它的操纵者的实力应当是要远远强于术士们的这位指挥官的。

在约拿的视线中，巨龙如同画布上扭动的不规则光影，从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术士的拳打脚踢，甚至形状也在不断地变化；我们的金甲哥仿佛在和风中飞舞的挂毯搏斗——而且这块挂毯在攻击的时候一拳就可以把他打到吐血。

躲在马车下的男人弯下腰，从匣子中取出一把长剑。他可以判断得出，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但是胜利的绝对不会是这头看起来威风十足的血色巨龙。要说为什么，因为他能听得到，背后血裔骑士的枪声越发稀疏了。

约拿的判断是正确的。

背后的枪声完全消失了，龙脉者士兵们嚎叫着冲上了马车圆阵所在的高坡。男人背后突然一热，他不假思索地从马车下面窜了出来，翻滚着滚到了马车圈的里面。下一刻，剧烈的能量波动从马车上传来，绯色天幕的发生器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开来，将冲上高坡的龙脉者炸得人仰马翻。

搞什么，掀桌子？

这个时候再搞什么潜行就太蠢了。约拿站起身，拍了拍土，正要说话，就看到血红色的冲击波倒卷回来，注入到了面前巨龙的体内，龙身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男人连一句脏话都没骂的出口，他花了半秒钟思索时间，一闪身躲到了圆阵最中央的马车背后。

——也就是指挥官所在的马车的位置。

血色巨龙发生了更猛烈的爆炸，几乎像是在地面引爆了一颗猩红色的彗星。魔法脉冲将周围的所有生物从物理上分解成了分子，而足以将地面烤成玻璃的高热只是脉冲的副作用。幸好，约拿的战斗经验又一次救了他——没人想把自己烤成焦炭，这架马车确实可以抵抗爆炸。

他刚躲到马车后面，披在身上的便外袍化成了飞灰。甲胄附魔的三层护盾术在爆炸的一瞬间就亮了起来，像肥皂泡一样破裂了。即便如此，他仍然活着，远胜过被脉冲直接命中，渣都不剩的龙脉者们。

而后，他听到不远处愤怒的惨嚎。

男人探出头去。

一道带着怒意的火焰箭从他头顶飞过，差点把他的脑袋点燃。金甲哥浑身的金甲几乎都化成了钢水，但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从他的皮肤表面生长出来——是龙鳞，铜色的龙鳞在夜幕下闪着微光。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竖瞳，如果恶意有实体的话，他的恶意恐怕已经淹没了约拿和约拿前面的马车。

男人立刻判断出来，这家伙搞不好比之前还要离谱，而且他显然不会去判断约拿到底是哪一方的战士——

换言之，约拿现在得拼命了。

他抵抗法术的最大依仗护盾术已经爆了，这头愤怒的半龙人随意一口吐息可能都能要了他的命，而他自己的武器能否破开金甲哥身上这些足以抵抗魔法脉冲的龙鳞都是个问题。

听起来挺绝望的。

约拿却笑了起来，他左手拿起长剑，右手捡起之前一直被他丢在地上的铁锤。而后，他毫无惧色地看向面前的半龙，仿佛之前的威慑不过是个笑话。半龙人双翼挥动，如同青铜色的流光一般砸向他和他身后的马车。

格挡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只能赌这个术士不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约拿没有后退，他甚至向前冲去，长剑对准了术士的胸口。

随着一声剧烈的钝响，流光顺着原来的轨迹飞了回去，滚倒在地上。约拿吐出一口老血，他的胸甲被青铜龙人的利爪撕碎，胸口有一条长长的伤痕，正在渗血——但是毕竟还没死。他再一次赌对了，虽然有胜过钢铁的天生鳞片，看到对着自己要害而来的攻击，术士还是迟疑了片刻，没能刺穿他的心脏——然后就被约拿一锤抡飞了出去。

男人的左手不自然地颤动着，他自己猜测应该是骨裂了。无论如何，再和这种怪物打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他咬咬牙，右手一剑劈开马车，提起车里昏迷的吸血鬼指挥官——约拿一眼扫去，满意地看到这家伙的脖子上带着任务的信物，那枚硬币一样的圆形饰品——然后掉头就跑。

他不是想真的靠跑从一个带翅膀的家伙的追击里逃脱，而是想找一点掩护——因为下一刻，连发的火球就从他背后窜了上来，想要把他变成烤牛肉。但是约拿更快，他脚不点地地从焰浪里面逃出，一条直线冲了出去，完全没理会金甲哥的预判，一头冲下了一个地坡，周围都是煤渣原的石头。

背后传来空气撕裂的声音，约拿丢下长剑和体重轻的出奇的吸血鬼指挥官，双手握锤——他单手已经握不住武器了——看都不看，全身绷紧，猛地又是一锤，飞来的金甲哥像棒球一样飞了出去。

男人思忖片刻，趁着不受攻击的短暂时间，掏出几枚炸弹，捆在锤头上——这样做无疑是很危险的，但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后的法术位给自己加了个护盾术。

他要赌两件事：一：半龙人的翅膀不像他的身体那么强韧；二：半龙人已经一个法术都放不出来了，只能和他肉搏。对于第二个判断，他有充分的把握——从早上炸到晚上，就算是术士，这个时候也该魔力枯竭了；对于第一个判断，术士在每次和他交击时，都会避免翅膀受伤，所以他也有一定的自信

空中盘旋的呼啸声急促起来，敌人发起了俯冲。约拿长身站起，半龙人猛扑下来，闪过了他的第一次挥锤，龙爪戳破护盾，抓向男人的脑袋，却没想到约拿的武器都是用钢丝连着的。男人直接松开战锤，按住铁匣的按钮，飞出的锤子猛地收了回来，在利爪还没把他的天灵盖掀开之前，锤头的炸弹在半龙人背后爆炸了，剧烈的冲击把术士直接砸进了约拿怀里。

血流下来黏住了约拿的眼睛。他看着昏迷的术士，有些苦恼——这家伙的壳太厚了，他一时半会杀不死。男人骂了一句，想着反正他的翅膀已经炸碎了，应当是没有威胁，干脆把他随手塞在煤渣原的坑里。而后，约拿提起旁边的人和武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原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