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初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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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白驹打了一星期的吊针,算是把感冒治好了。今天天气晴朗,中午时候丁白驹强打精神出了门,晒晒太阳。再过一个月就入冬,这样的好天气也没几天可享受。
出门之后,不知不觉就把轮椅开到了菜市场。这是一个早晚市,早市到九点收摊,下午俩点开晚市到六点。中间这几个小时,摊贩们不是忙着去进货就是回家补一觉。
曲晞的妈妈一般利用这几个小时回家收拾一下菜地,顺便带点菜回市场。以前没有丁白驹借给她们仓库的时候,早市卖剩的东西没地放,曲家妈妈还要把三轮车骑回去,由于三轮车是俩辆,当时大小眼也要帮着骑一辆车回家,那时候大小眼上学都受了不少影响。幸好曲晞聪明,聪明孩子受老师的宠爱,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前五,老师就有诸多体谅。
现在方便多了,把杂物剩菜放在丁家,然后骑一辆空车回去,节省了很多精力。
丁白驹的轮椅走到曲家的摊位。曲家的摊子收了(市场有硬性规定,九点必须收摊),东西归置好放在一辆三轮车上,还细心的蒙上了布防晒,旁边一个矮胖男人正在择韭菜,看来干了很久,择了俩大堆。
丁白驹从大小眼的嘴里知道这个人就是王新闻,听说是免费的劳工。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看人家择菜。
看了有五六分钟,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走到轮椅背后停下不动了。丁白驹转头很困难,只能转轮椅。等转了过来,发现对面是一个大高个男人,看不出年龄,长的非常威严端正。心里想,这个人应该就是大小眼经常提起的洋和尚云昂云启凤了。
云昂这是第一次正面打量丁白驹。这张脸能看的地方不多了,他的眼睛非常温润,如孩童一样纯真,而他的嘴角可能由于烧伤的缘故,总是往一边翘起,好像在嘲笑什么一样。能有什么可嘲笑的呢,大部分时候人只能嘲笑自己。
“你好,我叫云昂,字启凤。号雁归客。”云昂很正式的介绍自己,主动伸出手去,顺势弯下腰。他知道丁白驹的胳膊不能自由的伸展。
丁白驹握住对方的手,心里发出感叹,这手真他么的大啊,自己不是握住,而是把手放进了人家的手心。
“我叫丁白驹。”真是羡慕对方的这个身体,高大健壮,自己呢,半死不活。
“这里的下午市要开了,我想和你多聊一会,咱们换个地方。”云昂发出邀请。
“好啊。”丁白驹二十四岁之后,最怕的就是孤单的静静的一个人腐烂。他无数次想过,当有一天自己真的死了,会过多久才会被人发现。所以丁白驹总是想待在有人的地方,待在别人的视线里,这样起码有人能知道自己的死亡。
云昂推着丁白驹向铁碗寺走去。摊贩们陆陆续续的向市场赶来,大部分带着货。各种三轮车,面包车,小厢货向市场聚集。丁白驹的轮椅逆流而出。深秋的下午,有巨人同行。
“没人能伤害我,因为我已死过。”云昂低声吟唱,声音虽低,曲调激烈昂扬。隔一会再唱,曲调又变得低沉绵长。
走到林荫处,云昂低声对丁白驹解释:“这是北海一个消失部落的歌曲,整首歌只有这俩句。那个部落消亡后,这首歌随着离散的牧民来到了我的家乡。我的一位长辈说,学会了这首歌就会不惧死亡。”
丁白驹心里跟着哼唱了几次。我已经死过,我已死过。
铁碗寺的大门口有个特别高的门槛,
大家进出的都不方便,但是因为有年头了,谁都觉得不该拆,于是就保留了下来。轮椅走到这里是进不去。云昂对丁白驹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连轮椅带人抬进了院子。
院里的一众闲人看到这一幕,又对云昂增加了几分崇拜,天生神力啊。
把轮椅放到院子里,丁白驹被抱到了一个躺椅里,云昂又连人带椅子把丁白驹搬到了东屋。
屋里还是暗沉沉的,云昂也不开灯,而是点亮了炕桌上的一根蜡烛。蜡烛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香料,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飘散开来。
丁白驹躺在椅子里,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丁白驹自打车祸之后,有了一个奇怪的能力,就是每次睡眠过后,都能清晰的记起自己的梦境。
今天这个梦格外漫长。
丁白驹梦到小学的时光,每天早上都怕迟到,然后坐着爸爸的自行车上学,到校门爸爸准会拿出一块钱的硬币放在他的手心里。
丁白驹梦到高考前的焦虑,不是担心自己的高考成绩,而是担心自己去了大学,有一天回到家里,家没了。
丁白驹梦到高山大河,大漠冰川,最后丁白驹还是梦到了针叶林和那一群狗。地面上的死人还是看不清样貌。
就在丁白驹将要醒来的时候,那个酒厂又出现了,而且还多了不少工人。
睁眼的时候,云昂在一边喝酒。
看到丁白驹醒了,云昂从炕桌底下拿出一本册子。冲丁白驹笑了笑,然后递到丁白驹的手上。
丁白驹低头一看,册子上面五个繁体大字《我解道德经》。
“这本书的作者是我的老师,也是你的一个长辈。”云昂说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老姑夫这本书当年让自己头大不已,现在轮到丁白驹头疼了。
“我的长辈?”丁白驹想不起来老丁家还有啥亲戚能记得他。爷爷那辈都过世了,父亲这辈人丁不旺,加上父亲堂兄弟才俩个。
“等你身体好点了,你会见到他的。”云昂并不解释。反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丁白驹。“这本书你拿回去好好研读,书中自有新天地啊。”
“我身体还能好到哪啊?”丁白驹的嘴角又露出那种嘲讽的笑,这次可以确定是自嘲。
云昂说:“我刚才抱你的时候,看到你的脚趾在动。”
丁白驹瞪大双眼:“真的?”
“真的。”云昂做出肯定的回答。
丁白驹还是不信。努力试着抬动双脚,“啪”放在膝盖上的书册掉到了地上。脚没抬起来,但是确定大腿肯定是动了。
“不要着急,你很久不动,肌肉都萎缩了。”云昂按住了丁白驹的双膝,把书捡起来放在他的手上。
自己当年左腿的肌肉都被烧的脱落了,现在竟然还能动?丁白驹已经无法思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超过了他的认知。
最早的时候,右腿还是能稍微动一下的,当时丁白驹万念俱灰,自己久久卧床不起,后来右腿也越来越无力了。直到爷爷去世,活动量才有所增加。那是因为自己还不想死啊,有的事哪怕坐着轮椅也要去干。爷爷死之前反复念叨好死不如赖活着,朴素的中国式哲学。对丁白驹还是有很大影响的。爷爷的最后嘱咐就是,“驹儿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咱们老丁家连个上坟的都没有了。”
云昂还说了很多,让丁白驹去医院重新复查一下,最重要是增加自己的活动量,要对生活有信心之类的。最后,云昂欢迎丁白驹没事就来铁碗寺串门,说这里人多热闹。丁白驹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生活着实无聊,就是喜欢人多的地方。
临走时,云昂又送给丁白驹一副握力器,先从最简单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