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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僧西去翘楚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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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纬不太想管李遵勖的破事,少年爱少妇也没什么不对。

史上,隋国长公主乳母结局不知,以青史为尊者讳的节操推断,逃不过一个“死”字。

赵恒将处置一事交由名不见经传的江德明,也有大事化小之心,但严氏生死不在考虑之内。

刘纬快刀斩乱麻,半日之内即将与李遵勖有染的五女嫁予军中有功鳏夫为妻,包括严氏在内,并把李遵勖身为少年才俊的优越感摧毁殆尽。

赵恒不太满意,倒不是严氏侥幸生还,而是抬出程继宗这一手,明显是在暗示其父程德玄当年毒害赵匡胤的可能性。偏偏李遵勖就信以为真,吓得半死。由此可见坊间舆情堪忧,教化万民之责,任重而道远。

其实,坊间流言较为贴近人的心理。

宋初,荥泽程氏、玉田韩氏俱以医道分侍南北帝室,荥泽程氏起点高不可攀,后来却不如玉田韩氏一根毫毛。

程德玄以拥立赵光义之功、一度曾与王继恩并肩,趋炎附势者众多,也因此遭猜疑出外,至死未能归朝,要说其中没什么蹊跷,鬼都不信。

赵恒想了又想,仅赠程德玄为郑州防御使,并未起用程继宗。

李遵勖之父、右骁卫大将军李继昌则对刘纬感激涕零,特意道左相逢而非登门,诚意十足:“某那不成器的弟弟让刘书记费心了,有用得着李家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纬轻描淡写带过:“大将军言重,李驸马平素向学,从无劣迹,也无纨绔作风,方有悔过之机,他日若能明白妻贤夫不遭横祸这个道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人间佳话。”

李继昌不胜唏嘘,都是爹娘生的,李遵勖那小畜生竟然还有脸闹着要出家,真不如一死了之。

他没能想到,李遵勖的向佛之心最终由六世孙李修元完成,世人称其为“济公活佛”。

但现在,真正关心李遵勖是否出家的只有李昭亮一个,两人可谓是同病相怜,都有宠妾灭妻之嫌。

李昭亮决定拉李遵勖出火坑,两人换上便服,前往东郊第三座围楼建设现场取经,躲在竣工的二楼探头探脑。

已是七月末,破戒僧不仅褪去了往日安逸,僧衣也不见踪影,就一条犊鼻裤围在腰上。

放眼看去,尽是一身的精壮、一脸的苦大仇深,真要出去化缘,肯定不会空手而归。

李遵勖紧紧夹住裤裆:“太残暴了,真不如改流岭外。”

李昭亮啐道:“想流岭外随时可以走,他们又不傻,早干完、早休息,有工钱拿。”

李遵勖厌世之心越加沉重:“这样活着为什么?真不如死。”

“去西域传法啊。”李昭亮指向一群官服所在,“看见没,那是押解夏税进京的陕西路都转运使何亮,这些和尚该上路了,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

李遵勖心驰神往:“西方极乐……”

李昭亮气不打一出来:“你他娘的是不是傻?好好听着,这些和尚要上路了,纬哥儿肯定会灌**汤。”

……

何亮兜兜转转大半天,将围楼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否决刘纬逐批遣僧之想,改将五百僧、囚一次性徒至鄜延路,先造一座围楼作为示范,来年盛夏再分批递解至环州、镇戎、秦州、兰州、石洲出塞。

刘纬坚持把出塞时间定在来年冬季,免得僧囚因不知严寒之酷,而死伤惨重。

该有的动员确实不能少,宗教本就诞生于绝望之下。

僧、囚陷入狂欢,完全不知远方环境是何等恶劣。

李昭亮一脚踹醒蹲在墙角打鼾的李遵勖,恨铁不成钢:“就你这熊样还想上西天?你以为这些僧囚只是为了劳作而劳作?去问问你爹,你这样的身子骨能不能踏足塞外?”

李遵勖嘟嘟囔囔:“兄长不也睡着了……”

楼下。

刘纬伸手挥去喧哗。

“诸位皆是戴罪之身,却又不至于罪不可恕、无药可救,所以我希望诸位都能平安归来,但这个希望注定只是奢望。

五年之期,减去京郊、鄜延路劳役时长,大概还剩三年。

也就是说,诸位必须在西域呆满三年,之后可以入关,免罪为民。

但若诸位呆满五年,可在慈恩寺得度牒一张,自用、转让皆可。

三年很难,五年更难。

譬如更衣,严冬得拿着木棍敲敲打打。

譬如沐浴,一年一次都是奢侈……

譬如饮食……

譬如礼法……

譬如安危……

如此艰难,为何要去?

因为西方极乐世界早已步入穷途末路。

佛法式微,邪魅横行,蕃主无道,民不聊生。

我之十恶不赦。

彼之家常便饭。

活祭、骨器、殉葬以活人为之,且以童幼为主,生者不如死、不如畜。

净土涅槃,妖魔西来。

皇宋身为中央之国,责无旁贷,汉唐故土绝不能容孽障染指。

请诸位在绝域高原留下足迹,扬我汉家文明、宏我汉传佛法。

诸位出塞那一刻,就不再是罪僧、罪囚,而是汉家文明的卫道者、汉传佛法的护法僧。

皇宋治外,无刑统律、无礼义廉耻、无人伦纲常。

平安归来,便能重新为人。

我向诸位保证,破戒僧流西域会是常态。

他们不仅肩负卫道、弘法重任,还有奉迎、招魂之责。

诸位枕土东望,也能荣归故里。”

……

七月二十九日。

《皇宋日报》连发三篇檄文,讨西方妖魔,誓要光复极乐净土,并为五百护法僧壮行。

八月初二。

五百破戒僧、罪囚作灰衣苦行僧装扮,左手持杖,右手持钵,赤足负箧,经施护一一抚顶授戒,由慈恩寺鱼贯而出,穿街过巷,径直向西。

京师父老慷慨解囊,一钱、两钱……

众僧行至景阳门外,钵也满,泪也满,三拜九叩之后,黯然远去,箧内的玉皇法相、王母法相、三佛法相、四册佛经、若干成药、衣物用具同时化作乡愁。

刘纬并无事成欢喜,反而幽幽一叹:“不知能有几人回。”

何亮劝道:“嘉瑞只见他们背乡离井时的可怜,不见他们为非作歹时的可恨,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刘纬道:“何兄放心,我的心虽不硬,坚持十年,绝无问题,去芜存菁,亦是十方丛林之幸。”

何亮扫了不远处的冯文智一眼:“折惟昌希望网开一面,放冯文智去府州行医,他跟着,我也心虚。”

刘纬摇头:“我可不想这些僧人出师未捷身先死,陕西缘边今后的医官人数不会少于十人,冯文智再不老实,就送他去秦州。”

……

石康孙、杨信威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中秋节,两家也无喜庆。

旅途长达三十个月,石康孙添一庶长子,杨信威新添一子一女。

石康孙宅的具体情形不可知,反正梁潇提着棒槌在杨信威头上来了一下,肿的比鸡蛋还大。

如果不是赵恒召见,估计还得鸡飞狗跳好一阵。

石康孙、杨信威仅在契丹境内停留时间就长达两年,足迹遍布契丹上京(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中京(今辽阳)、南京(今北京),后又应向敏中之请,在云州(今大同)协调武州契丹部落编户齐民一事,虽无官商之名,却有官商之实。

王旦作为独相,急需了解契丹国内详情,力劝赵恒破格相召。

石康孙、杨信威嘴里的契丹“民心归附”,和使臣嘴里的“汉人思故国”大相径庭。

偏偏赵光义之流就信这一套。

两次北伐均与不知刀兵的文官蛊惑脱不开干系。

“今契丹嬖臣擅轴,牝臸司晨,单于幽闭,权归母后,于越强大,处于嫌疑,部族之众虽繁,攻夺之形已兆……”

赵恒、王旦也被出使官员弄得心神不宁。

“人心思汉”也就算了。

能影响国策的想当然之论数不胜数。

“契丹国主气浊而体肥,国主弟隆庆瘦而刚果,国人多归之。隆庆见本朝岁有赠遗,屡劝行赏国中,其志欲激动民心。”

“契丹国主弟曰隆庆者,受其馈献,必还其直,又设酒馔犒劳之,且言今与中朝结好,事同一家,道路永无虞矣,可遣使特加恩隆庆。”

“大率颇慕华仪,然性无检束,每宴集有不拜、不拱手者。惟国母愿固盟好,而年齿渐衰。国主奉佛,其弟秦王隆庆好武,吴王隆裕慕道,见道士则喜。国相韩德让专权既久,老而多疾。”

凡出使契丹的官员个个都是事前诸葛亮,头头是道。

赵光义如果在世,说不定真会动心,转而扶持耶律隆庆。

石康孙一句话就把王旦的心思说死了:“臣不知道诸位使臣如何探得契丹虚实的,臣在契丹出行皆有限制,走走看看已是最大自由,想找个外人说话绝对做不到。”

杨信威话粗理不糙:“草民和大郎拜见过耶律隆庆,观其行止与契丹权贵无异。草民不读书,训犬子就一句话《看看纬哥儿》,契丹国母应该也是这个心思。”

“鞭策”两字,涌上赵恒、王旦心头。

石康孙、杨信威带回的另一惊人消息也可作证。

萧绰缠绵病榻,已经开始为耶律隆绪清理隐患,赐死其同胞姐妹萧胡辇、萧夷懒,并将两人党羽活埋。

是日。

石康孙迁西头供奉官。

杨信威则以三班借职入仕。

是年,冬十二月。

刘纬除服、告假,举家前往泽州晋城祭拜宋太初,贺宋太初妻韩氏正旦。

赵恒愁了大半夜,不允不否,默认赵念念同行,并遣内侍随扈。

一声声“婆婆”让韩氏泪流满面、宋氏祖宅蓬荜生辉,也让弹劾奏疏雪花般飞向通进银台司。

大中祥符三年,正旦。

有诏:朕蒙天之祐,纂皇之图。多庆发于邦家,燕谋及于孙子。爰颁徽册,以告治廷。皇长女、挺邦媛之英,钟皇室之庆,蚤知柔顺之节,能远骄华之风,教乎公宫,将习组紃之事。主之同姓,未疏汤沐之田,宜锡美名,且旌贤度。

于戏,王姬有等,本著召南之诗,皇女皆封。

盖用汉家之制往祗宠命,自宪箴言,可封楚国公主。

百官呜呼哀哉:于礼不合,真不如再直白一点,改夷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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