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瓜熟蒂落,金风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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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唐制。
正旦行大朝会礼。
赵恒先率百官赴集英殿贺太后李氏新春,再赴长春殿起居,然后换上衮冕赴大庆殿行大朝会礼。
设八宝、登歌、宫架、乐舞、贡物于御座两侧。
礼官、通事舍人引中书令、门下侍郎等文武百官依秩诣殿。
给事中、中书侍郎押祥瑞、表案立于丹墀之下。
一报祥瑞,一唱贺表……
石保兴两样都占了。
贺表淹没在万千歌颂中。
祥瑞之献却令百官哗然。
先是,以铅为基材铸成单个字体,继而排版成文。
赵恒那首劝学诗,第一次以活字印刷的排列方式,版印万张,教化世人。
圣心大悦。
接着,又献炭炉、蜂窝形炭饼,以镇京师火患,并上疏痛陈水土流失之害。
圣心再度大悦,遂从其请,改“石炭”为“煤”。
文武百官无不暗骂石保兴无耻、无下限,献祥瑞就献祥瑞吧,就因为你姓“石”,便让沿用千年的“石炭”一词改成“煤”字,还有比石家更霸道的臣子吗?
……
瑞尽贺讫,赐宴百官。
赵恒换上通天冠、绛纱袍,举觞称庆。
有司奏乐,一爵一曲。
……
即便石保兴身在国宴现场,仍然乐得合不拢嘴。献瑞之举筹划时间长达两年,从结果、收益来看,绝对物超所值,被人骂无耻他也认了。
无耻远远不止这些,年前腊月二十,大小八种规格煤炉就已陆陆续续送进御厨房、光禄寺、鸿胪寺等和饮食沾边的部门无偿试用,重头戏是京师各大正店、酒楼、瓦舍。
浚仪石家底蕴彰显无遗,不论公私,几乎无人拒绝。
石保兴这次行事十分大气,除了保证煤球五年内价格、供应的稳定之外,还承诺煤球加工费用永远限定在煤炭价格一成以内,而且煤球价格包含送货上门费用,只有一个要求:带走煤渣。
完全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任谁都看不清其中套路,只道石保兴心疾已无可救药。
各处厨娘首先给予正面回应,纷纷要求主家舍弃木炭、柴薪等传统烹饪方式,以实际成本并不高、火力稳定、收放自如的煤炉为主,还能最大程度的降低火患。
大规模试用后的第三天,石家所设东南西北四煤仓便开始发力。
坊间随即多出一种新职业,全身上下一身黑,胸前背后分别绣有一个白色“煤”字。
这些职业新人多为京畿樵采百姓,所得比原来多三成,不用餐风露宿,不用翻山越岭,背靠浚仪石家这颗大树,也不怕被人欺负,还帮刘纬还人情。
一举数得,皆大欢喜。
……
正旦大朝会如火如荼。
与冬至大朝会相比,刘纬赐宴位置前进一大截,跪座于大庆殿廊庑之下、台阶之上。
短短一个月,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却不敢再像上次那样说说笑笑,皆因角落里的这群人居高临下接受四方审视,又以孙奭为最。
刘纬尽可能放低身段,借用视线死角,还有三十九级台阶加持,逃避众人探寻,就算毕士安、王旦、王钦若等人代赵恒出殿宣抚时,小脸一样深垂,始终泯然于众。
不是低调,而是畏惧……
君臣同庆,止举四爵(饮酒器皿),一爵一曲,一曲一刻,曲尽则朝散。
百官随即解脱,欢欢喜喜回家过年。
赵恒依然停不下来,需再赴崇政殿受贺,内外命妇在那里贺皇太后、天子、皇后新春。
“奉礼郎留步。”
刘纬正寻净房更衣,然而处处人满为患,全无尊老爱幼之心。
“中使可是有事?”
“请奉礼郎赴崇政殿贺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新春。”那中使喘着粗气道。
“噗嗤!”
“呵呵!”
好几声调笑破口而出,又于瞬间远遁。
崇政殿此时是内外命妇聚集地,放在一般臣子身上,绝对会视之为亵渎。
“奉礼郎三月方满十岁。”那内侍急的一头汗,生怕刘纬再来一出拒不奉诏的闹剧。
“幸甚,中使请。”刘纬嘴上说的轻巧,尿意却是吓没了。
“不急,内外命妇尚待引见,某姓苏,先帮奉礼郎找间净房更衣。”内侍喜上眉梢,投桃报李。
“谢苏贵人,就去皇城司吧。”刘纬轻飘飘的道。
苏姓内侍微一错愕,还是应了,边走边普及称贺礼仪。
行至皇城司。
刘纬冲门卒抱拳:“履新之吉,诸君同乐。”
苏姓內侍准备好的通融之语还未出口,刘纬便拎着朝服小跑,疾步如鼓,一阵风似的穿过北厅拱门。
卫绍钦以为禁中变起,连忙扔下暖炉,夺门而出。
“别问!憋不住了!”刘纬长驱直入。
“岂有此理!”卫绍钦气的浑身发抖。
尾随而来的苏姓內侍战战兢兢,竟然忘了行礼。
“去崇政殿?”卫绍钦没心情计较。
苏行內侍瞠目结舌,一个劲的点头。
“岂有此理!”卫绍钦“砰”的一声摔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苏姓內侍抹去额头冷汗,暗道侥幸。
一新来门卒隐隐听见里面响动,便问:“谁家郎君?不用通禀?”
另一门卒道:“去年童子科进士,信国公伴读,应该是来借净室一用的。”
新来门卒咋舌:“就是马翰那位小恩主……真是胆儿肥啊,当皇城司什么地方?”
另一门卒啐道:“别人要么不敢来,要么不愿来,要么不屑来,你说皇城司什么地方?人家借用的还是北厅净房。”
新来门卒啧啧称奇:“卫都知……容得下他?”
另一门卒叹道:“嘴上嫌弃,心里喜欢,要不然这位奉礼郎怎么能一直畅通无阻?喏,早上你背的石灰吟就出自他手。”
新来门卒遂陷沉思:该怎么套套近乎呢?
刘纬好一会儿才神清气爽的自净室出,左耳房里钻出一年龄相仿小黄门,冲他无声挥手。
刘纬轻手轻脚进了耳房,一盆热水,一条面巾。
小黄门上前耳语:“真的很方便,我也可以吃上热食、用上热水,宫里规矩多,处处禁明火,只能在都知左右使用。”
“慢慢来呗,煤炉正常使用很安全,但也防不住故意、大意。”刘纬一边洗手一边提醒,“烟毒致命,室内必须保持通风。”
小黄门点头道:“都知已让人把门角切了一小块下来。”
“他不会是亲自试过了吧?”刘纬擦完脸,又把面巾洗净拧干递回去,“弄脏了,下次给你带几条新的。”
“奉礼郎不嫌弃就好,快走吧,那位贵人等急了。”小黄门红着脸摇头。
“初五再给你带一盒蛋糕过来。”刘纬焕然一新,轻装上阵。
苏姓內侍见他与小黄门相处融洽,大生好感,一路卖力提点。
内东门左右全无往日井然,幄殿、耳房、廊下乃至通道均已为外命妇所占据,纷纷行注目礼,并指指点点。
刘纬实在招架不住,索性退至宣祐门候着,还体贴入微的请苏姓內侍先去覆命,一个人面朝宫墙,背迎寒风,凄凄凉凉……
“奉礼郎、奉礼郎。”两刻之后,一黄门内侍连唤数声。
“嗯?”刘纬已经冻麻木了。
“奉礼郎若不嫌弃,可去蓝押班公廨小坐。”黄门內侍道。
“嫌弃!不去!”刘纬心口不一的转身就走,“中贵人为什么不早说?”
黄门内侍尴尬不已的看着刘又一次遭外命妇围观,这次评论声略微大了点,且极具针对性,例如“美得不像话”等等。
男生女相是刘纬迄今为止最大的困扰,就连崔兰珠都会时不时的捏捏他小脸蛋,赞上两句“好美”。
谁都惹不起,只能忍着。
刘纬迫不及待的推开蓝继忠公廨房门,正要一吐心中怨气,却被一屋子的妇孺吓了回去。
“奉礼郎快来见礼。”蓝继忠生拉硬拽,逐一介绍起屋内妇孺,均为太后李氏族亲。
长姐郭李氏(前平卢节度使郭崇儿媳)。
幼妹范李氏(前宰相范质孙媳)。
李继隆妻阎氏。
李继隆嫡女曹李氏(枢密使曹彬儿媳)。
李继隆庶女李三娘。
李继隆嫡女李四娘。
这是相亲?
刘纬面若桃花,心跳加速:李继隆家族基因真不错,怪不得能将天子、宰相、枢密使、节度使一网打尽。
往日节操、盘算尽飞天外,脑子里已不是愿不愿意,而是在想究竟会是谁,能不能换一个。
七八岁的李四娘?还是算了吧,阿猫阿狗一样,就因为多看李三娘几眼,她竟然挥了挥粉拳。
十一二岁的李三娘?
完完全全一张初恋脸,年龄大了点,还是庶出……
不怕!
女大三抱金砖,庶出不会那么强势,纳妾方便点……
起初的急促过后,刘纬渐渐把握主动,以一抵六,游刃有余。无论什么话题,五句之内,必定反客为主。
并不是真想和上党李氏结亲,而是急需认同。
肩负一家生计重任的蒙学即将开学,绝不能让衣食父母失去信心。
刘纬本想等六位李氏赴崇政殿朝贺之后,好好跟蓝继宗交流交流,不曾想内侍却先宣他觐见。
郭李氏、范李氏、李阎氏、曹李氏、蓝继宗同时色变。
太后李氏的心思很明显:我是在知会你们怎么做,并不是征求你们意见。
刘纬直奔崇政殿。
郭李氏心有不甘的来了句:“锋芒太甚!”
李四娘奶声奶气道:“刘郎君怎么比我和姐姐还美?”
蓝继宗想笑又不敢笑,突然忆起刘纬给种放挖坑时的情景,心里又是一惊:这次不会再出乱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