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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前事之鉴,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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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纬忽然想起后世一则关于王旦的典故,或者说是“美谈”。

苏易简之子苏耆试诸科于崇政殿,却遭赵恒当廷黜落。

知枢密院事陈尧叟就此事上奏,言明苏耆乃苏易简子、王旦婿,希望能有加恩。

赵恒并未首肯,反而召来王旦征求意见,因王旦无言以对作罢,虽然还是于次年赐苏耆进士及第,但恩科进士与正科进士有着天壤之别,迁转速度大不一样,苏家二代也就变得碌碌无为。

以赵恒之宽厚,为什么要装聋作哑?

刘纬不寒而栗。

“嗯?”宋太初轻按刘纬双肩。

“苏易简是怎么回事?”刘纬已是一身鸡皮疙瘩。

“不重要!”宋太初一字一顿,“老夫为什么同你说这些?”

刘纬怔怔不语,言传身教?像也不像……

“老夫最看重你这身里外如一的机灵劲,凡事一点就透,最担心的恰恰也是这点。”宋太初问,“你曾指点洪湛长女去寻王旦,可还记得?”

“是纬轻狂。”刘纬怏怏道。

“老夫喜欢的就是你这份轻狂和不平心,什么都不做,便能让王旦吃个哑巴亏,赵昌言肯定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择婿眼光。”宋太初幽幽一叹,“但行事不够委婉,以弱博强之举,当小心翼翼。”

“王旦不会善罢甘休?”刘纬又是一寒。

“太平兴国五年庚辰科进士及第者俱为一时才俊,苏易简、李沆、向敏中、寇准、王旦更是个中翘楚。”宋太初未做正面回应,“相信很多人都曾和老夫一样,闲暇时拿他们比较一番。

苏易简不提,李沆、向敏中位极人臣,也不用提。

寇准淳化五年就已拜参知政事,王旦晚了近十年,相信很多人都觉得两人不能相提并论。

老夫曾经也这样认为,但王旦在洪氏一事应对上,却令老夫刮目相看,受制于十岁童子,却能不声不响隐忍,不正是宰相气度?

反观寇准,极其刚强,数撞南墙不回头,日后恐得屈居此人之下。”

“老师所言极是。”刘纬口服心服,寇准在日后与王旦的交锋之中,从未占过上风。

“学的会?”宋太初问。

刘纬纠结万分,乌龟固然长寿,能忍人之所不能忍,又有几个真正做到?

“学不会,也不能学。”宋太初微微笑道,“童子试取得就是朝气蓬勃,你若学王旦守拙,反会失去圣眷。”

“纬还不够胡闹?”刘纬有喜有忧,石保兴也是这个论调,痛快是痛快,会不会把小命折腾没了?

“你极肖寇准,但准私心太重,锋芒又甚,再次折戟并非不可能。”宋太初一语中的。

“人无私心,何其之难?”刘纬哀叹。

“私心于政岂能与私心于己相提并论?你这个年纪,不厘实务,何来国事可误?”宋太初突然提高调门,“当极尽锋芒,展尽所长,尽抒祥瑞不二风姿!”

刘纬毫无欢欣可言,一脸疑惑的看着宋太初,不会是失心疯吧?

宋太初却是斩钉截铁的再问:“敢否?”

刘纬心中一动,念头通达:“有人想杀我?”

“那倒不至于。”宋太初道出不是宽慰的宽慰,“淳化三年十一月十二日,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薨,撼动国本,先帝痛心至极,后侦知许王实薨于食。”

刘纬哭笑不得,那不还是他杀?心惊道:“不至于吧?”

宋太初自说自话:“寇准才干为吕蒙正、毕士安所看重,这两位有心提携后进,也有容人雅量,待南方士子较为宽容,被河南府、河东路、陕西路士子视为榜样。

李沆、向敏中、王旦在开封府、河北路、京东路士林中素有声望,同阆州陈家为首的巴蜀士子交好。

先帝在位时,其实已尽可能的平衡各地取士规模,但京东、河北两路仍然不断坐大。

归根究底,还是河南、陕西、河东学风衰落,想要安抚平衡,却拉不出合适人选。

长此以往,于国不利。

今上登基,便送王钦若进中书,人选倒是不缺了,却也不敢太过。

毕竟河北、京东两路为契丹南下要冲,离心离德,恐有倾覆之祸。

契丹未平,陛下绝不会任用南人为相,但也不容河北、京东两路尾大不掉。

没有别的选择,仅陕西、河东两路加上河南府而已。

吕蒙正去意已决。

惟有毕士安、寇准二选一,如此方能制衡李沆,而且两人资历均不在李沆之下,孰弱孰强,一目了然。

河北、京东、京畿就此势衰,你说……他们咽得下这口气?”

刘纬从来没想过北人也有区域竞争,愈加胆寒。

实际情况更糟,李沆一年之后突然病逝,中书一度陷入无宰臣的空档,毕士安、寇准得以同时拜相。

宋太初言无不尽:“王旦资历虽然不如毕士安、寇准,但少的有限,早晚会拜相。他家祖上三代均仕于京师,背后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刘纬悔不当初:“谁知道会有那么巧,向敏中竟然被马翰歪打正着。”

宋太初笑了:“你当初怎么怂恿马翰的?”

刘纬慢条斯理道:“以天子之私为己私,凡事奉私独行,可这孤臣……未试进士以前,哪有资格做?”

宋太初又一次答非所问:“甘罗十二岁为相,为何去向成谜?”

刘纬想了想道:“巅峰极盛,无法超越。世人又喜观绝顶,而非半山,默默无闻,也就不足为奇。”

宋太初意味深长的问:“何不替甘罗重新来过?”

刘纬也想这样,但现在的小身板压不住旁人蠢蠢欲动之心,难道日日为他人做嫁衣?总有江郎才尽的一天,届时再泯然于众?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患得患失道:“真有那么危险?”

宋太初轻飘飘的道:“那倒不一定,可愿一试?”

刘纬猛摇头,牙一咬,心一横:“纬欲上疏,请立信国公为皇太子。”

宋太初“嗬嗬”两声,摇摇晃晃的捂着胸口。

“要不要请医官?”刘纬连忙扶宋太初坐下,送水喂服。

“缓缓就好。”宋太初心有余悸的来了句,“为什么?”

刘纬一吐为快:“信国公淳良聪慧,颇具人君之姿。资善堂开讲固然可喜可贺,但过于偏文轻武,君子可是六艺?此乃重心不稳之相。”

宋太初却是不信:“仅此而已?”

刘纬轻声道:“衣食住行用皆依皇太子规制,可防患于未燃。”

轮到宋太初色变:“有不轨之处?”

刘纬作出决定反而特别轻松,毫无顾忌的道:“榜样在前,一墙之隔,谁又能保证没有?”

宋太初本想一心维护举主赵光义,正是因为赵光义不遗余力的压制南方举子,北方四路两府举子方能以数十倍的几率跻身士大夫阶层。但他却不敢保证没有,继而从侧面佐证赵光义正当与否,不然……赵恒会做何想?打起精神查遗补漏:“请立太子可行,不必提及君子六艺,涉信国公起居,万一有个错漏,脱不开关系。”

“纬受教。”刘纬又问,“焦守节是什么意思?纬和他没有书信往来,应该到不了知无不言这一步。”

“既然敢点出赵昌言、王旦对你不怀好意,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宋太初老神在在,“问你师母便知。”

韩氏招呼婢女给师徒俩置办了一桌茶点才道:“我说呢?向来与许州焦家没什么来往,前日怎会收到焦家三郎从夔州捎来的年礼,已经遣人回过礼了,他家四女嫡出,与纬哥儿年龄相仿。”

刘纬面红耳赤:“没敢往这上面想,会不会有不妥?”

“那就是愿意?”宋太初笑道,“陛下重新启用焦家,就不必忌讳。”

刘纬直来直去:“焦家女能与楚王琴瑟和鸣,肯定不会差,哪有没什么愿不愿意?欠石家那么多钱,总得尽快还上。”

韩氏啐道:“万贯?你们师徒俩倒是会算计,焦家肯定不成,上党李家倒是有,不一定愿意。”

刘纬厚着脸皮耍宝:“师母教训的是,纬将来无债一身轻,定然视钱财如粪土。”

“太后确实有这个意思,陛下松了口,焦守节才敢抢先一试。”宋太初又道,“都还只是意向,谁也没真开这个口,得看你日后表现,将来找人撮合才不会唐突。”

刘纬已有打算:“李家太盛,不敢高攀。”

韩氏奇道:“何不以施护大师所赠先填石家,日后慢慢挪移即可。”

宋太初笑而不语,显然也是赞同的。

刘纬气急败坏道:“出家人都不是好人,师母一定要多加小心。施护法师那是赠吗?那是借纬敲山震虎。其兄法贤圆寂,财货尽为三司所没,假惺惺来这么一出,陛下金口送还。可怜纬天真纯良,当时还真就信了。”

韩氏不以为然:“就是这样,才不该手软。”

“师母有所不知,这钱是从三司嘴里吐出来的,那是国之计省,哪能回到纬这里?寇侍郎会作何想?那不是让老师为难吗?”刘纬一摊双手,“钱没打算要,麻烦已经找上门了。”

李正言上门一事遂白于宋太初夫妇。

韩氏怜心顿起:“生作谁家女儿不好?偏偏是李后主家……”

“不妥!”宋太初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训诫,“殿试时试的什么?诗赋经?

不!

是时务策!

既为臣子,便应有所担当。

私拒李正言不妥,如此斤斤计较更不妥。

陛下若认为你工于算计,日后怎愿起用?

国取祥瑞,以彰盛世。

晶莹剔透,自然不惧世观。

棱角分明,自然不畏人言。

少年当有侠气,若无怜悯心、不平意,谈什么为生民立命?

何况……陛下恶张洎久矣,对李家也有怜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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