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邵思音探查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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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观察刘英的尸体，除了腹部一道新鲜的剖腹产刀口之外没有其他外伤痕迹，尸表检查很快结束。邵思音按了按死者的胸部，发现有骨折的迹象，但是胸腔看不出变形。她拿起手术刀，沿胸部正中线纵向划开了死者的皮肉，将皮肉向两侧扒开，使肋骨暴露出来，见左右肋骨都有骨折，邵思音数了一下，一共断了六根。肋骨断端有少许出血。邵思音又将肋软骨切断，连同胸骨一起把前肋取下，仔细观察死者内脏，发现断骨并未刺破内脏，死者的双肺完好。再检查死者心脏，也没有发现异常。
“死者左肋三四五和右肋四五六断裂，双肺正常，心脏正常，胸腔没有积血。”邵思音说。
“肋骨断裂应该就是濒死期做心肺复苏导致的，骨质疏松的老年人，或者经过长时间胸外按压的人都容易造成肋骨和胸骨的骨折，她的心肺复苏做了大概四十分钟。”宋教授说道。
“那家属会不会告医生啊？”邵思音担心地问。
“肋骨断了人死不了，但是心脏停跳了，不做心肺复苏人就死了！”宋教授道，“解剖报告里面注意措辞，家属会理解的。”
“家属都闹到卫生局了，我看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邵思音嘟着嘴道。
“别的事情咱们管不了，把尸体解剖做好就行了。”
邵思音又拿起手术刀，沿着胸部正中的切口向下，一直切到下腹部。邵思音检查了死者的腹腔和内脏，除了子宫有手术切口之外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下腹部和子宫有手术切口，宫腔内有留置的手术纱布，子宫体积膨大，符合刚刚分娩的子宫特征。”邵思音道。
在胸腔和腹腔都没有发现死者的死因之后，就剩下最可疑的头部。从医院提交的病历信息，有经验的医生和法医都能判断出死者头部可能出现了严重的病变。
按下电动开颅锯的开关，圆形锯片飞速旋转起来。邵思音握着开颅锯，小心翼翼地在已经剃光了头发的死者颅骨上切割了一圈，然后取下一块颅骨。颅骨取下的瞬间，透明的硬脑膜就被顶起一个大鼓包，里面是一大汪血。
“脑出血！”邵思音惊呼道。
“对！”宋教授说。
丁凝也看到了这个情况，急忙拿起相机对着死者的脑组织拍照。这是典型的硬膜下出血，是由于大脑内部出血造成的。
“把血放出来。”宋教授说道。
邵思音一只手拿一把剪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量杯，在剪刀刺破硬脑膜的瞬间，血就从硬膜里迸流出来，窜进量杯里，这是颅内压力非常大时才会有的现象。当血不流了，邵思音看了一下量杯上的刻度，足有一百五十毫升。
在临床上，如果脑出血量大于八十五毫升，病人基本上没有存活的可能，因为脑出血量非常大时，血液会压迫脑组织，由于神经细胞具有不可再生性，会引起脑细胞的弥漫性肿胀。最致命的是，大量脑出血压迫脑干，会引起呼吸、心跳骤停。从这次解剖来看，大量脑出血就是导致病人死亡的直接原因。
血液流出之后，暴露出的脑组织有受压迫迹象，大脑、小脑和脑干都有明显萎缩。
“好了，死亡原因已经清楚了，是硬膜下出血，出血量一百五十毫升。丁凝，做一下记录。”宋教授对丁凝说。
丁凝按照宋教授所说做了记录，可是邵思音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沿着出血量最多的部位向脑组织内部继续小心翼翼地探查。
“你还想找什么？”宋教授问道。
“我想看看是哪根血管破裂导致的脑出血。”
宋教授摇摇头：“这可不好找，脑部血管特别丰富。”
“出血量这么大，我想应该是比较主要的血管。”
“嗯，这倒是。”
出血原因找到了，可是邵思音还没有结束她的工作。对待工作她从来都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
终于，在大脑枕部血管遍布的地方，邵思音发现一段与众不同的血管，在这根细细的血管上长着一个结节一样的凸起，大小如半颗绿豆般。再仔细观察这个结节，上面有一个小破口。
“宋教授，您看，死者这段血管有畸形，畸形部位发生了破溃，这应该就是导致她死亡的直接原因。”邵思音道。
“能不能让我看看？”一直没说话的丁凝微笑着看着邵思音问道。
“让丁凝看看吧！”宋教授道。
邵思音低着头闪到一旁。丁凝的微笑没有得到回应，他稍显尴尬，便立刻专心于解剖。
仔细看了一会儿，丁凝说道：“这应该是顶枕支，属于椎基底动脉的分支，这条血管确实存在畸形，畸形的地方发生破裂造成大量脑出血，压迫大面积脑组织，包括脑干，造成呼吸心跳停止，最终导致病人的死亡。”
“很不错，你们两个不愧都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宋教授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拍了拍邵思音的肩膀称赞道：“邵思音，你真的是年轻一批法医里面的佼佼者，以前我觉得你像是我的接班人，现在看来你将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还有你丁凝，原来你在法医系我就很看好你，现在你当了医生，我相信你也会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医生！”
邵思音和丁凝得到宋教授如此赞扬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宋教授又说：“好了，死亡原因已经明确了，剩下的就是将尸体恢复原貌，这个事情不需要我了，你们两个处理吧！解剖报告由邵思音来写，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宋教授说完就换了衣服离开了，解剖室里只剩下邵思音和丁凝两个人。丁凝在给死者脑部拍特写，邵思音在专注地进行胸腹部的缝合，两个曾经的情侣毫无交流，好像一对陌生人似的。
还在解剖室外面的邓一新本来已经坐到椅子上了，可是宋教授离开之后屋子里竟然这么安静，邓一新就又好奇地趴在门外偷看。
拍完照片的丁凝在那里呆站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去年我特忙，我要在临床轮岗还要写论文……那么长时间没和你见面，我……但是现在我论文已经写完了，不会像去年那么忙了……咱们……”
“你所有事情都比我重要……算了，你不用说这些，咱俩根本不合适。”邵思音冷冷地答道。这一句话好像浇灭了丁凝好不容易才鼓起来的勇气，丁凝又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直到邵思音把胸腹部都缝合完了，丁凝才又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这句话使邵思音本就冰冷的面容变得更难看了，她瞪着丁凝道：“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吗？没想到你会这么看我。今天要不是宋教授叫我来，我真不想过来，以后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丁凝的脸色也很难看，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没再说话，然后他也换掉衣服离开了解剖室。
邓一新见里面有人出来就躲起来，所以宋教授和丁凝出来都没看见他。邓一新知道解剖室里只剩下邵思音一个人了，轻轻推门走了进来。邵思音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邓一新，她没说话，又继续阴着脸收拾尸体。
能和自己的女神单独相处，邓一新心情激动，又正好赶上女神被别人给气着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决定安慰一下她。
邓一新主动说道：“他就是一个人渣，怎么能这么说你呢？你别理他！”说完这句话邓一新发现邵思音好像瞪了自己一眼，可他没领会是什么意思，又接着说道，“真不知道你当年看上他什么了，他不就是个子高点吗？我跟你说他人品次的，男生里面简直没有不骂他的……”
“滚！”邵思音突然怒吼道。
这一声把邓一新吓了一跳，才发现邵思音在死死瞪着他，眼睛里要冒火似的。邓一新没敢再说一句话，赶紧灰溜溜地离开了解剖室。直到走到院子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丁凝从解剖室出去后并没打算直接离开人民医院。这里他很熟悉，一年以前，他还在这里实习。他曾经憧憬着毕业之后能够留在这里，但事与愿违，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不禁感慨良多。
实习的时候，时任业务副院长的邓刚带过他。邓刚在神经外科领域声名远播，丁凝早就听过他的大名。邓刚即便当了副院长也保持着带学生的习惯。得以共事之后，丁凝深感邓刚医术精湛，医德崇高，对他更为敬佩。作为实习生的丁凝对待工作也很认真，经常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遇到疑难问题总喜欢研究个清楚，深得邓刚的欣赏。
再次来到人民医院，丁凝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邓刚。在院子里面徘徊犹豫了一会儿，丁凝打听到邓刚现在的办公室，敲开了屋门。
“邓老师！”丁凝高兴地叫道，“哦不，我是不是该叫您邓院长？”
邓刚也一脸惊喜：“丁凝！叫什么都可以，没关系。你怎么来了？”
“我是……”丁凝突然顿住了，他是因为医疗纠纷验尸而来，而医疗纠纷是医院比较忌讳的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说道：“您医院里有一起医疗纠纷，卫生局找了学校里的宋教授来负责尸体的解剖，她又联系了我，让我来协助一下。事情办完了我就想来看看您！”
“哦。”邓刚点头道，“找到具体的死因了吗？”
“找到了，不过邓老师，很抱歉，根据规定，我们要先报告给调查组……”
“这样啊，没关系。”邓刚宽厚地笑着，随后转换了话题，“你已经毕业了吧？”
“对，我是毕业了，在市二院工作已经快一年了。”
“市二院……”邓刚若有所思地重复着。市二院是广江一所并不怎么出名的二甲医院，他心中不禁感到一些惋惜。
“邓老师，您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老师，离开医院一年以来，我经常想起您，总想来看看您，和您说说话，就是一直没有好机会。”丁凝说的事肺腑之言。在医院实习期间，他不仅觉得邓刚医术精湛，也像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善待每一个学生，让他心中总是充满温暖。
再次见到邓刚，他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不瞒您说，我想当医生的原因是因为我爸，他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他长年头疼，去很多家医院都看过，但是找不出病因，医院只能给他开止疼药。止疼药他吃了二十多年，伤了肝肾，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所以我想当一名研究脑部疾病的医生，最开始的想法就是想找出我爸头疼的原因。”
邓刚心沉了一下，他和丁凝原来只说医学的话题，基本上就是讨论病历和手术方案，从来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还有这些曲折的经历。
丁凝又说道：“我记得您有一次曾经说过引起头疼的原因有很多，有些能够明确诊断，可以根治，有些不行，这些患者很可能就要通过服用止疼药的方法来止疼。您还说疼痛也是一门专门的学科，但是咱们国家目前关于疼痛的研究还很少。我对您的这些话印象非常深刻。”
“你记得还真清楚，我好像是这么说过，现在情况依然如此。医学博大精深，需要研究的领域有很多，人民医院现在依然没有针对疼痛的专门研究。”邓刚道。
“没关系，那就慢慢发展吧。”说完这句话，丁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在他心里还藏着一个愿望，那就是回到人民医院当医生。借这个机会，丁凝打算为自己争取一下。丁凝心怀忐忑地说道：“邓老师，我这次来还想请您帮个忙。人民医院是家大医院，医疗水平和科研水平都很强。我想到人民医院来工作，不知道行不行？”
邓刚当得知丁凝在市二院工作时，脑子里就闪过了这个念头，只是当事人不提，他也不好开口。现在丁凝这么说了，他毫不迟疑地答道：“你想来我们医院很好啊！你学习很用功，成绩很出色，只要你们医院同意让你走，我这你就可以来！”
丁凝没想到邓刚这么痛快就同意了，他的拘谨一扫而空，喜笑颜开地说道：“太感谢邓老师了！我回去之后就去和医院申请一下！”
“不用感谢我，医院之间的人才流动本来就是正常的。要谢你应该谢自己，我们医院只招收最优秀的医生！”邓刚赞许地说。
丁凝此次前来不但替自己争取到了机会，还得到邓刚的表扬，结果圆满得超乎想象。他再次感谢了邓刚后离开了办公室。
心花怒放的丁凝走在楼道里依然高兴得嘴都合不拢。邓一新正好迎面走来，见丁凝从自己父亲的办公室走出来还满脸笑容的样子觉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