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主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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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堂后宫内。晌午。
黛琊抱着一把玉琴走进来,对正在屋子里徘徊的珠月道,“妹妹,你不是想学弹琴吗?姐姐教你。”
珠月见状,喜不得已,只在地上欢蹦乱跳,手舞足蹈。黛琊很喜欢这个温柔可爱的妹妹,恨不得把所有曲子都教给她。但这些曲子没有一年半载是学不成的。她已经没有充分时间去赋予她这么多的爱了……
黛琊把琴放在一张长面桌子上,随手搬来一把椅子,让珠月坐下,听她一一介绍。
“琴:内涵经术表现力甚是广泛,清脆激越、质朴嘹后而含极富质感与穿透力,故其形域甚广。”黛琊耐心的道,“欲弹绝妙之曲,必做到三点:第一,正而不僵;第二,高度相仿;第三,平稳坐姿。”
“正而不僵?”珠月微挪了下椅子,坐到琴中央。
“集中精力,保持端正而不僵硬,上身稍向前倾点,脊椎骨不能弯曲,背部、肩部须松而不垮。”黛琊细心指导。
第一点做好了。“高度相仿,”珠月将双手搭在琴弦,让肘臂高度与弦一致。
黛琊很高兴,“接下来是第三点,做给我看看。”
“第三点是‘平稳坐姿’。”珠月稍向前倾袒上身,双臂下垂,左右肘放松地稍向身体外侧展开,双手平稳搭在弦上,“姐姐,是这样吗?”
“很好,不过只做到了一半。”黛琊低下头,道,“下身要注意:股根及膝宜略呈坡状欹侧。膝盖,则放琴边下。”
黛琊调好她的坐姿,又用手触摸着琴弦,道,“这个叫做‘弦’,总有七根,是琴上赖以发声的弦线。”紧接着,又道,“好,诸多要素我会慢慢让你明白。今天你就记住这些……”
“啊——”珠月惊讶了一声,“姐姐,这就完了?可是你还没教我如何去弹奏呢!”
“这得慢慢来,说多了你全忘了,那不完了。”黛琊严厉的道,“所以你今天好好练习,明天我会考你,如若有误,我便用戒尺打你五下。”
“什么?戒尺——”
“不错,戒尺。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黛琊严厉的道,“如果不想挨打,就好好练吧!”
珠月无奈,只好乖乖的练琴了。这一天下来,她练了不下百次,但她的心思可没放在练习上,只想着把动作做到位即可。
第二日正午。
珠月坐在椅子上,对着琴中央。黛琊站在一边儿,问:“弹琴需做到几点,依次是什么?”
“总有三点。一,正而不僵;二,高度相仿;三,平稳坐姿。”珠月毫无差错说出来。
“光说不行,做给我看看。”
珠月行动起来,第一点和第二点做的很是正确,当她拿起第三点之时,却忘了最后一步,那就是:股根及膝宜略呈坡状欹侧。膝盖,则放琴边下。
她以为自己全做好了,便洋洋得意的。
“我教你的就这些吗?还有呢!”黛琊道。
“姐姐,我记得挺清楚。明明这些呀!”珠月道。
“是吗?”黛琊给她提示,“股根即膝盖……”
珠月这才想起,立刻调好姿势。
黛琊从身后的桌子上取来一把厚厚的戒尺,怒道,“把手伸出来。”
珠月吓了一跳,“姐姐,你……你真要打我呀!”
“伸出来,快点!”
“那……那你可打轻点。”珠月不情愿的把左手伸出来,心里想,“平常姐姐最宠我,她一定不会下重手的。
”
黛琊用左手狠狠地捏着她的食指、中指与无名指,右手拿起戒尺,狠狠打下去。一连打了五下,这可痛坏了珠月,手掌里像是一团烈火在蔓延,又红又热。她用另一只手搓挲着,泪水几乎要落下来。
黛琊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对珠月道,“把昨天我教你的练好。这张纸上,写着演奏技法,背下来,明天早上我考你。”黛琊把那张折叠好的纸撂到桌子上,就走了。
珠月软弱无力的坐在地上,握挲着掌心,泪潺潺的流下。
下午。黛琊一个人坐在后花园她弹琴的亭子里头,观池塘里鱼儿在嬉戏。她不觉吟诵:“池边新雨染风光,鱼儿嬉戏水一方。亭上坐着抚琴女,前夕思望念尤郎。”
“佳作也!妙……”
黛琊回头一看,却见萧圣主拊掌走来。
“父王,你怎么来了?”黛琊道。
“我来看看我女儿。”萧圣主问,“珠月呢!你们两姐妹平时形影不离,她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她正在练琴呢!背演奏技法呢!”黛琊道。
“练琴?她正在练琴?”萧圣主道,“这丫头,学什么都是一知半解,教她的师傅不下十名,到头来全让她气跑了。只要她学会一首曲子,我就烧高香了。”
“妹妹呀!其实还是挺聪明,不过是贪玩罢了。”黛琊道,“父王,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唉!”萧圣主重重的叹了口气,“你马上就要奔往异国他乡,这段时间得好好教她。”
“是的,父王。”
“我和你母后已为你和文雄挑好了日子,就在下月初二你们完婚,算起来还有一个月。”萧圣主道。
“谢谢父王。”黛琊屈膝行礼。
东堂后宫,珠月正背诵黛琊写给他的演奏技法。其实,她心不在焉,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内心想着,“等学好了琴后,看父王还敢取笑我不,说我学什么都是一塌糊涂……”这可让她背的头昏脑涨,一会儿要丫鬟端点水果与她吃,一会儿要去外头散步……
薄暮,当她能结结巴巴的背过一遍后,便欣喜若狂,撂下再也不管了,到外头载歌载舞……
这一夜很快过去了。清晨,珠月还未用早餐,就被黛琊叫到身边。
黛琊依旧坐在椅子上,珠月站在她旁边。
“我写给你的东西,都背过了吗?”黛琊问。
“背过了。”珠月沾沾自喜道。
“左手该怎样?主要分为哪两种?”
“按弦取音,分为按音与滑音。”
“按音有什么?”
“按音有:跪、爪起、鼍……”这下遭了,她把“罨”字错念成“鼍”字,后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鼍?”黛琊严厉的道,“后面还有呢!”
珠月一时想不起来,只能默默低下头。
黛琊拿出戒尺,凶狠地道,“把手伸出来。”
珠月轻轻伸出右手。黛琊犹捏稳她的手指,深深叹了口气,狠狠用戒尺抡下去,一边打一边道,“‘罨’字跟‘鼍’字差那么多,你也背得出来?让你不认真去看……”这次一连打了十下,可让她发了疯似的痛叫,手心里又红又肿,拼了命用另一只手捻搓着,泪如大雨倾洪而下。
“把演奏技法抄写一百遍,并且背下,晚上我检查。抄不完、背不过不许吃饭。”黛琊说完,狠心离开了。
珠月心里如浇了一盆冷水,冰凉冰凉的。隔了一阵,她离开了东堂后宫,径奔北中方瑶镜公主那里去了。
瑶镜公主生得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她和黛琊一样,亦是个才女,皆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头戴宝蓝点翠珠钗,耳悬蓝宝石南洋珍珠耳环,身着浅蓝色露花水晶裙,腰系碧玉绿丝绦,脚踩云丝绣鞋。她居住在凝欣园的宝阁楼上。看这里:路是用鹅卵石铺出来的,两边高耸着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像是一排排侍卫在那里站岗。那碧瓦朱甍、拔地倚天的宝阁楼是用传神的香积木搭建而成,蕴藏着冬日的温暖与夏日的清爽。楼前犹筑一个美丽的沸泉,水自宛流,映出一面明镜,瑶台风光透彻出无限光彩。她是月国狼土夭利王的女儿。十五年前,月国狼土与鼐哈克族之间引发了一场惊天震地的战役。在这一场战乱中,夭利王不幸死在鼐哈克族族长徒力牧刀下,其妻也随他自刎而死。就这样,三岁的瑶镜公主失去了父母。萧圣君见这个孤儿很是可怜,于是便把她带回天岗,收做义女。自此瑶镜公主居在宝阁楼上,每天守着父母灵牌,早晚两炷香……
当日,瑶镜公主见了珠月,连忙请进去,令丫鬟速去看茶。茶毕,瑶镜问,“珠月妹妹常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有空到此?”珠月忧心如焚的道,“瑶镜姐姐,你快帮帮我,我不想挨打。”瑶镜不疑解的问:“是谁……是谁要打你呀!”珠月道:“是黛琊姐,她罚我抄琴的演奏技法,今晚之前,要抄一百遍,还要背下来。不然,她非但不让我吃饭,又要打我。”瑶镜笑道:“原来如此,那你不去抄,不去背,还有心闲暇至此?”珠月道:“一百遍哪!我抄到明早也抄不完,甭提背了。我被她打了两次,不想被打第三次。”珠月伸出手,又道,“你看我的手被打得,连笔都握不好,别提写字了。”瑶镜看着她的手,见已又红又肿,还留着几条红印。瑶镜很怜悯她,“你过来,我这儿有药,给你擦点。”珠月道:“瑶镜姐姐,我的手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百遍奏技。”瑶镜安慰她:“你先过来擦药,过会儿我让丫鬟侍卫们帮你抄写,须臾间就完事,你只要背就好了。”“真的吗?”珠月十分感激,“谢谢你,瑶镜姐姐……”
瑶镜取来治伤药,与珠月擦在手心。只轻轻抹了一下,珠月就龇牙咧嘴的叫疼。
“忍着点。”瑶镜一边与她擦药一边道,“这黛琊下手真是狠啊!到底是亲姐妹啊!”
“她对我已无之前那么温柔,今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也。”珠月道。
“这啥话?”瑶镜道,“她打你是为你好,虽说她的教法狠了点,可她给你的这份爱是整个天岗,除了你父王母后之外,无人能代替的。”
“可是她……她……”
“别说了,你很难过,但一定要憋在心里。”瑶镜道,“估计你没吃早餐,擦完了药,我带你去吃点。”
须臾,瑶镜为珠月敷完药,即刻安排下人为她准备一桌佳肴。而后,瑶镜又安排了丫鬟侍卫,总有十几个人,纷纷为她抄写奏技。不出两个时辰,百遍完成。珠月也慢慢背会了……
晚上。东堂后宫。屋里燃起通明的灯烛。
黛琊坐于寝塌,珠月捧着抄遍站在地上。
“都抄完了吗?”
“抄完了。”
“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
“记下了最好,若有差错,加打二十下。”黛琊提问,“按音有哪些?”
珠月匆忙回答,“有罨、推出、跪、带起、爪起、掐起、同声……”这次答得纤毫无误。
黛琊又问,“那滑音呢?”
珠月一口气答上来,“有唤、进复、退复、吟、猱、撞、分开……”这次又毫无差错。
黛琊连问几个问题,珠月对答如流,全答上来了。
黛琊甚是欣慰,笑道:“看来这一百遍没白抄。”
珠月微微一笑,“姐姐,你好坏。我手带着伤,一百遍我抄的好苦。”
“是吗?我很坏吗?”黛琊双眼瞪得圆勾勾的,“把抄遍给我看看。”
珠月两手直发抖,慢慢的将抄遍递上,内心忐忑不安的。
黛琊接过,模糊的看了一遍,然后拿戒尺指着她道,“说,有多少人帮你写得?”
“没有啊!姐姐。”珠月心惊肉跳,“就……就我自己写得。”
“这上面的字工整的工整,潦草的潦草……”黛琊怒道,“妹妹!你真厉害,一个人创造出这么多字体,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啊!”
“是……是的!姐姐。”
“还敢说‘是’,你糊弄我是吧!”黛琊把戒尺收下来,“你这丫头,我今天非得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耍小聪明。手伸出来……”
一听到“伸手”二字,珠月顿时被吓得三魂渺渺,七魄茫茫,见这要别人帮写的东西依旧难逃过姐姐的法眼,面对这无情的戒尺,她不得不承认这些都不是她写得。珠月慌忙的跪在地上磕着头,道,“姐姐,我知错了,是我委托瑶镜姐姐帮我写得。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打我了……”言讫,泪哗哗而下,她伸出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又道,“姐姐,我的手好疼。你饶了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黛琊见这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已是血印条条,这却让她心痛坏了。她走过来蹲下,丢掉戒尺,揉搓着珠月的手,带着梨花般的泪水问,“疼吗?”珠月伤心的点着头。黛琊道:“别怪姐姐心狠,因为你实在太气人了。”黛琊一把将她摁在地上,泪雨滂沱拣起戒尺,狠下心打在她屁股上。这可让珠月疼得叫翻了整个东堂后宫。黛琊连挞了她二十下,道,“去抄遍吧!五十遍,天亮给我。今晚不许离开,就留在大厅。”
夜,渐渐的深了;灯,悄悄的灭了;人,静静的睡了。东堂大厅里,长面桌子上,微弱的烛光下,珠月正忙忙碌碌的抄写黛琊交给她的任务。她抄了一份,两份,三份……
此时,黛琊卧于寝塌,辗转反侧难以安寐,她心里想,“文雄,你休息好了吗?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说你休息了,可谁也不肯告诉我你在哪儿休息。父王母后,已为我们挑好日子。都几天了,你还躲着我?你是不要我了?……”
姚翎府中。文雄被一场噩梦惊起来。
“黛……黛琊……”文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道,“我……我要你……”
“文雄——”姚翎穿着亵衣急忙跑出来,“你怎么了?”
“我……我梦到黛琊了!我梦见她被一群强盗抓了去,惨遭暴虐后,说我不要她了。”文雄道。
“文雄,你就不要多想了,只是做梦而已。”姚翎道,“三更半夜,快点睡觉,好好养伤就是。”
“不,我得去看看她,我不能让那个梦发生在我眼下。”文雄急下榻,强往外闯。
姚翎急忙拦住他,“不要多想,梦一般是反的。她乃萧圣主之女,天岗上谁敢触她分毫?那可是死罪。圣主已为你们选好日子,下月初二合卺。”
听了姚将军之言,文雄心方定下来。
“好好养伤,病好再去找她,无人拦你。”姚翎道,“现在过去,既扰她休息,又坏她心情,你舍得吗?”
文雄觉得姚将军说得在理,又上寝塌歇息。姚将军守其旁边,直待天晓。
天亮了。东堂后宫。黛琊结束整齐,刚出卧房,却见珠月正扒在桌子上大睡呢!
黛琊走过来,见已抄好的十几份奏技已被笔墨渗透。“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黛琊唤醒珠月。
“谁呀!”珠月揉揉朦胧的睡眼,见姐姐手执戒尺立在眼前,这可吓煞了她,连忙跪下,浑身打着颤儿,“姐姐,我之所以睡着,是因为太困了。求你不要打我,我这就去抄遍。”
“哼!我让你睡。”黛琊把珠月拽起来,用戒尺狠狠抽在她身上,边打边道,“我让你睡,奏技抄完了吗?你就敢睡……”
“我跟你拼了。”珠月终于忍不住了,凶得像只野狼,狠狠踢了黛琊一脚,接着又夺过戒尺,不由分说的打在黛琊手臂上。
“珠月,连姐姐你也敢打,你反了吗?”黛琊怒道。
“我早就反了。”珠月怒道,“你不是我姐姐,你也不配做我姐姐。”她丢了戒尺,拣起桌上摆着她抄完的十几份奏技,一怒之下撕得粉碎。此时,她又看见黛琊的玉琴放在一边的方漆上,内心充满愤恨,“我再也不学琴了,”忽将玉琴抢到手,举过头顶,气势汹汹摔在地上。
黛琊默默的留下眼泪。
“黛琊!我告诉你,尤文雄早被冯阁主打得遍体鳞伤,现在姚翎将军府上养伤。”珠月言毕,大步走出东堂后宫。
黛琊拣起自己心爱的玉琴,见琴弦齐齐断开了,她伤心欲绝的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