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们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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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已打定主意：只要女人愿意跟着我，我不会抛弃她。要是她觉得我不可靠，在我身边没有安全感，随时可以走，我不会挽留，更不会死缠烂打。我愿意给她一个机会，也是在给自己机会：让自己有机会与某个具体的女人建立深入而长久的关系。

我牵着女人的手——她有些抗拒，但手很温暖，走出仓库。码头边停着一辆车，看上去像是全新的。我们一起走到车子边，示意女人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女人顺从了。她身体端正地坐着，眼睛直视前方。

我没有问女人关于这座城市的任何消息。并不是不想问，而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始这场谈话。在那一刻，我觉得任何言语都多余，都会引起女人无法预知的联想。我知道，她将我的所有动作都看在眼里，在揣摩我的心里。那场激烈的欢愉过后，我们之间忽然展开了一幅广阔的不确定性画卷。我们将一起走向何方？抛弃，还是依恋？

我们之间似乎心照不宣，谁也不提以后的事。这是敏感时期。我们没有相互承诺，但也没有相互厌弃。随着汽车往前行驶，将码头远远地甩在后面，我越发感到孤独而寂寞。我无法猜测身边这个女人心里的想法，不知道她接下来的想法。

沿途，我们经过一排排的村庄。接着，又进入了一个小镇。我提议暂停，歇息一会儿，上个厕所，找个饭馆吃顿饭，喝点水。女人同意了。

吃饭的时候，女人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坚定。这是我们第一次认真对视。我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化，以认真严肃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要去哪？”女人的喉咙里发出声音。

她问的是“我们要去哪”。在她心里，应该是将我们两个人考虑在一起了。

“我们吗？”我问，“你想去哪？”

“我，我不知道。”女人低头吃着饭，“你去哪，我就去哪。”

“好。”

我们都埋头吃饭。过了一会儿，我抬头看了女人一眼。

“我们可以回到刚才那些小村庄里去。也可以在这个小镇上驻扎下来。”我说，“就是不知道你希望去哪里。”

“你呢？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想，还是去城镇，去比较大的城镇。我得先谋一份工作。”我说，“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

“那就先去了再说。”女人肯定地说道。

“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我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确定——要不要回到乡村，在那里耕几亩地，过人人都称道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我说，“不说大部分人，至少有一部分人是这样想的。他们渴望回到乡村，过简单的生活。但我还不是，我没想这么早就回去。”

“那你想做什么呢？”女人问。

“我还算年轻，不能就这么归园田居。我还得做点什么。”我说，“虽然想法还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有我的使命。”

“理解。”女人轻描淡写说道，“你想有所作为。”

“对。虽然经历了些波折，但我还想继续折腾下去，总要折腾个什么结果出来才行。我不去想过去经历了什么，自己又是什么状态，只要能在城里抓住一个什么机会，我就要在城里立足下去。”

“在乡村里，你也可以呀。”女人说道，“乡村里也有机会的。”

“我也不是看不起乡村，只是凭我的眼光，我在乡村找不到机会。”我说，“还是城里机会多一些。”

“那会有什么机会呢？”

“除了想，还要看，到处看一看。”我说，“我不是成长在经商之家。虽然我有几个亲戚是做生意的，不过，我没有受他们的影响。实际上，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一直对经商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他们太势利，品行不端。”

“那是你把他们看低了。每个人的性格都不同，有的人经商就很好。”

“对，你说得对。”我点头承认，“我想，能不能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商人呢？告诉你实话，我想做商人。”

“这个想法很好啊，我支持你。”

“我不是成长在经商之家，也没有学过经商，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我说，“我一直在思考某种商业模式，至今也没有眉目。看来我真的是太笨了。我也去看过一些商业的书，也就看看而已，没有行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你可能想多了。谁又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呢？还不是摸爬滚打，一路过来，边干边学。”

“这倒是实话。我觉得啊，人来这世界一辈子，首要活动是经济。经济是一切活动的基础。当然，如果你想做学问，也可以。问题是我不想做学问，不想受那种规则的训诫。”我说，“活着，就是一场经济活动。经济自由了，才能有生活的自由。我被贫困压抑得太久了。不过，奇怪的是，我对经济富足的渴望，竟然并不强烈。”

“这不是很奇怪么？”女人问。

“是啊。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说，“细说起来，也没有意思，关键是现在就去做。我们出发吧。”

我们回到了车上，一路朝市里驶去。我认为，必须去大城市，机会多。我还不知道将要抵达的城市是什么模样，那里又是否会有我的机会。我想，人们需要新奇的东西，需要新的需求。生活一成不变，就太沉闷了，需要一些新鲜事物来刺激消费。另外，我还可以去看看这座城市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或许我能想个什么办法，解决城市的问题。

我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如此看来，其实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在即将到达的城市里，创造什么新的需求，或者解决什么问题。如果找不到，我可以去学习，找人建立连接，然后看机会。我需要一点冒险精神，还需要一点动手就干，别想太多的武断精神。我觉得我的废话和担心太多了。我应该少说话，少解释什么原因。

女人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她不时偏过头看着我，我也偏过头去看着她。我们以此种方式，相互确认对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我们还不知道，我们每多一个小时相守在一起，我们的感情就会深一分。当然，这要建立在相处愉快的基础之上。幸运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们相处愉快。我们还没有因为什么事而争吵。

我的记忆里，一直存储着某个不愉快的场景，这让我倍感压抑：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时，我们总是在争吵。我们为小事而争吵。我们因为一点小小的意见不一致，对某件事的看法不同，或者因为语气稍微不对劲，就会发展为大声争吵。这种糟糕的记忆让我对人际关系失望透顶。这一幕幕难堪的记忆，让我情愿一个人待着，也不想跟任何人在一起。哎，真是伤感的想法。我甚至想，我注定只能是孤家寡人，不能任何人好好相处，更不可能建立亲密关系。我只想马上逃离。

身边这个女人似乎是例外，我们相处愉快。或许，这只是开始？隐患潜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