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偏心的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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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四年,即公元252年,五月。
天刚蒙蒙亮,黄河南岸的东洲,有个叫王家庄的小村落,在一个茅草屋里醒过来的杨小宁,脑袋里是一片浆糊。
眼前的景象,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似乎自己既有杨小宁这个名字,又觉得自己叫王阿奴。
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确定自己的确是叫王阿奴,杨小宁,则是梦里的名字。
他今年十五岁,在王家庄这个地方,已经生活了十三年。
他的家庭,有点特殊,是一个后天组装的家庭。
家里面一共五口人,两个大人,阿叔和婶娘;三个小孩,分别是14岁的妹妹,名字叫海棠;6岁的阿弟,叫狗蛋;还有一个,就是他自己本人,15岁。
虽说名义上是姐弟三,却各自有着不同的父母,海棠是阿叔的女儿,自己是他的侄子,狗蛋嘛,则是婶婶的儿子。
婶娘原来是隔壁庄上的寡妇,带着狗蛋这个孩子,经人撮合,三年前和阿叔成了亲,五个人就组成崭新的一家。
阿叔对自己很好,但是婶娘则完全不同了。
“快起来,睡的像猪一样,你以为你是谁家的少爷呐。”
王阿奴是在梦里被婶娘叫醒的。
前阵子,阿叔到黄河边背货挣钱去了,按照以前的习惯,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他知道,婶娘这么早叫自己起来,肯定是又要布置自己和妹妹海棠干活了。
婶娘这个人,不能说她人有多坏,但是在她的心目中,对王阿奴和海棠这对兄妹,有着天然的敌意。
因为她认为,这两个人,是吃饭费粮食、穿衣服费布、呼吸费空气。
甚至觉得,这个家里,如果没有海棠和王阿奴该多好,那么,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归她的儿子狗蛋一个人独享。
她当然不会想到,如果男方没孩子,还会和她搭伙过日子吗?图啥?图替别人白养儿子?这要么是真爱,要么是闪耀着无私光辉的圣人。
二婚家庭,尤其是原来各自都有孩子的两口子,再婚务必要慎重,因为有个无法回避的最大问题,就是难以建立比较彻底的信任。
阿叔自然早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从来都是沉默寡言,所以一直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有一次,婶娘又在不停的念叨,家里人多,粮食不够,应该早点把海棠嫁出去,王阿奴嘛,则送到有钱人家去做工,不仅不要吃家里的粮食,年底还能拿点工钱回来。
阿叔是再也忍不住了,难得发了一次火:“我负责种地和挣钱,你在家里,就是让三个孩子吃饱穿暖,不要分你的我的,扪心自问,我从来没有亏待你和狗蛋。你如果就是容不下阿奴和海棠,也行,我们还是各自养自己的孩子吧。”
这句话的分量,就很重了。
婶娘当然知道,假如家里没有这个壮劳力,那么她和狗蛋,只剩下一条出路:讨饭。
于是,哪怕心里依旧一万个不情愿,但嘴上还是答应了。从那以后,终于不在总是那么碎碎念了。
所以,阿叔在家的时候,婶娘对她们姐弟两,态度虽然不太热情,但场面上还是说的过去。
但是只要阿叔不在家,婶娘的脸色,那立刻就变的截然不同了,可能怕她们姐弟两,光吃饭不干活,身体闲出毛病来,总是能找点事情给她们锻炼身体。
每次都这样。
果然,王阿奴刚起床,婶娘就甩过来一大一小两个竹篮子:指着小篮子对海棠说:“狗蛋馋了,家里又没什么好吃的,你去附近,看看树上有没有桑葚什么的果子,摘点回来。”
然后指着大篮子,对王阿奴说:“你去河滩那边,看看有没有野鸭蛋,捡点回来,给狗蛋补补身子。”
王阿奴看着那个大篮子,能有自己小半个人高,小声嘟嚷:“这么大的篮子,恐怕要捡到恐龙蛋才能装的满。”
三年来,婶娘应该是第一次听到王阿奴顶嘴,在她心目中,王阿奴一直老实巴交,从不会顶嘴的。
虽然没听清王阿奴说的是什么,但她还是很诧异,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恶狠狠的看了一会。
看就看?我怕你啊?
杨小宁也不惧怕她,用同样的目光回敬过去。
锋利的眼神,让婶娘甚至有一丝害怕。
婶娘不知道的是,王阿奴已经不是那个纯粹的王阿奴了,是脑子里带着些许21世纪观念的王阿奴了。
“阿哥,我们走吧”。海棠感觉今天的王阿奴有点不对劲,以前婶娘说他什么,他从来不顶嘴,婶娘叫干啥就干啥。
看在海棠的面子上,王阿奴便不再多说话,拎着那个竹篮,和海棠,一前一后,出了门。
这几年,雨水一直少的可怜。最近又是一个多月不下雨了。
他们村子周边的那条河,叫九庄河,原来河水一直很充沛,但是最近干枯的厉害。
王阿奴在河边的芦苇荡里,从早上扒拉到中午,脚和小腿,被划拉出了好多条浅浅的血口子,也只不过找到了几个野鸭蛋而已。
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饿的是头晕眼花。
不找了,先回去吃饭。
回去的路上,他顺便去叫了海棠。
“阿哥,我只找了一些果子”,海棠指着她的小背篓说:“现在回去怕婶娘骂呢。”
王阿奴探头看了看,也不算少了,于是说道:“不怕,有阿哥在呢,先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再来找呗。”
看到王阿奴兄妹二人,只拿回来几个野鸭蛋和不多的果子,丝毫不出意料,婶婶的脸色很是不好看。
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大发雷霆,不给他们吃饭,让他们继续去找。
但是今天早上自从被王阿奴瞪了一眼之后,她的内心有点惧意,不敢再发脾气,于是掀开锅盖,先是拿了一块粗面饼,递给了海棠。
给王阿奴,则顺手扔了一个黑乎乎的窝头过来。
王阿奴没接住,窝头直接掉在了地上,他捡了起来,吹了吹,把上面沾的草屑吹掉。
虽然婶娘的动作很不礼貌,但是王阿奴知道,死要面子活受罪,犯不着和吃的东西过不去,毕竟早上起床到现在,才吃上今天的第一口饭。
刚才婶娘掀锅盖的时候,王阿奴清楚的看到,锅里还有白面馒头,他知道,那是婶娘自己和狗蛋的饭食。
他准备张嘴问问,为什么家里现在一共就四口人,饭食还要分为三等?
海棠看出他的情绪,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去。
到了屋外,海棠把手里的粗面饼递给了他:“阿哥,这个给你吃,我不饿。”
王阿奴自然不会要:“海棠,你吃。其实吃什么东西,都是小事情,我就是看不惯婶娘这副模样。”
海棠说话向来慢条斯理:“阿哥,爹在外面背货,挣点辛苦钱,不容易,咱在家里,多让着点,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让爹多烦心。”
对这个妹妹,王阿奴比对自己都要好。
看到海棠这么说了,所以也就打消了和婶娘理论理论的想法。
那个黑乎乎的窝窝头,根本吃不饱,他刚准备休息一下,谁知道婶娘让他再去河边找点东西。
胳膊拧不过大腿,王阿奴只好背着竹筐,回到了河边,继续往下找,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王家庄和隔壁张家庄的交界处。
王家庄和张家庄,两个庄子的田地相邻,仅隔着一条几尺宽的小水沟,但是两个庄子,却不属于同一个乡。
张家庄的人,住的房子靠近小水沟,王家庄的人,房子却离小水沟的比较远。
从记事开始,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因为阿叔在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让他出去。
快要落山的太阳,有气无力的悬挂在西边的空中,变成了红红的一团,与这个白天做最后的告别。
虽然已经失去了中午时候的火辣,但积蓄了一天的热气,依然没有消散干净,加上趴在树上的蝉,还在“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平添了几份聒噪,让人感觉更加燥热。
正当他在芦苇荡里仔细寻找的时候,浑然不知,距离小水沟不远处的一颗大柳树下,聚集着几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注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