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龙光射牛斗之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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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城位于蜀州西南，北邻西荒天都山余脉。远看层峦叠嶂，气象万千，乃龙蛇虎豹之辈乐土。峰顶终年白雪，偶尔有云光流岚浮现，留下不少仙神传说。
早些年间，也有不少求仙问道之辈探访，总总有去无回，渐渐就真成了传说。
天都山脉延绵不知几万里，到了丰城这边，巍峨之势已然不显，唯有百余座千尺矮峰被云雾环绕，孕育无数山珍宝药，同时也有不少厌倦红尘的高人奇士在此隐居。
突然，山间静谧被一阵阵轻快口哨声打破，随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程叔，你行走江湖多年，可曾见过山魈精怪？”少年一身灰白色劲装，忽而跳上青苔卧石，忽而抓住老藤荡漾，玩得不亦乐乎。
其身旁壮汉同样劲装打扮，背着大包裹，腰间还绑着一柄短刀，目光始终在少年身上徘徊，眼神中充斥着无奈，显然已经对少年行为见怪不怪。
此刻听少年发问，沉吟稍许，说道：“以你程叔的本事，若真遇到山魈精怪之流，坟头草都几尺高了。不过十几年前，吾去湖阳城访友，倒是听说清阳湖中有怪鱼出没，身长超过九尺，能口吐水箭，有裂石之威。虽不吃人，却以推翻渔船为乐。”
少年心性，最是对这种奇趣轶闻感兴趣，又催着壮汉讲了几个江湖传说，直到一片翠绿竹林映入眼帘，才安静下来。
两人走进竹林，七扭八转之后，三座竹屋历历在目，同时隐隐有读书声传来。少年正了正衣冠，又恢复成人前沉稳老成的样子，向着竹屋走去。
还没到屋前，就有一双丫角小童从屋内闪出来，高兴说道：“姜鸣师兄你可来了！师傅都问过两次了，差点差我爹去城中寻你。咦，怎么同你来的不是秦大哥？”
劲装少年正是姜鸣。那日炼成子午养生剑后，便跟着娘亲学习秘法，后又遇到连日大雨，已有月余没有入山探望先生。
而壮汉自然是刚在丰城安顿下来的程叔——程正君。说来这位程公子本出身河东望族，却不爱功名利禄，一心求道，探访天下二十年，年近不惑心灰意冷才还家。
然时值赵天王挥兵北上，河东大族要么举家搬迁，要么被赵天王祭旗，居然无一幸免。大悲之下，程正君欲扬帆出海，寻一偏僻之所了却残生，却遇到同样流离失所的云凤裳，竟结为夫妻。
后寻访程氏主家多年不得，决定与妻儿隐居蜀州。
虽求仙问道未遂，程正君见闻之广，整个丰城无出其右。少年姜鸣得空就缠着这位世叔讲述江湖趣闻，愈加亲密起来，今日更是邀请其一起入山。
看到小童拦路，少年笑了笑，说道：“我爹打发秦大哥去蜀州府城买粮了，这位是我程世叔，特意来拜访先生。”
同时也向程正君介绍小童：“这是我师弟叶严，家是山里猎户，在此侍奉先生。”
小童连向程正君行礼，嘴上却道：“秦大哥上次答应给我带连山坊栗子酥的。”
脸上满是委屈。
少年也不逗他，从包裹中取出一纸袋递了过去，正是小童心心念念的栗子酥。
随后正打算拜托这位师弟先带壮汉在附近逛逛，竹屋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鸣儿不必见外，带这位壮士进来便是。”
少年素知先生有些异术傍身，竹林外的阵法就是明证，不然也无法在这虎豹遍地的山野立足。当下也不意外，拉着壮汉进了屋内。
竹屋内部极为简朴，一座竹木书架立在墙边，里面居然是前朝惯用的竹书和帛书，屋子中间摆了一张竹椅、一张木桌和六七个木墩。
此刻，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竹椅上，笑呵呵地看着二人，说道：“壮士且先自便，待老夫先考较下学生。”
少年连忙上前，行礼后取出近日功课请老者批示。壮汉道谢后走向书架，翻看起刻着复杂符号的书册。
自幼慕道，壮汉如今虽然将心思放到了妻儿身上，对这位闻名丰城的异人也有几分期待，特别是竹林阵法的存在，刚才一时间竟有些期许平生夙愿会在此实现。
然而游历天下二十年，见过的江湖奇人不计其数，只是略微一看，就知与所求差异甚大。此处典籍多为前朝所撰，又与星象有关，这竹老先生当是前朝遗脉。或许是位心中有丘壑的智者、贤人，大概与仙神无关。
天下仙神传说不断，江湖知名的武道宗师以及名门世家，或多或少都有异于常人的际遇，就连自家夫人所在的天香斋，据记载也受过神秘道人传法。
不过这些法门，要么必须自小练起，要么需要特殊命格血脉，还有的要用深厚学问作为支撑，虽各有玄妙，却无一门可得长生。
待老者考较完少年功课，壮汉即可上前请教：“正君求道多年仍一无所获，不知先生可有指教？”
听闻此言，老者叹息道：“天机渺渺，仙缘难求，吾亦不知前路何在。然吾曾听师祖有言，人间王朝更替或与天道五德有关，新朝祭天之日必有仙神显形。你若有心，介时可去神都一探。”
听闻此言，壮汉若有所思，再次拜谢。少年也适时请辞，拉着壮汉在另外的竹屋歇脚。
竹林中有三座竹屋，除了竹老先生起居之地和充作学堂的书房，剩余一座则是弟子宾客的歇息之所。
此时既无先生在旁，小师弟也不知去了哪边玩耍，少年恢复灵动心性，好奇问道：“程叔可是要去神都？”
壮汉也知如今生活来之不易，家中更有重病妻子和年幼女儿，自然不会一走了之，但又不愿放弃求道之机，便道：“近来自是不会远行。李天王才攻中原，距天下大统不知几许。倘若仙灵成家，或可一行。”
竹林距离丰城有数十里山路，来往颇为不便，少年拜师这半年来，每旬进山一次，五日后再返回家中，如此往复。
此时既已将少年安全送到，壮汉便与其约定好返家之期，打算在山中转上几日，采些山宝换银钱。
少年家学显赫，在竹老先生处进学也不求金榜题名，只为懂些先贤警言、经世之道。眼看天色渐晚，小师弟仍旧未归，想来当是回了自家，今日怕不会再来了。
无聊之余，取出木剑，感受其散发着的轻微暖流，顿觉周身轻泰，不禁睡意突起，意识逐渐迷离。
正在少年流连梦乡之时，不见漫天星河突然变得朦胧起来，仿佛被一片紫色烟云罩住，仅剩的十几颗星辰格外明亮。
端坐竹屋中钻研竹简的老者像是感应到什么，脸色狂喜，刹那间冲出竹屋，消失在竹林深处，这身法连已是江湖一流高手的程正君都望尘莫及。显然竹老先生来历非凡。
若五百年前的大月王朝不曾灭亡，身为星象观传人的他就是当朝国师，极其尊贵。既与前朝国运关联，自然也受到大乾通缉，只能隐姓埋名，至今已传七代。
二十八年前的一次观星，竹老先生陡然窥到一丝天机，推算出将有仙缘落丰城，毅然舍弃师门经营数百年的老巢，来到此地驻足。
今夜星河隐匿，紫气翻腾，或许仙缘就应在此时。
竹老先生心中紧迫，全力催动功力，不出一刻便来到竹林核心之地。只见此地中央，生长着一株三尺高的奇异银竹，周身散发着点点银光，仿若繁星闪烁，与夜空中星辰呼应。
这是星象观的镇观之宝——星光灵竹，此物周边数里之地都会受到影响，结成特殊的灵域。星象观也是靠此物才能布置阵法，并隐藏气机，不惧乾国请卜道高人推算位置。
只见竹老先生盘坐在银竹之前，双手握住竹干，运起观中秘法再次观星。凡人眼中杂乱无章且静止不动的星辰，其位置竟在不断变幻，一会还是银灿灿的大斗，倏忽就化作栩栩如生的紫色神牛。
更有一道极其灿烂的流光从天外飞来，宛若游龙俯冲，又似破天利箭，一举冲破牛、斗之形阻拦，闪耀着紫芒落向丰城。
神物天降，在蜀洲中藏身的修者皆有感应，纷纷循着流光而来。
竹老先生竭力维持着秘法，欲要看清流光落下的位置，不想神物余波轻轻一扫，环绕银竹而成的灵域瞬间被破。
银竹受此一击，光芒瞬间消散，枝叶尽皆脱落。
两行血泪流出，竹老先生只来得及悲愤一吼，就昏倒原地，生死不知。
银竹受损，波及整片竹林。无数翠竹生机断绝，青绿躯干变得枯黄，连枝叶也止不住地簌簌下落，一时间竹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