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木卫二欧罗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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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罗巴是希腊神话中一位腓尼基美丽公主的名字，爱慕她的宙斯将她带往了一个全新的大陆，并在那里和她生育了神的子嗣。后来这个大陆被取名为欧罗巴，也就是地球上的欧洲大陆。

此刻，人类庞大的远航舰队，就躲在这位美丽公主的怀抱中，等待着最终发射时刻的到来。在木卫二白色、布满沟壑的冰原上，100多艘大大小小的飞船分散排列着。由于背向太阳的缘故，舰队所处的半球一片黑暗，只有借助飞船上微弱的指示灯光才能辨识舰队的位置。

这便是人类文明的全部，也是人类文明的火种，他们即将离开生活了几千年的家园，将自己播种到未知的宇宙深处。

“发射倒计时30分钟。因果屏障距离木卫二欧罗巴190万公里。”

人类号旗舰飞船的主控大厅内，回响着自动驾驶程序冰冷的提示语音。

几小时前还繁忙的大厅，此刻就只剩下元首艾瑞斯一个人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进入冬眠状态，飞船控制权彻底交给了智能驾驶程序。而在整个远航舰队中，人类文明120亿人，处于清醒状态的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透过人类号飞船主控大厅高处的几幅巨型舷窗，星空、木卫二、地球、火星和其他飞船的通信画面尽收眼底。这当然不是自然影像，而是屏幕模拟的画面——为了形成人工重力，主控大厅一直处于旋转状态，舷窗也调整为了屏幕显示模式。

“所有舰长和指挥官，20分钟后进入冬眠状态，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艾瑞斯元首问道。

他此刻面朝大厅出口，并未看向屏幕。由于背对着录像设备，没人知道，他的脸上其实写满了担忧、疑惑和迷茫。

人类文明从几千年前有文字记录开始，一路发展到今天，历经了无数的灾难和战争，近几百年才彻底平静下来，开始了稳定发展。但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又一次将人类推到了生死边缘。

这次离开，等待人类的将是完全陌生的未知宇宙，艾瑞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醒来，不知道120亿同胞还能不能醒来，更不知道等待着人类文明的是毁灭还是重生。

留下注定会归于消亡，但这耗费了全人类近百年准备时间的逃亡计划，真的就是正确的选择吗？！他同样不能肯定。

所有人都是计划的执行者，只有他是计划的决定者。虽然艾瑞斯从未表现出丝毫迟疑，可他自己清楚，矛盾和压力时刻侵袭着他，内心深处从未停止过煎熬。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此刻，艾瑞斯倒希望这世上真有神明，也只有那些虚无的存在能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武超、高明毅、姜山几人都保持了沉默。他们眉头紧锁，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在思考着什么，又或者深陷迷茫。

“我觉得……大家也不用过于担心。”年轻的西蒙最先打破了沉默。

科研飞船里灯光昏暗，那些不知名的实验设备早已停机，除了西蒙和高明毅院长，昔日忙碌的学者们都在冬眠舱里安睡，人类文明的科技发展进程也随之停摆。当这艘承载着文明希望的巨轮再次扬帆起航之时，浩瀚星海会成是它新的疆域，当然，也可能搁浅在因果屏障的神秘海域，永远也无法苏醒。

西蒙看向老师高明毅，得到了肯定的目光，语气中又多了几分自信，“虽然在李前辰突破屏障后，我们并未重演过类似的实验，但那仅仅是因为主动性实验本身会触发屏障逆转机制的缘故，这也恰恰证明了它的可行性。如今我们已考虑了所有影响因素，一切准备工作均已完成。科研人员历来相信数据和计算，而所有的结果都指向了一点，舰队能顺利离开太阳系。”

几十年的历练，让西蒙逐步成长为科学界的二号领军人物，现在更是追随老师高明毅院长，在文明号科研飞船上担任副舰长的职务。高明毅为了尽可能快的推动科技进步，每次冬眠都非常的短暂，看上去明显比同时代的人苍老许多，身体和精力更是大不如前。整个科研事业的领导工作，基本传承到了西蒙手中。

西蒙的安慰并没令大家轻松多少，人们依旧沉默等待着，迟迟没人离开控制大厅。

身处一号行星级战舰的姜山统帅叹了口气，用满是遗憾的声音说道，“没能把月球飞船一同带走，真是太可惜了，这绝对是文明的一大损失，虽然我也预感到了失败的结果。不过……我还是要感谢大家，感谢你们能赞同我的提议，启动了月球搬运计划。

那是多么先进的文明造物呀，也许再给人类几百年时间，真能从它上面解读出什么先进科技来也说不定。不过现在看来，咱们再也没有研究它的机会了。”

说道这里，姜山无奈的摇了摇头，脸上说不尽的惋惜。

他将视线投向屏幕中的月球影像。画面里，月球背面裸露着神秘飞船的那个区域，还隐约闪烁着不明含义的彩色图案。在它不远处，竟赫然耸立着一座结构复杂的巨型建筑——那是一台星球级推进引擎。它的高度足足有1000多米，从屏幕上看去，相比于平缓的月球表面显得异常高大。而这样规模的机械怪兽，在月球上还有100多处。通过计算，按照月球飞船理论上的总质量，这100多台巨型推进引擎，完全可以把它推离自己的公转轨道。

但结果却令人沮丧——这些无比强悍的庞然大物，在全功率状态下运行了足足60分钟，剧烈震动甚至将月球表层撕扯出了几十条宽度达到上百米的贯穿性裂缝，强大射流裹挟起的尘埃巨浪如彗尾般绵延了上万公里，可即便如此，月球轨道仍旧纹丝未动，没产生哪怕1米的位移。

最终，为了防止民众恐慌、也为了安全考虑，这才被迫终止了搬运行动——恐怖的推力如果再持续一段时间，月球外壳也许就要被彻底剥离了，届时，除了需要应付撞向地球的月壤碎片，月球飞船本体也将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全体人类面前。这种难以向民众解释的离奇现象，势必会为逃亡计划带来未知的涟漪，甚至是满盘皆输的恶果。

而月球飞船本身，无疑通过某种功能将自身的运行轨道固定了起来，那些耗费了10年光阴在月球背面秘密建造的恐怖引擎，最终也沦落为毫无用处的月球“装饰品”。

像是在安慰姜山统帅一般，艾瑞斯元首转过身，冲着屏幕中的姜山说道，“面对未知，如果什么都不去做，那就只有失败一种结果。尝试一下，起码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这也算是李前辰留给人类的财富之一吧。推动月球的计划虽然失败了，但咱们也尽力了，一切付出都有它本身的意义，只是没有立即兑现而已。”

艾瑞斯的话，即是说给姜山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既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一步步披荆斩棘走到今天，后悔、怀疑、失落、迷茫没有任何意义。几代人的努力、欺骗了全人类的谎言、离开母星的决心，人类文明已经付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剩下的，就交给那不知存在与否的神明来决断吧。

“我刚才对所有飞船的反应堆和聚变引擎执行了最后一次系统巡检，设备运行正常，舰队起飞前所有准备工作一切正常。”

几艘飞船的控制大厅里同时响起了武雯的声音，她的声线充满了年轻女性特有的活力，也将人们的思绪从各自的彷徨中拉回了现实。

武雯此刻的心情不同于任何人，在她看来，远航就意味着向自己爱人李前辰的靠近，她对此充满了期待。当得知李前辰成功穿越屏障时，她就曾计划进入长久冬眠——山高路远，她又怎能忍受与爱人分开近百年的时间。

但武雯的母亲塞丽娜却劝阻了她，“我理解你的感情，但你也要明白，你是聚变发动机工程师，是一名科学家，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所以，你不能选择逃避。咱们这些了解危机真相的人，从认识到因果屏障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赋予了无法逃避的责任。我知道分离和等待的痛苦，可你必须有所牺牲。”

当然，武雯最终还是回归了科研岗位，也确实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作出了巨大贡献。除此之外，她特有的开朗性格、加上遗传母亲的高情商，还让她赢得了政府高层的认可，目前的武雯，除了肩负聚变设备的技术指导工作，同时还兼任着10艘大力神号补给飞船的副总指挥，繁忙压制了思念，乐此不疲间倒也游刃有余。

不过这并不是她的个人意愿，武雯原本是计划着追随父亲武超，成为一名战斗飞船指挥官。只是她的这个想法，最终还是在武超统帅的强力反对下被否决了——他已经因战争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再去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