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美人一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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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棠满身杀气冲进谢兰因办公室时,他正在和张毓说话。
“张毓,你出去。”
张毓惊诧地看着这位谢家的养女,她发丝凌乱,看起来是匆忙而来,令他奇怪的是:她手肘上缠着纱布,而她的裙上还有几片血迹。
阅人无数的张秘书不由地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妖女,准确地说,是杀人上瘾的妖女。
说实话,郁棠不过是谢总的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便宜表妹,谢家最不缺这样的亲戚,她竟敢这样张狂,就算谢总对她特殊,可谢总一向看重公事,绝不会容郁棠这样放肆。
张毓正要说话斥责,却听见谢兰因平静而愉悦的声音。
“你先出去,等会再说。”
他转头看谢兰因,这张高位者的脸上并没有恼怒的神情,相反,那张鲜有表情的脸庞,竟然浮出几分愉悦。
真是见了鬼了,张毓边往外走边想。
“生死一刻后,你第一个想见的人是我,我很高兴。”
见谢兰因的目光落在她裙上的血花,郁棠轻声说:“让你失望了,这是杀手的血,不是我的血。”
“相反,我很高兴。”
谢兰因会因她活着高兴郁棠冷笑一声,她厉声说:“没能亲耳听见杀手将利刃插进我的心口,谢兰因你是不是很失望毕竟你恨不得能亲眼见我身死。”
“为什么这么说”
“难不成谢兰因你打算告诉我,你的那通电话,是提醒我小心杀手的”
“事有凑巧而已。”
“在你的眼里,他人的性命算什么谢兰因你没死在当年的那场车祸里,如今为祸人间,真是可惜。”
谢兰因眼眸渐冷,他缓声说:“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这样便生气了表哥可有想过,若我身死,你当如何么”
郁棠轻抚着谢兰因的脸,她注视着他的眼眸,她真想毁掉这平静,让他的眼底永翻波涛。
前世,在盛大的宴会,刀刃刺进郁棠的胸膛,她惊恐地倒在月季花丛里,而谢兰因立在阳台上。
临死的那刻,两人隔着死神的面纱遥遥相望,鲜血慢慢染红她的衣裳,最后渗进身下的泥土里。
郁棠恨透了这一幕,她恨谢兰因的淡定从容,恨他明知有人要谋她的性命,却还敢起这等看戏的心思。
一而再,再而三,他果真以为自己忌惮谢家势大,不敢对他动手么
见郁棠手肘上的纱布渗出鲜血,谢兰因眉心微皱,他说:“你的手疼么”
郁棠抬手,温柔地抚平谢兰因的眉头,她温声说:“能见我死于非命,却不忍见我伤口渗血,谢兰因,我该赞你高义还是说你虚伪呢”
“我给你包扎伤口吧”
郁棠甩开他伸来的手,她冷声说:“能从这样的专业杀手手里活下来,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前世她已这样死了一次,哪怕她最后终是不敌落败,也必定不会掉进同样的陷阱。
“过刚易折,做菟丝花,遇事向我求援不好么”
“如此,谢兰因你便会救我于水火么”
“当然。”
谢兰因怎么敢对她说这样的话郁棠的手微微颤抖。
前世她何尝没有向谢兰因求援过可谢兰因冷眼旁观,如今她事事亲力亲为,不指望旁人出手,在谢兰因那里倒还落了个过刚易折的罪过。
前世今生的恨意齐齐涌上心头,郁棠冷笑一声,她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谢兰因的脸上。
“你不必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那些流言蜚语,你不是幕后黑手,必定也少不了推波助澜,不然,怎能让你这位客官看得尽兴呢”
“我的确有推波助澜,见惯了你口蜜腹剑,难得见你盛怒的模样,这一巴掌,挨得也值得。”
“忘了告诉你,在来的路上,我刚刚实名举报谢氏集团做假账。”
谢兰因的眼中波澜未起,他轻声说:“你以为有能撼树的蚍蜉么”
像谢兰因这样身居高位的人,他们不曾数年如一日地陷在舆论漩涡里,永远笃定自己不会有跌落云端的一日。
因此,他们自然不会明白舆论能为他们所用,同样能为郁棠所用。
“只凭我一人之力固然不够,只是,还有什么比豪门斗争和父子倾轧,更吸引人眼球呢”
“你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所有人,是表哥你爱我至深,得到消息就告诉我,我这才幸免于难,而假账的事,是你授意我去举报的,因为你想对谢向荣发难,彻底架空你的父亲,这可是真实的豪门内斗”郁棠温柔地说,“我亲爱的表哥,这下,你要和我绑在一条船上了。”
事实上,前世的谢兰因的确用假账事件作为他夺权的序幕,只不过,这回被她提前了而已。
“郁棠,士别三日,的确当刮目相看。”
郁棠莞尔,她缓声说:“寄人篱下的心机表妹和身居高位却不良于行的表哥,被偏爱的表面软弱天真的表弟,执意棒打鸳鸯的舅舅,还有的继祖母,这场戏表哥喜欢么”
“你这次还算聪明,没有蠢到不可救药。”
“谢兰因,我很好奇,这次你要如何破我的局呢”
若是谢兰因父子和老夫人上下齐心对付她,她未必能应付,可惜,谢兰因与她的好舅舅不对付,如今,她也要谢兰因尝尝有口难言的苦。
“果然是一出好戏。”谢兰因轻轻拍掌,“郁棠,那你告诉我,若你是我,面临这样的境地,你会怎么办”
郁棠轻笑,她俯身前倾,双手捧着谢兰因的脸庞,她轻声说:“当然是记着我,喜欢我,爱着我,以我的爱憎为爱憎,以我的欢欣为欢欣,最重要的,永远畏惧我。”
说完,郁棠转身离开,她转身时,碰到了桌上的杯子,杯子掉落在地,碎了满地。
谢兰因目送她离开,鲜血在她的裙摆上盛开,像极了谢宅里的月季花。
彼时谢兰因拨通了郁棠的电话,他端坐在办公室,听着她的呼吸声,平静地看着窗外,无人知他心中波涛如何汹涌。
有生之年,他的心情是难得地忐忑,后来,电话那头传来刀刃落地的声音。
他忽然记起,那时她刚来谢宅时,对他说的话。
“表哥,我喜欢你。”
轻易宣之于口的爱慕,就像谢宅里那些开得绚烂的月季花,廉价而泛滥,那时的谢兰因这样想。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碎片,碎片划破他的手指,鲜血冒了出来。
曾经的谢清知未曾想过,这位被他鄙弃的女孩,会在后来成为无数长夜里漂浮在眼前的妄想。
她是他唇舌之下未曾说出的**,是他的罪孽,是他的惩罚。
谢兰因拉开抽屉,在抽屉里躺着一枝干枯的月季花,上面残留着干涸的红色血迹,还有她真实无比的恨意。
他的手悬在空中,任鲜血滴落在月季花上,与她的血融为一体。
他闭上眼,她冰凉的手仿佛还贴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抚着脸庞,恍惚间与她的手相接,他轻声说:“郁棠,你不该发那封匿名邮件。”
如此,他大概还能装作毫无察觉,继续看唱作俱佳的她扮演爱慕表哥的表妹,而他的谎话精,大概还能平安地活很久很久。
走出谢氏集团,郁棠回身看立在楼顶的“谢氏集团”四字。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如今,终于等到楼将塌的一日。
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郁棠转身,恰好看见贺迟摘下头盔。
“郁棠你还真是心大啊,怎么发生这样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当时千钧一发,她靠着那几本书,赤手空拳和纹身男夺刀,因着前世,她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当她再次遇到这样的场景,应当如何应对
万幸老天还是眷顾她的,郁棠粲然一笑,心中却难免有几分悲凉,她的胜利,是以前世的死亡为代价。
贺迟冲她勾了勾手指,郁棠走过去,却见贺迟替她戴上一道护身符。
“这分明是我替你求的护身符,你挂在我身上作甚”
“这护身符旧了,我还给你,回头送我个新的吧。”
跳上贺迟的摩托车,郁棠笑着说:“走吧。”
“去哪”
“去文殊寺替你求新的护身符啊。”
贺迟载着她到了城郊的文殊寺,文殊寺风景如旧,只是却没有那位赠她蒸蒸糕的故人。
和方丈拉了会家常,郁棠被贺迟拉着,将满殿的佛一一拜过。
在文殊寺的后院,贺迟小心地把新的护身符挂在郁棠的脖子上,郁棠笑着问他:“不是说送你新的么怎么又挂在我脖子上”
贺迟拢了拢郁棠额头的乱发,他说:“这几天,不论去哪里,都务必叫上我。”
“贺迟”郁棠在树下的石凳坐好,“我知道这杀手杀我的原因。”
“为什么”
“你还记得猎人的模仿案么”郁棠闭上眼又睁开,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
“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我发了一封匿名邮件给a国警方,告诉他们,猎人还有未落网的同伙。”
“你知道是谁么”
郁棠摇头,她说:“那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在半梦半醒时看到某些东西,还有听见过他们交谈的声音。”
“a国警方有泄密的内鬼,所以他的同伙就来杀人灭口了”贺迟暗恨,郁棠堕入这样的危险,他却毫无所知,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怎么是不是因着我的良善,心动了”
“这种时候,你怎么还和我开玩笑郁棠你不知道,我今天知道消息时的心情。”
郁棠自然不知,贺迟曾无数次梦见过郁棠身死时的场景,若他们素不相识便罢了,可时至今日,他如何能见郁棠再身死命消
郁棠揉了揉贺迟的脑袋,她轻声说:“我是猎人手下幸存者的事,如今流传出去只怕会引来a国的那位模仿犯。”
“奇怪,前世明明没有听说这模仿案”
“前世的确没有模仿犯案,但同样,前世没有从噩运手里幸存的你我。”
她这只蝴蝶经年累月地扇翅膀,足以引起各种各样的变化。
听清郁棠下一秒说出的话,贺迟几乎愣在当场。
“贺迟,轮到我了。”
模仿犯常常打着致敬的旗号犯罪,将恶贯满盈的人奉为不可亵渎的神,除了潜在目标以外,没有比神留下的遗作更令他心动的了。
如果知晓她的存在,未来的某一日,那人必定会来找她。
郁棠立在斜阳里,身后的青山高耸巍峨,偏偏是在这样壮阔的场景里,贺迟却品到几分悲壮的韵味。
“对作为模仿犯的他来说,我是神留下的遗作。”
“郁棠你不会死的”
“你放心,不是轮到他对我下手,”郁棠的话落地有声,夹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而是这盘棋,轮到我下了。”
“你有对付他们的方法了么”
“他人眼里我是杀人如麻的恶女,我绝不会平白担这恶女的名头,我要让他们知道,靠近我,只会是他们永堕噩梦的开始。”
地上是郁棠用树枝划出的字,一如过往的清秀俊逸。
犯郁棠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