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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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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想资助贵校的一名学生”郁棠用脚踢着空气,她顿了顿,接着说,“对,是匿名资助。”

“他叫卫从善。”

打完电话,郁棠深呼了一口气。

总算又解决一件事。

她决定去见见她的好表哥,昨天谢兰因有事外出,今天早上才回来。

听芳姐说,谢兰因昨夜外出受寒,腿伤复发。郁棠皱了皱眉头,谢兰因并不是不爱惜身体的人,他不惜腿伤复发也要做的事情,真让人好奇啊。

不过好奇归好奇,露营的名额还没到手。

她过去的时候,谢兰因正在书房里修复瓷器。

说来奇怪,前世在谢宅里,她接触得最多的人是谢兰因和谢清知,她知道谢家的人都对瓷器有某种特殊的迷恋,可同样是喜爱瓷器,谢兰因和谢清知对瓷器的欣赏水平全然不同,几乎是两个极端。

谢清知和谢向荣都偏好完美无瑕的瓷器,唯独谢兰因偏好修复破碎的瓷器,谢兰因的书房里,摆满了经他手修复过的瓷器。

与完好无暇的瓷器不同,破碎的瓷片,带着悲剧的韵味,艺术借谢兰因的手,被粘连成一座完整的塑像。

哪怕和谢兰因有前世情仇,郁棠也不得不承认,旁人或许会因他的腿唏嘘不已,但少有人窥见谢兰因身为艺术家的内核,他有一双艺术家的手,凡物经他手,必有新生。

郁棠走过去,眼泪汪汪地抓着谢兰因的手,惋惜地说:“表哥的腿伤加重,真可惜啊。”

谢兰因的手倏地僵住,他慢慢地将手抽出。

她知道谢兰因表面和贵妇人一般端庄,内里一定快发疯了,他大概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扔出去吧。

毕竟,有几个洁癖能忍受别人的触碰啊更何况是伪君子谢兰因。

越清楚谢兰因的本性,郁棠越开心,谢兰因这厮不会舍得在旁人面前撕破那张儒雅贵公子的面具的。

至少在他彻底撕开面具,变成性格诡谲的贵公子谢兰因之前,她还有可以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时间。

“表哥,我帮你按腿吧。”

不等谢兰因拒绝,郁棠便跪坐在他身旁,动作轻柔地替他揉着腿。

前世她常常帮谢兰因按腿,最开始她笨手笨脚,后来和芳姐苦学技艺,总算学有所成,不过,郁棠暗笑,那时还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我的力道怎么样”

“可。”谢兰因既奇怪又心惊,她按腿的动作很熟练,她的力度甚至比芳姐都好。

帮谢兰因按了会儿腿,郁棠试探着问:“表哥,你昨晚去哪儿了啊怎么腿伤又复发了”

“生意。”

“表哥,你要注意身体,你的腿不能再受寒了。”

“好。”

“表哥,别担心,我会当你的拐杖,以后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谢兰因沉默着修复着手里的瓷器,未置可否,这样的花,他不是头一次听了,很久以前,谢清知也说过同样的话。

“表哥,c大最近有个露营活动,你能帮我争取一个名额吗我想去露营,可是学校最近都没有这种活动。”

“好。”

谢兰因这厮果然干净利落,郁棠莞尔。

虽然谢兰因内里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但不得不说,郁棠很喜欢他的书房。

谢兰因藏书众多,他的书房俨然一座巨大的图书馆,上至宇宙哲学,下至花卉植物,郁棠从前不开心时,便会在谢兰因的书房避难。

她深知谢兰因的习性,他不喜欢别人在他的书房里随便蹦跶,可谢兰因不喜欢什么,她偏做什么。

在书架前徘徊了一会儿,郁棠挑了一本推理小说,这里她很熟悉,每一本书的位置,每一只瓷器摆放的位置,她都很清楚,如果前尘旧怨可抛却,重来一次,她大概还会喜欢上谢兰因。

可惜往事她记得清清楚楚,几乎刻进骨髓。

她捧着书坐在窗台,翻看起来。

风吹花动,月季花枝不时横在眼前。

谢宅的设计者对月季花的执着远胜谢家人对瓷器的执着,因而谢宅处处可见玻璃窗与月季花。

“表哥,你知道屠夫吗”郁棠转头看着谢兰因,只看见灯光下他的肩背如山脊般硬朗。

谢兰因握着工具的手顿了顿,很快又继续修复手上的瓷器。

“听过。”

“你怎么看”

“表妹你又怎么看”谢兰因头也不抬地说。

郁棠愣了愣,她本来想空手套白狼的,结果谢兰因这厮竟然不上钩。

“屠夫,这是媒体对他的称呼,第一次犯案是在20年前,最近一次犯案是在5年前,已经发现的受害人有15人,均为中青年女性,屠夫喜欢在晚上作案,偏好独行的受害者,基本上受害者会在失踪后35天遇害,然后被凶手弃尸在荒野,他最大的作案特征,是他会在受害者身旁放上上一位受害者的物品。”

“随着犯罪次数的增加,屠夫的暴力行为有显著升级,理论上说,他的犯罪现象会升级,比如频次的增加和暴力程度的增加,但他这几年几乎销声匿迹,说明他有不得不停止的原因,比如,”郁棠顿了顿,接着说,“死亡或坐牢。”

“从犯罪对象的选择上看,他倾向于挑选体力较弱的女性下手,这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三十岁到五十岁的成年男性,对女性有恶意,同时,这些女性在职业、外貌、衣着、性格上并没有相似处,可以推断凶手没有很特别的偏好,他或许只是对方便他下手的对象下手,在生活中,或许并不会有人发现他的真面目,大家都不会认为他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甚至认为他谦卑有礼。”

“从受害者的存活时间上看,他很满足于这种屠戮的控制欲,这恰恰说明,他在生活中缺乏某种控制能力,比如他可能患有生殖方面的疾病,同时,他有这种隐匿受害者和案发现场的能力,说明他住在农场或工厂,那里可能是案发现场。”

“从尸检报告看,刀口深,凶手是右撇子,力气不小,可以推断他是名男性,这也和前面的推断一致。”

郁棠抱着那本推理小说,坐到窗台上,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从弃尸地点的选择来看,他通常会选偏僻无人的地方,这说明他有货车这类交通工具,而且,他的车的颜色应该并不显眼,否则这么多次抛尸,不可能没有引发半点注意。”

“从他对受害者物品的收集来看,他的自我迷恋已经到了难以自拔的地步,他蔑视受害者,这是很多连环凶手的通病。”

“总而言之,鉴于他作案对象选择的无差别性和作案手段的残忍程度,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潜伏的反社会分子。”

见谢兰因没有反应,郁棠从窗台跳下来,她在谢兰因身旁盘腿坐下,轻声问他:“表哥你怎么看”

“倒不必把他看得太聪明。”

郁棠本想抛砖引玉,看看谢兰因怎么看屠夫,毕竟变态和变态之间,总有悲喜相通之处,没想到谢兰因只是不悲不喜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房间里又陷入寂静。

谢宅远离城市,因而她转头便可见窗外星河浩瀚和月季繁盛,凉风掠过窗台,吹来月季花香。

她抬头望着谢兰因,眨了眨眼,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过她倒是认同他的观点,没必要把敌人放在太高的位置。

灯光里的谢兰因显得有些缥缈,郁棠莞尔,前世她不就是把谢兰因放得太高吗以致于他抬手蹙眉都能让她思虑良久。

前世与她隔云端。

可如今,她还活着,而不是被不知名的恶意淹没在前世的那场盛大的死亡里。

真好奇谢兰因知道她的死讯时的反应呀,他会震惊吗会悲伤吗还是意料之中,因为她的死亡是他的一手策划可惜她见不到了。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谢兰因奇怪地看着她。

我想得到你的心啊。

郁棠垂眸,又笑眼盈盈地说:“表哥,我刚才的推论都没有让你感到惊奇吗屠夫的案子,我研究了好久。”

“平平无奇。”

谢兰因这伪君子

“怎么突然对推理感兴趣”

“我想成为和林几何一样的人。”

谢兰因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从容地递给她。

“是那个被打碎的瓷瓶表哥你这是”

“送你。”

前世她的手板挨了一顿打,但她却并未见过这瓷瓶,后来人事浮动,更是没有想起过这瓷瓶。

它静躺在锦缎上,裂纹清晰可见。

深吸了一口气,郁棠把盒子小心地放在一旁,继续看书。

房间里燃着不知名的香,这是谢兰因亲手调的香,他的母亲喜爱调香,谢兰因师承于她,因而也会调香之道。

前世她还在谢兰因这里学过调香术,只是后来和谢兰因翻脸后,学调香术的事自然无疾而终。

和谢兰因比起来,谢清知就像是暴发户的傻儿子,难怪前世谢清知一直斗不过谢兰因,说实话,谢向荣都未必斗得过谢兰因,郁棠暗暗想。

手里的书看着看着她有些困倦,谢兰因的膝盖近在眼前,前世她也常常靠在他的膝上看书。

她的脑袋慢慢地落在他的膝上,像一只蝴蝶轻轻地停留在月季花的花枝上。

谢兰因愣住了。

他握着瓷器的手久久地没有动弹。

“少爷”

芳姐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如果少爷和表小姐在一起就好了,一静一动,简直是天作之合。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少爷他看似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但少爷和其他人之间,永远隔着一层纱。

少爷每次从宴会回来,都会立刻换衣服。

没人能战胜谢兰因的洁癖,哪怕是一直受少爷敬重的老爷,但如今看来,表小姐却慢慢成了例外。

“芳姐,你先去做其他的事吧。”谢兰因抬头说。

芳姐点点头,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远了。

看着靠在他膝上的郁棠,谢兰因伸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月季花花瓣,回想着她的那些话,他一时竟有些心绪复杂。

她的推论的确让人惊奇,只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做他的拐杖吗这谎话似乎很动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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