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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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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薇柔软的皮肤触在坚硬而温热的花纹上,她有些紧张,即将面对帝王、即将成为人妇、即将踏入阴谋诡计……这些让她惶恐,又有些命中注定的感觉。水温软舒和,似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她彷徨的心境。热气腾腾地烘上面来裹住心,让人暂时忘了身在何处的紧张,云薇不禁舒适地呼了口气。

转眼瞥见一道阴影映在垂垂的软帷外,不是侍立在帷外低首的宫女内监,帷内只有黄玉在侧,谁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进来?云薇转念一想,是了,在后宫之中,也只有皇上能如此畅通无阻。

不能让皇上等太久,云薇这样想着,舒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接着对黄玉说道:“姑姑,好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起身,地上湿滑,要谨慎些。

黄玉立刻上前,将一件素罗浴衣裹在云薇身上,瞬间就紧紧地贴在带着水滴的肌肤上,若隐若现。泉水中的热气弥漫,长至小腿的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快,云薇身形毕现。

云薇霞飞双颊,眼若秋水,在黄玉掀开帷幕之际,她低眉垂眼、亭亭玉立的模样,让玄凌不禁赞道:“出水芙蓉,方桃譬李。”

帷幕外侍浴的宫人齐刷刷地跪伏于地,不敢抬眼。

云薇柔声问道:“皇上怎么在外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朕已经有一季未见到你了——”玄凌很是温柔,再一次握住了云薇的手。“朕想快点看到你,以安朕心。”

“皇上又说些令人害羞的话。”

云薇欲语含羞的样子取悦了玄凌,他轻笑出声,挥挥手让宫女们准备好,给云薇装扮。

一排排宫女手上都捧着东西。先是由几个伶俐的宫女为云薇擦发,用裹在棉里的小炉子烘干头发。再用玉梳梳顺长发,简单地叠拧几下,盘成朝云近香髻。又为嘉妃用茉莉香粉敷脸。有善于画眉者,手持贡品之一的螺子黛,要为嘉妃画眉。

玄凌拦住对方,拿过螺子黛,要亲自来。他左手扶住云薇细嫩的鹅蛋脸,右手稳稳地为她画眉,神情专注。云薇却在玄凌含情脉脉的双眼之中,瞧出了怀念。想来皇上常常为纯元皇后行张敞画眉之乐,可见少年夫妻总是情深意切,事事亲为,令人羡慕。

玄凌画完远山眉,心情极佳,含笑夸赞云薇:“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眸若星辰。”

“皇上过誉了。”云薇端坐镜前,由着手巧的宫女为她描红涂唇。捧着头饰的宫人一一上前,让嘉妃挑选。云薇不动,望向玄凌。

玄凌一笑,为云薇选了一支镂空穿枝梅花簪,又挑了一支金镶玉步摇。手巧的宫女用金箔点眉心,画作花钿。云薇看向面前宫人捧着的放在红绒布里的耳坠,摇摇头,这排女子们便退下。又换了排宫人,这次捧着的是戒指,也是不要。额饰、耳珰、项链以及手镯,皆是不用。

如此妆罢,云薇起身,张开双臂,让宫女们服侍自己穿衣,是玄凌挑的浅粉色云锦宫装。

总算是弄好了,玄凌又是过来牵着云薇的手,黄玉连忙为她披上素色的斗篷,篷面绣着一只含苞欲放的桃花,粉嫩嫩的,挺合目前的氛围。

玄凌吩咐道:“去仪元殿。”

云薇偷偷瞧着玄凌,只觉得对方心情着实愉悦,可称得上是喜上眉梢。她联想到纯元皇后,皇上他失去发妻也有两年了吧。看来午夜梦回,妻子不在身旁,悒悒不乐是常态。如今喜见于色,大概是觉得好似故人归来,便有情可托了。

永巷的夜极静,夜色无边,两边的石座路灯照亮青石路。月明星稀,夜风徐徐吹来,有些清冷。二人并肩而行,双手紧握,没有人说话,似在享受这宁静的夜晚。跟随在身后的内侍宫女皆是默默无声,大气不闻。

泉露宫到仪元殿的路并不远。汉白玉阶下夹杂种着一树又一树白玉兰和紫玉兰,在殿前的宫灯下开着圣洁的花朵,像鸽子洁白的翅膀。众人拾阶而上,很快地进入了仪元殿。

仪元殿是皇帝的寝殿,西侧殿作御书房用,皇帝素来居于东侧殿,方是正经的寝宫。并不怎的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

澄泥金砖漫地的正殿,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也不见,光平如镜。折向东金砖地尽头是一阑朱红门槛,一脚跨进去,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轻飘,是柔软厚密的地毯,明黄刺朱红的颜色看得人眼睛发晕。

有香气兜头兜脑的上来,并不浓,却是无处不在,弥漫一殿。闻起来有些熟悉,再仔细一想,是皇帝身上的味道——好闻的龙涎薰香,夹杂着瑞脑香的清苦味道,还有一丝丝缠绕其中的清新之气。许是薄荷,让香味的尾调使人感觉清清凉凉的,有些提神醒脑的意味。

二十四扇通天落地的雪白鲛纱帷帐以流苏金钩挽起,直视寝殿深处。往前过一层,便有宫人放下金钩,一层在身后翩然而垂。越往里走,轻密的纱帷越多,重重纱帷漫漫深深,像是重叠的雪和雾,仿佛隔了另一个世界。

宽阔的御榻三尺之外,一座青铜麒麟大鼎兽口中散出的淡薄的轻烟徐徐。榻前一双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云丝刺绣如意团花图案的大灯罩,一点烟气也无。

硬木雕花床罩雕刻着象征子孙昌盛的子孙万代葫芦与莲藕图案,黄绫腾龙帷帐高高挽起,榻上两幅苏绣弹花五福万寿的锦被整齐叠着。

玄凌挥一挥手,宫人皆躬身垂首无声地退了下去,包括黄玉。云薇瞧着远去的黄玉,淡然不复存在,多了几分慌张。遥远的一声殿门关闭的“吱呀”,云薇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别怕。”玄凌温声说着,又牵着云薇往床榻上坐下,“我们先说说话。”

云薇低低地嗯了一声。

“朕瞧着你兄长们都是单个字的,都为竖心,你怎么不和他们一样?”

云薇道:“臣妾幼时体弱多病,父母怕臣妾夭折,未取名,只以乳名称呼。薇,山菜也。古人采薇而食,以此饱腹,可知薇草生于山野,随处可见,民间也多以薇藿充饥。父母思及云下薇草的顽强,故而取名云薇。时间一长,果真如同薇草一般欣欣向荣,长大成人。父母见状,认为是上天指引,便以乳名为名,以求平安。”

玄凌听云薇娓娓道来,不禁感叹父母爱子,用心良苦。又问:“既然以云薇为名,那可有小字?”

云薇点头:“臣妾年已及笄,自是有的。取温婉柔和之意,唤作婉柔。”

“婉柔?”玄凌一愣,又念了几次,更加欣喜。“那么朕独与你在的时候,便这么唤你,如何?”

“好。”云薇又补上一句,“父母兄嫂自臣妾及笄,也是这么唤臣妾的。皇上是臣妾的夫君,以小字称呼臣妾,自是合情。”

玄凌听到云薇称自己为夫君,越发温柔地说起话来:“既是视朕为夫君,在夫君面前,便称夫君为四郎,如何?”玄凌是先皇隆庆帝的子嗣中排行第四的儿子,可称作四郎。

云薇面泛桃花,低声说了句:“四郎。”

雪白轻软的帷帐委委安静垂地,周遭顿时安静下来,静悄悄的,能听到远处的铜壶漏刻最上层的水从雕刻精致的龙口流出的声响,清水依次流向下壶,箭壶盖上有个铜人手握箭杆,箭杆上刻有九十六格,每格为一刻时,箭杆的指向为人禀告时间。

玄凌先是托起一直握着的云薇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见云薇垂头侧脸羞涩无比,笑了一声,拥住了云薇,接着便是额头、眉心、鼻梁、脸颊,再到红唇,胭脂的香气浓郁,自唇角开始,细细密密地亲吻着,温温柔柔地诱哄着,让人打开心扉,全心投入。

黄绫腾龙的帷帐落下,遮住了一切。太过温柔,也太过克制。仿佛失而复得,不忍热烈,唯有缠绵,方可寄情。淡黄色的长袍和粉色的长裳交织,与其余衣物一并散落地毯,无声无息。金玉制成的步摇颤颤巍巍,从滑顺又微乱的乌发,滑落枕间。

铜人握着箭杆,一刻又一刻的移动着,水声潺潺,晚风徐徐,烛火燃烧,被翻红浪,明月柔和,此夜极乐。

等云薇醒来,已是天亮。榻上锦被只剩一幅,发间的头饰也只余一支。她腰间很是酸软,喉咙也不大舒服,不自觉咳了几声。

外头的宫人们听到些许动静,捧着洗漱用具和衣物饰品鱼贯而入。一群人隔着床榻前的帷帐下跪行礼:“嘉妃娘娘福寿康宁。”

“起来吧。”话音刚落,云薇发觉自己的嗓音微哑。

领头的莫尚仪道:“奴婢侍奉娘娘更衣。”她示意两个小宫女挂起帷帐,自己上前扶起嘉妃。

云薇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卯正二刻了。”

“什么?”云薇微愣,“我,不,本宫睡过头了,该早点去向皇后娘娘问安的。”按规矩,妃嫔初次侍寝的次日,要向皇后问安,要行三跪九叩大礼。

云薇未入宫就得皇上亲派御前尚仪与太医院副院判看望,一入宫就为三妃之一,独居新翻修的长乐宫,本就惹人注目。而初次侍寝,卯正已过,迟迟未去拜见皇后,恐怕这恃宠而骄的名头是要落在头上了!

云薇蹙眉:“怎么没人叫醒本宫?”

莫尚仪让云薇不用紧张:“皇上上朝前,见娘娘睡得沉,特意吩咐了不许惊动您,让您好好休息,也派奴婢和皇后娘娘说了不用您前去问安,就当平常请安一般。若是往常请安,时间还早呢,娘娘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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