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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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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进城后又走了许久,渐渐拐进了一条巷子,不甚平整的青砖地面被车轱辘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褚墨到底是住了笔,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风景仍是原来的风景,那一砖一瓦都不曾变过,只有临街的常青藤变作了爬山虎,爬上石墙房顶,张牙舞爪地彰显着绿意。

马车缓缓停下,王二左右望了望,却没觉得这略显简陋的小巷有何等特别的,能吸引这二位一看便出身不凡的大人,不过他却也没多说,只跳下车招呼道“老爷,小公子,到了。”

迟无尚下车站在门口,褚墨早在车停下时便掀开了车帘,闻言也跳下了车。

这座小院不是别处,正是十几年前褚墨与杨谨修住过的那座。

褚墨细看过去,除了门外石台上的青苔更茂盛了些,一切与原先没什么差别,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迟无尚。

迟无尚正将一锭银子递给王二,“将马车换大些,余下你自便,去吧。。”

王二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多谢老爷,我就住在西二胡同里的喜来客栈,要出发时尽管叫我。”

王二走后,褚墨问道“师尊,这院子”

迟无尚却不答言,只是笑道“进去看看。”

粗糙的木质门框推开时发出吱嘎嘎的声响,落在耳中分外熟悉,褚墨垂眸看了眼地上的落叶,抬眼便看到院中那株桃树,比起十几年前,它长大了许多,繁茂的枝叶间露出许多微带红意的果子。

而令褚墨有些意外的,却是那个从桃树叶间垂下来的秋千。

不过比起麻绳穿着木板的简易秋千,这个秋千显然要舒适得多,不是是何材质的淡青色绳索,仿若天生长在这树上一般,看起来便很柔软的同色坐垫置于其中,显得无比和谐。

一切与从前相同,又与从前不同。

褚墨恍然笑了,“谢谢师尊。”

他明白为何迟无尚的第一站会在这里了。

修行光靠悟性却是不够,还有心境。

褚墨心性虽然较同龄人更为成熟,也经历的更多,但也正是如此,使他更容易进入误区,自幼的经历是他抹不去的心结。过不去,放不下,便容易滋生心魔。

从那个秋千可以看出,迟无尚此举,也并不是想抹去褚墨的心结,只是给他一个提醒,让他能自我警醒。

也正是如此,褚墨才更能体会到迟无尚的良苦用心。

“你我师徒不必言谢,这本该是为师该教的。”迟无尚笑道,“进去吧。”

接下来两日,褚墨带着迟无尚走过了启城每一条街道。

最后走至北城,此时天色有些暗了,站在略显冷清的街道上,褚墨说道“当初我和兄长就是在这条街上走失的。”

迟无尚拉过褚墨的手,在他掌纹上划了几道,道“此人无事,将来会与你于东南相逢。”

褚墨闻言笑了,“谢谢师尊。”

迟无尚手掌在褚墨头上揉了揉,笑道“这下可放心了”

褚墨问道“师尊,你还会算卦”

“不算精通,年少时与师尊学过一些。”迟无尚道,“若徒儿想学,回宗后为师教你。”

“好啊。不过您的手该放下去了。”褚墨拿下迟无尚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往前继续走,忽而回头看向迟无尚,皱起眉来,“师尊”

“嗯”迟无尚正遗憾于小孩大了都不让摸头了,闻言也看褚墨,“怎么了”

褚墨道“你过来。”

除开褚墨,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对迟无尚说话,迟无尚却是半点也不生气,听话的走到褚墨面前,好脾气问道“徒儿可是有事”

褚墨上下观察了好一会,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最后甚至还用手比了比。

迟无尚见他一本正经,也十分配合地站好,直到褚墨停下动作转身继续往前走,才跟上前去,“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还突然不高兴了”

闻言褚墨这才反应过来,道“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些疑惑。”

“有何疑惑讲出来为师替你分析可好”迟无尚说道。

褚墨又走了几步,似是有些犹豫,好一会才说道“我筑基后闭关了两年,论理说今年应当十八了。”

迟无尚笑道“自然如此,这有何疑惑的”

“可我”褚墨看向迟无尚,又看了看不足他肩膀的自己,继续比划了一下,“这两年我似乎一点也没长高。”

“噗”迎着褚墨的视线,迟无尚压住笑声,道“咳,普通修者筑基通常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若年龄大了,筑基时身体便会自行调节至最优状态,此后便不会再变。”

见褚墨不说话,迟无尚安慰道“你也不必沮丧,你如今是仙骨之体,修行一日千里,待你结婴之时重塑道体,届时再长高些就罢了。”

褚墨这时突然问道“前些年您让我砍石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徒儿悟性却是要比为师预料的更好。”

迟无尚答非所问,是何意思却是不言而喻,褚墨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另一条街走去。

迟无尚忙追上来,“是师尊错了,徒儿勿要生气。”

褚墨原本只是有些疑惑,对身高也不算执着,得到答案并没有生气,如今见迟无尚还真有些紧张,倒觉得有些有趣,也不理他,只自顾往前走,哪知没走两步,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那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深刻的岁月痕迹,手指粗糙皲裂,却洗得很干净,手上握着的稻草把子上插满了红艳艳的糖葫芦,他咧着一口大白牙,“小公子,来串糖葫芦吗”

“怎么卖”褚墨问道。

“两钱一串。”听见褚墨问,笑容越发殷勤了些,“我这糖葫芦都是今儿现摘的山楂果,熬的上好的冰糖,可甜嘞。”

褚墨笑道“可我记得山楂九月才熟,现下刚开花呢。”

汉子笑容僵了僵,“可不是嘛,我这是早果子,您不信出去问问,当下启城就我家的山楂熟了,我看小公子合眼缘,送您一串您尝尝。”

说罢取下一串递与褚墨,转身就走。

褚墨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看着的确是新鲜的。

正当此时,迟无尚的声音传来,“刚才那是”

“卖糖葫芦的。”褚墨转头看向迟无尚手中的油纸包,“这是”

“枣花糕,方才见街边有卖,便去买了些。”迟无尚将油纸包递给褚墨,又拿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嗯”

“怎么”褚墨问。

迟无尚问道“那人是何模样”

将卖糖葫芦的人模样形容了一遍,褚墨就见迟无尚摇了摇头,忙问道“可是这糖葫芦有什么问题”

迟无尚笑道“无事,很新鲜,是刚摘的果子。”

那就是刚才那人有问题了,褚墨倒是不奇怪迟无尚发现异常,就方才的接触中,他早已意识到那人不对劲,首先他是凭空出现的,再则他吐言不清是一点,还有那双眼睛,也不该是一个被生活所迫的男人的眼神,他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很复杂,全然不像一个陌生人。

正当褚墨思索间,迟无尚将糖葫芦收起,随即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抛给褚墨。

褚墨翻看瓶底,果见上头有一个小标签,书着“易容丹”三字,不由看向迟无尚,“易容丹”

迟无尚道“徒儿比为师受欢迎,为师心中妒忌,故想让徒儿改头换面。”

褚墨“”

或许是因着迟无尚身上的气势,哪怕他时刻笑着,旁人也不敢接近,而褚墨却不同,他长得好,年纪不大,看起来脾气还好,不说别时,就在启城这两日,不知多少少女明着暗着朝他抛果子手绢了。

褚墨毫不怀疑,若是再在启城待上两天,恐怕提亲的都要说上门来了,想到这里,手中的瓶子一紧,“师尊,我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出发,途经陵城,在当年被魔修损毁后,陵城如今已经重建,原先逃出去的人又回来了,可终究不再是褚墨熟悉的模样,他去城外祭拜了老乞丐与杨家夫妇之后,便再度动身。

正如迟无尚所承诺过那样,此后几年,他带着褚墨走过喧闹的街头,看过宁静的乡村,夜宿过林野之间,玩过荒漠黄沙,采过雪山之巅的雪莲,游遍江河湖海,凡游记上写过的,没写过的,具带褚墨赏了一遍。

最后二人来到了凤城门外,褚墨抬头,城门比起从前更为古朴了些,而门外曾驱赶过他们的守卫也早已换了面孔。

“可要进去看看”迟无尚问道。

褚墨摇头,“不用,我们走吧。”

凤城东南面便是胡岭子山,褚墨带着迟无尚进了山,一边介绍道“这是胡岭子山,师尊你看那边有个小村庄,以前我跑下山时就在那被爷爷捡到的。”

迟无尚看过去,远处的山沟里的确有几个小破棚屋,这么些年风吹雨打,无人居住的村庄房屋早已垮塌,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去看看。”

原本褚墨并未想下去看,听得迟无尚这么说,心里一动,便调转方向往村子去了。

小村庄里草木丛生,有淡淡的茅草腐朽味,蛐蛐趴在草丛深处叫唤,听见有人便歇了声。

褚墨指着村口一处被杂草笼盖的空地,拨开草丛,还隐隐看得到一些作地基的乱石,“以前我住在这里。”他指向一块石板,“那是我和爷爷的床,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因我病重,爷爷便带我去了凤城。”

话未说完,褚墨头上便多了一只手,是迟无尚摸了摸他的头,他笑了笑,抬手将迟无尚的手拿下来,说道“没事,生死别离,我早已看开了。”

“随心便好,不必强求。我虽看不惯那道貌岸然的佛修,却也认同他们一句谒语,世间因果,具有定数。你想放下的便放下,放不下的,拿着便是。”迟无尚笑容肆意,“你拿不动的,为师帮你拿。”

他拍了拍褚墨的肩,“放心,一切有师尊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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