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秉烛夜论中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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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徐州来，曹操就气不打一起出。本来他可以借报杀父之仇为名，名正言顺的攻打徐州，不想陶谦那个老匹夫眼见抵挡不住他的大军，居然转手就把一州之地送给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织席贩履为生的大耳贼刘备。
然后吕布那匹夫偷袭他兖州不成后，不知怎么跑到了刘备那里去，刘备还收留了他。
这俩人一起自然是让他头痛不已，幸好有荀彧的计策，将之分化。
先是“二虎竞食”之计。即用朝廷的名义册封刘备为真正的徐州牧，让刘备去杀了吕布，教二人生隙，互令攻伐，可惜他们没打起来。
见一计不成，紧接着荀彧又送上“驱虎吞狼”之策。还是以朝廷的名义宣旨让刘备去讨伐袁术，却先派人告知给袁术，说刘备密报上奏要攻取南郡，如此一来，袁术必定大怒，引得两家相争。而一直狼子野心的吕布一定会心生叛意。
果然吕布因为之前的“二虎竞食”而终日不安，刘备手下的人没几个是给他好脸色看的，尤其是那个张飞最对他心怀不满，好几次当着他的面在席间就嚷嚷着要杀死他。
此次刘备征讨袁术，偏只留下和他不对头的张飞留守徐州，这是什么意思还用说吗？分明是刘备那个伪君子怕他自己动手有损名声，特意唆使张飞来挑起事端，好诱他先动手。
按照陈宫的话来说，反正他已经是人所不齿，这时候就不要讲虚名了，嗯，虽然听上去怪怪的，但也是这个理，他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正好张飞那个莽夫，只知饮酒作乐，喝完酒后又爱鞭挞士卒，宴请诸官时还把他的新丈人曹豹给打了。刘备万万也不会想到曹豹会因此而心怀怨恨，直接送信给他，让他趁张飞醉酒，就着夜色袭取徐州。
这一来可把吕布高兴坏了。毕竟他败军来投，虽然刘备也客客气气的让他住在小沛，又送粮草给他，可说到底还不是指望他能抵挡曹操的大军！
自知名声不怎么样，刘备对他也只不过是利用罢了。何况寄人篱下的日子哪比得上自己当家做主？值此乱世，他也想成就一番功业，又怎么会甘居人下？
徐州这块肥肉，他可是馋了许久的，要不然也不会偏偏来投奔刘备。眼下这白白的机会送上门来，他自然没有有拒绝的道理。
当即是精骑尽出，趁机杀奔徐州，曹豹的人打开城门放他入内，就是一顿乱杀。张飞连刘备的妻子家眷都没来及顾上，仅率着十余骑仓皇出逃。
就这样，徐州又落入了吕布手中。
得知消息后，曹操可真是又好笑又好气。短短数月之间，徐州便几番易主，而他大费周章居然寸土未得！
“我早晚要灭了刘备和吕布！”想到这里，曹操又是气愤的道。
“父亲何须为此二贼动怒？切莫气坏了身子。”曹昂连声劝慰。
“子脩说的不错，此二人不过鄙贱之徒，只会投机取巧。从老虎的爪下占了些蝇头小利，实在上不得台面，早晚自取灭亡。父亲大可不必为此忧虑。”曹真也劝道。
“吾儿言之有理，这般比喻倒也贴切。”曹操颇为赞赏的看了眼曹真。
“既然吕布得了徐州，袁术又大破刘备，不知刘备如何？”曹昂不解的问道。
“你在这边，哪里知晓徐州之事？那刘备不敌袁术，被大将纪灵领着十万大军追杀，又去向吕布求援。
袁术也恐吕布相助刘备，又是许粮又是许钱。大抵是吕布取了徐州，心中过意不去，最后还是出手解救了刘备。”
“袁术虽然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刘备却也并非无能之辈，何况又有吕布的并州狼骑参战。想必是袁术败退，不过却损失不大。父亲为此心忧？”曹昂猜测道。
“那倒不是，吕布那匹夫宴请两家，辕门射戟竟教各自罢兵言和。能想出这么一手倒也算他厉害。也不知他那箭法是否果如他那武艺一样天下无敌。”曹操感慨道。
“袁术退兵后，吕布又让刘备驻于小沛。探子来报，说是吕布使人买了一批马，却被张飞假扮的匪徒给劫了。吕布为此大怒，点齐兵马就攻向小沛，刘备不敌，来投我了。现在他的人马还在城外驻着呢。”
“难道父亲就是为了此事难以入睡吗？”
“算是吧。此时若杀刘备，那可真是轻而易举，城外的那些个残兵败将，也尽可一鼓灭之。
可刘玄德仁义之名早已传于天下。他此刻惨败来投，若杀之，恐失人心，日后还有谁肯来投奔我曹操？”曹操叹道。
“父亲向来恩仇必报，有功赏，有过罚。既然深恨此人，杀便杀了，何必在乎别的？如有议者，大可一并诛之，也省去父亲一件心事，岂不痛快？”
曹昂终于展现了他狠辣的一面，脸上杀机涌现。
其实这也说不算什么心狠，刘备敢来投，就要敢接受他们拒投的下场。
曹操听了，心中半是欣慰半是叹息。
曹昂是他的长子，以后自己的基业多半是由他来继承，但这还不是主要的。
最让他感到满意的就是这个儿子和他很像，尤其是他的豪爽性格，能够不拘小节，不被世俗礼仪和那些腐儒的框架束缚。这就意味能在非常之时能不择手段的保护自己。
这样的人才能长久，才能在这个乱世活下来！
可他还是太年轻了，目光没放长远，看待问题不够深入。
一人之一时得失，是比不了天下人的。管控好自己的情绪和保证头脑的清醒，这是作为一个主公应有的认知和能力。
但此时却不能提点他，还得他自己以后慢慢体悟。
这时，曹操注意到旁边的曹真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不由来了兴趣，问：“真儿，你怎么看？”
“我？我可以说吗？”曹真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都行，听不听在我，说不说在你。”曹操很是随意的道。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
曹真当然有很认真的听，但也确实在一边想着别的事。
剧情都发展到了刘备来投，虽然时间上稍有误差，可接下来就是曹刘准备联手打吕布了，不过期间却突发宛城张绣作乱和袁术称帝的事，耽搁了一阵。
想到宛城张绣，他就想到曹昂战死的结局……他可绝不能让这事发生！
于是走了会儿神，这才显得茫然无措。
咦，为什么曹真好像能预知未来的样子？
唉呀，因为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历史上的白板曹真了！
没错，他大概、好像、似乎、就是穿越了！不然脑袋里怎么会有一段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记忆？
那记忆里有飞机，汽车，轮船…
也有着叫着同名的曹操，曹真，曹昂……
还有着一段又一段令人心潮澎湃的历史…
至于为什么他宁愿相信是穿越也不相信是得了病什么的，开什么玩笑？
他又没有精神分裂综合症，也大概不会有人斥资和他演戏吧？他都记得有六年了…
“好，那孩儿斗胆，就说上一说。”曹真知道，要是这番话说的好，曹操一满意，机会就来了。
曹昂那里见曹真居然还走神，正要提醒他，却听见曹操要他说说对处置刘备一事的看法，立马打消了举动，不禁为他暗自祈祷，可千万别说错话啊。
清了清嗓子，曹昂开始沉声道来，“放眼天下诸侯，当属父亲最具实力和雄心，能一统天下，结束这乱世。”
不料曹操立马打断他，“你这开口就是胡说！
河北袁绍坐拥三州之地，钱粮无数，兵多将广，麾下人才济济一堂。袁氏一族更是四世三公名满天下，门生故吏多不胜数，足可称之为天下第一诸侯。
除此之外，只单说这邻近的诸侯里，我便不算最具有实力的。
徐州吕布骁勇善战，论武艺盖世无敌；淮南袁术同样是钱粮丰厚，兵强马壮；荆州刘表，汉室宗亲，坐拥荆襄之地，即便袁术也不敢小觑于他。哪怕是来投奔于我的刘备，也名声在外，我想杀他都得掂量掂量。”
曹昂那里也是一脸失望。张嘴就错，哪还有什么机会？我们还怎么一起玩耍？
可曹真却不慌不忙的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父亲只知强敌在侧却不自知神器在手，有如手握利刃而不知其妙用，徒为身躯肿大的假货所吓！此兵家大忌也。”
曹真当然知道这是曹操在考量他呢。
他虽然叫曹真，却并不天真。如果他可以仅凭书里告诉他的那一点点，就可以当着一代枭雄的面故作高深，那么这个枭雄也一定很水。
但显然并不水，眼前的这个枭雄可是雄起了两千年的人物！
曹操被他这番妙语给逗笑了，顿时来了兴趣，“哦，你且说说为父如何神器在手。”
曹昂见曹真居然说出这番话来，不禁大惊。
要知道“神器”二字可是国家至高无上的代名词。现今汉室虽然式微，却依然有很重的份量。
天下人心也并没有对其丧失基本的信念，甚至还有不少忠心耿耿的大汉忠臣企图复兴汉室江山。
这就不怪曹昂震惊了，因为你一个臣子随意说什么神器在手，那和谋反还有什么两样？
即使曹操如今已经把控朝廷，也依然是一个大汉忠臣的模样。至少没露出什么异样的心思。这在曹营、在众多人当中，都是普遍的共知。
如今他曹操的儿子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是要置曹操与何地？置曹家于何地？置那些效忠于曹操的人于何地？
这可把曹昂吓坏了，生怕曹操为此责罚曹真，当即就要跪下求情。
却发现曹操竟只是笑了笑，毫无追究之意，还让曹真继续说。
这把曹昂又是一惊，“莫非父亲已有不臣之心…”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曹昂的不自然，曹真也继续道，
“其一，父亲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此一点，就是所有人都无法比拟的，无论敌人是谁，父亲在未开战的时候便已然占尽先机。
其二，父亲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之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求贤令的几经颁出，使天下人才无不闻讯而至。
其三，父亲治军严谨，军纪整肃。又善待士卒，赏罚分明，厚恤英灵。每每交战，无不是亲统大军，将士们都对父亲敬畏臣服，情愿效死。
其四，父亲帐下谋臣如云，武将如雨，都是难得的人才，根本不输什么河北袁绍！更为难得的是这些人能对父亲效忠，别无二心，上下一致，不谋私利，共同对敌。
其五，在父亲治下，百姓得其安居，勤耕善织。近年来，年成又好，颇有丰收。幸赖于此，军械辎重，粮草供给，一应充备。
恕儿愚昧无知，绞尽脑汁只得此五条便宜。儿以为，此即神器也。
神器在手，自是所向无敌！观天下诸侯，有尽具者，舍父亲外再无可名焉。
既然已经无敌，区区一个刘备杀之何用？徒费宝贵的土地埋他尸骨，不如就妥善安排他，也可向天下人展示父亲的胸襟，爱才的真心。
儿已述毕，请父亲评之。”
曹真拱手而立，低头等待着曹操的评价。
此时，曹昂已经震惊到不行了。
他不是不知道曹真的志向，也不是没听过他的一些想法，可是直到今天…
或许他要重新看待这位好兄弟了。
而曹操的脸上也同样写满了震惊。自那年将这孩子带回来收养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会成大器。
他也曾自认为可以看懂这孩子，可一直以来这孩子给他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于这孩子唯一的较为定性的印象也只是爱射箭、骑马，表现得勇武、果敢，嗯，是块猛将的料。
曾记得有一次带他去打猎，他一个人跑远了出去，没多久就被一头凶猛的老虎从林中追了出来，众人大惊失色，正要冲上去救他，哪里想他不紧不慢地张弓搭箭，然后一个快速的回头，紧接着就是一箭飞出，当场就将那猛虎一击毙命。
那年，他才十五岁。
自己为此还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责罚了他。虽然后来逢人就夸他鸷勇，也十分自豪…
可要说到涉及朝堂或者军事上的见解，这些东西的话他应该是不懂的吧？至少也应等他再长些年才会小有认识。
先前问他有何看法也只不过是料定他没什么远见，也好乘机敲打敲打他，让他更加刻苦，切莫自负。
毕竟他的那股子骄傲气还是难以逃过自己的这双眼睛。
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具有如此眼光！
曹操不敢说他的这些“神器”没人能说的出来，至少能看出来的屈指可数。
虽然这其中也有误漏和错失，不过这对于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来说已经很是难得了。
而且这些话当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平定天下，建立一番霸业，是他一直以来的抱负，也扪心自问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做到…
或许袁绍有，但他会击败袁绍，那么世上，依然只有他一人可以！
而关于刘备的处置也是衬合他的心意。且这件事在白天的时候他已与众人有了一番计较，今晚不过是突然想看看儿子的见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至于真正困扰在他心间，让他难以入睡的其实是如何攻取徐州。
从头到底，徐州才是他的目标，而这些军事机密自然不会告诉这俩兄弟，哪怕曹昂也不够资格。
这才是一代枭雄！枭雄的真正想法是不容旁人窥探的，哪怕是亲儿子也不行！
这就是曹操。
“老实说，你这番话是谁教你的。”曹操毕竟还是曹操，一来还是有所怀疑，二来若真是他自己所说，也可以避免他骄傲。
“不敢欺瞒父亲，确为儿子所言，句句发自内腑。”
曹真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有些是看书的。
“好，你记住，这些话不要在人前说起就是了，昂儿也是。今晚之事也不必再提。”曹操点了点头，他相信了，曹真不会也不敢骗他。
就这么完了？也不夸夸？
曹昂比曹真还要急，而且他还有别的事要说，眼看就要开口。
曹真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扯住他的胳膊，将他即将脱口的话生生的压了回去，又向曹操拜道，
“时候不早了，父亲也应该早些休息了，儿子这便告退。”说完又示意曹昂一起。
“嗯。”曹操一手翻开一卷书，然后一手撑颐，有些倦疲的应了声。
眼见如此，曹昂也没奈何，只好一同告退。
待两人离开后，曹操又恢复往日的气象，枭雄的风彩，确实有些倦意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俩个臭小子…”
出了门后，曹昂满肚子的委屈，什么嘛，分明是你想打算求个差事，当兄弟的如此帮你，你反还临阵退缩？
父亲虽然明面上没什么表示，可他听了都觉得曹真说的是真的好！也感觉得到父亲很是满意，如今正好趁他开心，一鼓作气，提出小小的请求，那不就答应了吗？
看着曹昂幽怨的眼神，曹真也很无奈，只道了句，“先走再说。”
曹昂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一起走，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都快到曹真的住处了。
“说吧。”曹昂见他终于停了下来，撇撇嘴道。
“今天已经够让父亲惊讶了，他又操劳了一天，还不能让他休息休息吗？
你如果这时候提出要我去军营里的要求来，他恐怕反而不会答应。所以还是改日吧。
我相信，我们并肩上阵的那天不会太远。”
曹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道。
曹昂很快点点头表示理解了，“不过你…”
“仰头天幕星辰遥，汝再问吾未可招。明朝尚有真辨日，莫把良宵玉枕饶。”
曹真突然背着手走了走，然后就脱口而出，打断了曹昂。
发什么疯，会吟诗了不起啊？
哪天等我去向子建请教请教…
“你什么意思啊？”曹昂又不解了。
曹真却没回答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曹昂发现天上还真是有很多的星星耶，一闪一闪的…
丝毫也没有注意到曹真已经越走越远了。
“哈哈，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不要辜负等着你的玉枕夫人啊～”
曹真的取笑声从远处飘来。
这时曹昂才发现曹真已经没影了，气得直乱跳，“曹子丹，你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