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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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您好。”
院长室，天还没有很亮，魏一帆站得笔直，立于田七身侧。
“一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古板。”田七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是院长，在此之前他已当了近二十年的老师。
“是。”魏一帆还是纹丝不动，如同机器人一般严格按照程序运行。
诶，田七一生教过不少学生，而魏一帆无疑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不仅因为他鬼族的身份，更是他童年的经历委实太惨。当年他一直想让自己的学生打开心结，但同时也明白，这几乎不可能。
其实武者世界有时候反倒比世俗界宽容得多，哪怕种族不同，互相之间也没什么太大敌意。
“你既然是来看望我的，好歹笑一个，整天压抑自己很容易得精神病的。”
魏一帆挤出笑容，不过这笑容比鬼还难看。
清晨，池塘里的荷花似在低语，佳玉倾听着它们的诉求，和它们小声交流着。
“荷花姐姐说了什么？”肖狂早已见怪不怪，眨了眨眼俏皮地问道。
“它们说你昨晚去玫瑰酒吧了。”佳玉平静说道。
尴尬，肖狂沉默了，随后用极为夸张的笑容掩盖了气氛：“那啥，听说酒吧里新来了一个有趣的女孩，我只是好奇，其它什么都没干。”肖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佳玉解释，但他还是解释了。
佳玉点点头：“长期喝酒还有和女人鬼混都会损害你的身体，还是注意分寸为好。”
肖狂心中五味杂陈，如果佳玉喜欢自己，那她的态度未免太平淡了。若是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固然最好，可为什么我心里有点失落。
“学霸，先走啰。”肖狂落荒而逃，可这次他连逃的理由都不是很明白。
玫瑰酒吧，肖狂刚才和佳玉所说并非撒谎，最近这里的确来了一名十二岁的萝莉。按理说未成年是不能进入酒吧这种场所，而玫瑰又是十分遵守规则的大酒吧，不过这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
这里有许多能歌能舞又放得开的漂亮小姐姐，而弗洛伊更是酒吧的台柱。身为调酒师的她调酒水平有多高肖狂并不清楚，但她似乎有种其她女子所没有的独特魅力，使得肖大少一直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
肖狂是个十分合格的损友，每当有女子和萧战天的花边新闻，肖狂都会以此为乐笑话自己好友，当然他也清楚这些基本上都是假的。而弗洛伊自从见过萧战天之后确实和其走得有些近，然而肖狂一反常态，在萧战天面前绝口不提关于弗洛伊的一切。
看来是我的直觉出错了。一个月前，弗洛伊离开了玫瑰酒吧。据酒吧老板所说，弗洛伊似乎找到了如意郎君，告别了酒吧的营生。当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肖狂反复和老板确认了好多遍，他一直觉得弗洛伊接近萧战天别有居心，但如今事实扇了他一记耳光。
“老板，你们生意会有影响吗？”肖狂对这酒吧也算有些感情，于是便随意问了一句。
“有是肯定有的，不过人都是健忘的，用不了几天估计就恢复正常了。”老板和肖大少是朋友，在他面前也没什么避忌。
“也是。”肖狂点点头，扫了一眼大厅：“不过为什么大白天的人就这么多？”
老板摇摇头：“估计老天一定要让我赚钱，弗洛伊走后马上就来了一个小女孩。”
“哦？”肖狂道：“老板你竟然为了生意逼小女孩跳进火坑？”
老板和肖狂开玩笑开惯了，闻言嘿嘿一笑：“这小女孩的情况有些复杂，而且肖大少，我这地方要说正经或许算不上，但绝不会做逼迫别人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抱歉。”肖狂知道自己这玩笑开过了，道了声歉后继续问道：“复杂，什么背景？”
老板犹豫了一会儿道：“她是以前这里黑帮老大的女儿。”
肖狂惊了：“这年头还有黑帮？”老板无奈叹气：“你们学院没有历史课的吗？”
“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不过我是真不知道，肖狂企图蒙混过去。
这位少爷可真是，老板现在算是彻底相信面前这人是个学渣，于是解释道：“中天区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立足当然不可能只靠理念，于是你们祖师爷培养了力量，专门负责物理说服找茬的人并管理着当地治安。”
“老板你不会是学院的毕业生吧，这么久远的事您都知道。”
“我是这里的原住民，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说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说的也是，不过我们学院站稳脚跟之后这股力量怎么样了。”
“自然是做生意去了，不过住在这里的大家伙都很承他们的情，既然他们的后代有所求，那我提供些方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等，肖狂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老板，弗洛伊小姐姐前脚刚走，那小姑娘就来了？”
老板点头：“我也觉得很巧，估计是我平时拜财神爷时心特别诚。”
肖狂不解：“一个小姑娘能给酒吧带来什么收益？”
“呣，具体说起来太复杂，要不您亲眼看看？”
“有空再说，下午还有事，先走了。”肖狂脚步刚迈出又缩了回来：“那位弗洛伊小姐姐有没有说嫁的什么人？”
好家伙，你怎么对我这位前店员念念不忘，老板暗暗摇头。
“据她所说，好像是正义的伙伴。”
正，正义的伙伴？好中二啊。肖狂道：“她认真的？”
“非常认真，而且说的时候还是非常开心的语气。”
难道真的不是战天看不上她她才随便找一个的，那你可以找我啊。肖狂感觉没撩到这位大美女有些遗憾。
生于黑暗，心向光明，这是一句很酷很励志的句子，许多人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魏一帆觉得很可笑，若是有人在人性的幽暗下成长，那他势必要比这些人更黑更狠才能活下去，这种情况还有空闲向往光明？地狱里的天使？地狱里又哪来的天使？
魏一帆不觉得这句话是胡扯，但随随便便就能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人必定是个无知之人，他甚至可能连黑暗的一角都未曾见过。
而且，给黑暗和光明下达定义的又是谁？他又如何能辨别何者为光明，何者又为黑暗？
我觉得人类这种生物就不应该存活于世。田七还在其它学校任职时，魏一帆是他当时所带的学生之一。
在一节讨论人族生存发展史的课堂上，魏一帆的回答引来了全体同学的侧目。
“为什么这么说呢？”田七问道。
“听了老师的课，难道大家都没有发觉吗？人类自私，虚伪，懦弱，残忍，欺软怕硬，而且不断犯下相同的错误，人的本质有进步过吗？”
班级里大多是人族，哪怕魏一帆说的对，此刻他们的眼神已很不友善，更何况他所说的未免也太偏激了一些。
“嗯。”田七放下粉笔点点头：“那么一帆，你有什么改进的方法吗？”
“没有。”魏一帆斩钉截铁的说道：“人类已经烂到根子上了。”
教室里嘘声一片，田七维持了课堂纪律继续问道：“鬼族没有这种问题吗？”
魏一帆摇摇头，他本就是被鬼族赶出来的，对于自己本族自然也没什么好感：“鬼族比起人族也好不到哪里去。”
田七没有指出魏一帆的认知错误，只是在表达对魏一帆敢提出自己观点的认可后问了一个不想干的问题：“各位同学听过木桶效应吗？”
张三起身抢答道：“老师老师我知道，就是一只水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它最短的那块木板。”
“非常好。”田七表扬了一下张三让其坐下：“小到个人大到整个种族，必然会存在短板。一帆同学，你有喜欢的人吗？”
魏一帆想到自己母亲表情有些发冷，随后心中自嘲鬼族的成员本来也不能算人。
“如果有的话，这个人是完美无缺的吗？”田七接着问道。
这又有什么好说的，自己母亲就算有些许瑕疵，那也是这世上最爱自己，最温柔的人了。
田七微笑道：“各位同学，我们学习历史，最主要的就是要吸取过去的教训，让曾经的苦难不再发生，同时也让自己明白任何生灵都不是没有缺憾的，首先要正视自己的不足，这样才会不断进步。”
随后饶有深意地看了魏一帆一眼：“同学们，不只是一帆，你们爱自己的种族吗？”
“爱。”八成以上的学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很好很好。”田七赞许道：“可是一帆同学刚才所说的人类缺点也确实存在，就算如此，你们的答案也依旧和刚才一样吗？”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田七笑道：“没有关系，人生就是不断地迷茫，困惑，然后不停地找寻答案，然后接着烦恼。只是我希望各位同学一但找寻到自己内心深处认可的答案，那就不要再犹豫不决了，虽然你的答案不一定正确，但人生这种事情，本来也不存在正确答案的。”
无聊的课，无聊的同学，无聊的老师。人类的好坏与我何干，我苟活至今想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那些害死母亲的人，我要让他们千倍奉还。杀，杀，杀。学校外的走廊疾风骤寒，树丫上的小鸟似乎受到什么惊吓拼命挥着翅膀杂乱无序地逃窜。
一个16岁的少年，杀气竟然这么重。田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魏一帆身后，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拍。
“老师，如果是那些劝我心胸开阔一点的话，您就不要说了。”魏一帆冷冷地道。
“那是九流老师干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做。”田七道。
“既然不是劝说，那老师单独来找我有什么事？”“想和学生谈谈心，毕竟掌握学生的心理也是老师的职责。”
“老师想聊什么？”魏一帆的语气很冷淡。
“就聊聊你们鬼族的大人物鬼王好了。”
鬼王？魏一帆嗤笑道：“失败者罢了。”
“呣。”田七道：“其实武者对鬼王的评价普遍很高，嗯，我认为他是一个有理想有能力的开拓者。”
“老师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我虽出身鬼族，但对这位根本就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哦，是这样。”田七点点头：“刚刚你的杀意不能内敛，是想杀什么人吗？或者说，向谁复仇？”
“不错。”魏一帆完全没有隐藏自己想法的念头：“不行吗？”
“当然行。”田七道：“那么复仇以后呢，如果说你的一生就是为了复仇而活，那你达成目标之后岂不是就没有存活的意义了？难道到时候你自杀吗？”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报完仇再想。”
魏一帆想起过去的事不由停住了脚步。这个世界是彩色的，可是心情发生变化时，同样的颜色勾勒出的景象却完全不同。
世上很多人喜欢提换位思考，但那终究只是一种人生智慧罢了。人永远不可能换位思考，不是因为不能共情，而是因为不同。比如一个公司的员工如果觉得老板是王八蛋，那么他站在老板的视角照样会觉得老板是王八蛋。
魏一帆又见到了肖狂，事实应该是肖狂特意找到了他。起因是学生会每几年都会组织一次优秀毕业生和在读生的交流会，在提及人选的时候，肖狂随口说了魏一帆的名字，然后以顾清为首的学生会骨干全票通过。问题在于既然这个人是你肖狂提议的，那么请人这种事情自然也应该由你这个组织内的优秀干部去做。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肖狂当然能拒绝，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毕竟只是请个人而已，虽然这人性格古怪也不是很喜欢自己。
“学长好。”每次见到肖狂轻佻的笑容魏一帆都觉得很刺眼，而且这种自来熟的性格是真的讨厌。
魏一帆打算无视肖狂，然而后者紧随其后不断地重复着“学长好，学长威武，学长万岁”等各种乱七八糟的招呼声。
“给你三句话的时间。”魏一帆高冷地说道。
“学生会要组织毕业的优秀学长和在读生交流，魏学长你是最符合条件的，所以请您到时候一定来。”魏一帆迅速总结。
“嗯，不去。”魏一帆爽快地拒绝了。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肖狂道：“其实我有一个关于学院的大秘密。”
魏一帆觉得自己刚才停下来听这个傻子讲话真是太愚蠢了，于是大跨步向前行去。
“这秘密和学长的仇人有关。”
并非冰冷的视线，而是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视线落在肖狂身上。
蒙对了。不过学长你竟然还真背负着复仇者这种身份。
肖狂也并非纯粹瞎蒙，早在那次任务中他就发觉这位学长对一切都有强烈的憎恨之意，能造成这种结果的要么生活得很不如意，要么就是对这世界本身有着强烈的不满。魏一帆实力高强，这种人想要好的生活并不难，那么就是后者了。
至于为什么会对这世界不满，那必然是有一些痛苦的回忆，这原因就多了，所以肖狂凭直觉挑了一个最可能的答案。
“自作聪明。”魏一帆道：“我的仇人，我已经全部干掉了。”言下之意自然便是就算他们真有什么秘密也与自己无关了。
当真无关？肖狂是个很敏锐的人，他瞬间想到若是魏一帆当真觉得自己的话与其无关又何必停下来说这一段，不理自己直接走就是了。
“有关无关都好，学长参加这次活动，我就把秘密告知学长，这交易并不吃亏，学长你说呢？”肖狂身为海王在女性之间磨练出的演技绝非泛泛，连他自己都信是真有什么关于魏一帆的秘密了。
魏一帆斟酌再三，最终答应了这个请求。若是肖狂有计科的分析力，想必此刻能联想到许多事情，不过此刻我们的肖大少正沉浸在自己三言两语就搞定任务的成就感当中。
同一时间，田七象征性地浏览了一下顾清拟的活动申请并盖了章。
“想邀请一帆参加活动，他应该不喜欢这种事情。”田七道。
“倒也不是非要魏学长不可，不过听说学长当年的成绩相当优秀，想必有许多可以和学弟妹们分享的经验。”
“嗯，一帆的话确实，那你们自己努力，说起来清丫头你最近和林嗔大人有联系吗？”
“我这位学弟就是拿我当工具人使唤，没什么事怎么会联系我。”顾清冷声道。而且我每次打过去一个忙字就把我打发了。
“这个嘛。”田七尴尬地摸了摸胡子，然后似乎想到什么感慨道：“要是一帆能和林嗔大人见一面就好了。”
“为什么？”顾清疑惑道：“魏学长是学弟的崇拜者吗？”
“不是。”田七忽然想到这阵痴大人的性情好像和传说中不同，不过传言这个东西。
“清丫头，若是让你挑选上个时代对星空影响最大的三人，你会选谁？”
顾清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战神必定是其中之一，还有两个的话，剑神和黑龙王吧。”
田七笑道：“你这个人喜好色彩太重了吧，鬼王和紫晶大人因为被人认定是反派你就自动略过了是吧？”
“他们自然也是非常了不起，但他们的思维，比起以前那些统治星空的暴君并无什么进步。”
“思维。”田七深表赞许：“就是思维，这就是我佩服战神大人和他那群兄弟的真正原因。”
什么嘛，还以为田叔突然间怎么了，结果就是赞了一下自己偶像。
“清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没没，就是觉得田叔说得好对。”
“诶，我不是乱说的，清丫头，其实星空的历史一直在重演，有想统治星空的霸者就会出现拯救星空的英雄。然而这些英雄每次拯救完世界之后往往就没什么后话了。”
“确实。”顾清点头。
“然而战神大人不一样，他一直都清楚无论世间任何生灵都不会有纯粹的善良和邪恶，这也是当初他们反抗紫晶上人想创造理想国理念的最大原因。”
“没有绝对的善恶，不错，那……”
“那终究还是要从理念入手，我至今记得别人转述过战神大人说过的一段话，历史看似在不断地循环有时甚至在倒退，但其实是一直在往前走的，你若知道以前的善恶标准是什么，就能明白如今的世界早已进步良多。恶念是无法根除的，但恶意的传达已远较以前温和。然后这一切的潜移默化都是要以慢来实行的，操之过急必然会招致恶果。所谓理想，最终要达到的是真正的自由。”
顾清听得入神，不由问道：“真正的自由指的是什么？”
田七笑得更加开心：“选择的权利，无论屈从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是反抗，高尚或丑陋，崇高或卑劣，坚毅或油滑皆是出于自己选择而所有人都能尊重其他人的选择，若对别人造成伤害，以法律严惩，付出代价而心无怨言，这便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理想。”
“我懂了。”顾清兴奋道：“而要实现这一切，教育是最重要的一环。”
“嗯，而且如何教育，家庭因素和环境因素，听说战神大人当初废了好大的力气研究出了一整套方案。”
“这也太务实了，那，等等，所以学弟才会来九州？”“战血的人，恐怕早已将这套理念深植心中了。”
想到这顾清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只是刚才田叔说魏学长？”
“这孩子很善良，只是小时候的经历让他不免在看待事物上有些偏激，如果能和年纪差不多的阵痴大人聊一会儿，说不定他心中的痛苦便能减轻几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