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岁月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灰琥珀!
1990年夏天至1993年夏天之一
区晓华在暑假临近结束前回到了家里，臀部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是带去姨妈家的那条西装短裤彻底报废了，引得母亲一顿奚落。
暑假最后几天，他一直没法集中精神，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与苏卓然共患难的那段经历，想再去滚地龙那片向日葵地。开学前一天晚上，他竟然傻傻地躲在被窝里拼命吸着空气，想留住这暑假的气息，似乎只有这个时间的空气是和苏卓然联系在一起的。
终于开学了，开学意味着他将投入繁重的初二学业生涯，不再有时间再去姨妈家，也就是意味着与苏卓然失去了联系。那时家里还没装电话，也没有书信往来的习惯，因此当他每每意识到这种与苏卓然割断联系的日子至少要持续到寒假、甚至是下一个暑假时，便会觉得度日如年。
他想起苏卓然说过她外婆家住在附近，好几次他差点想去她说的外婆家所在的莒仙路走一圈，那里曾经是卓然走过的路，要是她能住到外婆家该有多好呀。
住在外婆家还是离他太远了，他渴望她住在他家边上，做邻居，能天天看见她。
说不清有多少个晚上，他做完学校布置的作业，会在临睡前紧闭眼睛，合着双手，模仿着电视里成人祈拜的模样，祈祷着在次日睁眼后能看到苏卓然，期盼苏卓然与隔壁邻居家互换住址，要是卓然能和他做邻居那该有多好啊，每天他能和她一起走着去上学，等着她放学，然后一起走回家，一起做作业，一起看天上的星星，一起说悄悄话…
学校生活渐渐冲淡了区晓华的胡思乱想，但只要在夜深人静之时，他都能回味出那个暑假的气息，重放着和表哥表姐以及苏卓然在一起的时光，捕捉那时的情景和心情。
如此渐渐到了寒假，他对母亲提出想去姨妈家，母亲以别人没有请你去为由回绝了他。
那个寒假姨妈来过两次，但都没有提及让他去玩的事。在和父母的谈话间隙，区晓华会插话询问表哥表姐的情况，姨妈会用对待小孩的口气回答一番表哥表姐的学习情况，说表哥明年就要高考了，每天复习功课到很晚，表姐也是忙于应付中考，眼睛越来越近视。
他有意无意地提到了苏卓然，姨妈开始皱起眉头，说是这小姑娘很会招事，每天学校下课经常有一群流里流气的男孩盯着她，说她的学习成绩也不好，可她母亲却死要面子，自抬身价，看不起别人家的孩子。接下去，姨妈又继续和母亲讨论起子女的教育学习问题来。
于是又一个期待诞生了，诞生在前一个期待的破灭后。
转眼到了下一年，表哥高考，表姐和苏卓然同时中考，结果表哥差几分没到本科分数线，录取了机械专科学校，这大大打击了原本对表哥寄予厚望的姨妈，好在表姐却出人意料地考取了区重点中学，又让姨妈欣喜无比，好歹冲淡了表哥不进本科的不悦。
与表姐同龄的苏卓然只考取了中专。这对于苏卓然的母亲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后来在电话里听表姐说，苏卓然母亲更不许她与同学走动了，想当初她看不起别人家的孩子，但现在那些被她讥笑的滚地龙的孩子不少考取了重点高中，这一反差让她母亲颜面尽失，失望之余，苏卓然母亲和她继父商量，索性带着苏卓然去余姚他继父老家小住几天散散心。所以这年暑假区晓华去姨妈家时，并没有碰见苏卓然，心里免不了极其失落。
这个暑假表哥张剑的心情不太好，整天闷在家里看书，也不和同学来往，想必十分介意这次高考的结果，尤其是他平时成绩一向拔尖，这次的名落孙山让他消沉很多。
表姐张琴对于考取重点中学自是十分得意，在家里的地位一下上升，话也多了起来，一会说着自己如何应考的事，对自己的光荣战绩添油加醋了一番，一会又说着滚地龙鸭蛋一伙如何继续为非作歹，欺压低龄孩子。
不过，听表姐说，这一年里，滚地龙的那帮小太保们倒没有去骚扰苏卓然，有人在谣传鸭蛋阮庆看上来苏卓然，因此没人再敢打她的主意了。表姐说到这，义愤填膺地骂着鸭蛋的无耻。
起初几天，以为苏卓然去余姚最多两三天就能回，区晓华就每天和表姐去苏卓然家张望，不想始终不见人影。
就这样，区晓华在姨妈家无可奈何地待了一个星期，这个暑假也在平淡中过去了。
暑假过后，又是一个新的学年，对于张剑兄妹、区晓华和苏卓然而言却各是一个新的起点，相互间的碰头机会就更少了。
或许这就是少年时代的结束，青年时代开始的标志吧。
尽管有一年多没有看见苏卓然，但区晓华心里愈发惦念着这个比他大一岁的女孩来。这一年来，想必她也长高了吧，还梳着高高的马尾辫吗？
在那个闪烁着星星的夜空下，那张认真看着他鼻子的清秀的脸，那片向日葵地里，一对少男少女牵着手艰难行走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新年过后，区晓华开始进入中考冲刺阶段，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复习上，各种各样的练习、测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里更憧憬起暑假来，这个暑假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大考，如果考试成绩理想，他提的任何要求，家里都会答应，到时候他一定要去姨妈家，不管等多久也要看到苏卓然，可万一没考好，那等待他的将是父亲严厉的眼神。
好在属于考试型的区晓华顺利考取了一所市重点中学，让平时紧棚着脸的父亲脸上都笑开了花，对于他提出的去姨妈家散散心的提议，母亲破天荒地主动向姨妈提出了他的要求。姨妈自是爽快地答应了。
区晓华想不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住在姨妈家，因为下学期开始他已是高一学生，姨妈那间卧室对于三个长大的少男少女来说显得过小了，也不方便了。
这一年里，唯一与区晓华联系的是表姐。因为他在市重点中学读书，表姐会问他借他们学校高三同学用过的高二参考书，那是属于市重点中学特别的教材，每隔一个半月左右，表姐便会到区晓华家里取书，再还书，如此，他便能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有关苏卓然的消息。
表姐因为不在滚地龙读书了，也不再去滚地龙了。她们初中同学聚会，也大多在市区见面，见面的也多数区分了高中、中专、职校的范围，就象是葡萄被贴了进口的、xj产、本地产一样，她和苏卓然已经没有直接联系了。
至于表哥，表姐好像不太愿意多说什么。
有关滚地龙的消息，多数是市政建设方面的，滚地龙的棚户区居民将被拆迁，滚地龙将成为原市区的一所高校的新址，听说盖成后将成为市里最大的学校，而小龙王庙以北以西大片湿地将被保留建成一个小型绿化带，和原来更北面的部队驻地连成一片。
苏卓然还住在老房子里，但滚地龙里的人平日里已很少看到她，也许这只是一种说法，这三年里，很多人搬到了市区，也有不少人甚至离开了r市，去更繁华的大城市发展了。每个人都开始在忙自己的事，也不在有时间在意邻居家的家长里短想，这或许就是时代进步的标志吧。
去姨妈家的第一天，表姐便说起苏卓然家的事，自那年她们一家从余遥回来后，她母亲和继父萌发了做生意的念头，相继辞了职，起早贪黑做起了个体户，经营一家小餐馆。苏卓然那年虽然只考取了中专，但她选择的是自己喜欢的美术专业，那家美术专科学校在市区，离滚地龙比较远，每天上下学都要先骑自行车到公交车站转车，路上来回要三个多小时。
难怪都说现在几乎看不到苏卓然，她一定很早起来上学，很晚回家。区晓华想着，又想到这两年，他念念不忘的苏卓然竟然都在市区上学，离自己并不远，心中一阵惆怅。
“那今年卓然明年该毕业了吧。”
“嗯，我明年高考，她明年毕业，也不清楚她毕业后要做什么。”
“你们不常联系了？”
“嗯，自你表哥失恋后，我们和卓然不太联系了。”
“表哥失恋？”区晓华来到姨妈家后一直没看到张剑。
“这事我一开始也不清楚，两年前，就是卓然开始去美校上课了，我发现张剑就情绪不对，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有一次他回家时脸被打破了，衣服也脏兮兮的，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千万别和我妈说。直到卓然打电话给我，问张剑要不要紧，我才把这事和她联系在一起。”
“因为卓然，他被打了？”区晓华很自然把事情联系上了。
“还不是那个鸭蛋。”
“怎么又是他。”区晓华吃了一惊。
“哎，你都知道他一直喜欢苏卓然。”
“…”
“我以为你人小，看来是小瞧你了。”
“表姐，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区晓华催着张琴。
“长话短说，你在张剑面前不要提。”喜欢嚼舌头是女孩的天性，但毕竟是自己哥哥的丑事，表姐也不愿意说的太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