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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来者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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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穿的不是这套,但昨天衣服袖子上沾了鼻血、吐的时候溅上污秽、睡觉的时候又滾出一身褶子,已经没法穿了。

我本来就没几套不是校服的衣服,这个季节能穿的几套又被爸拿走充实他自己行李了。爸给了我点儿钱让我去买点新衣服,但我没有买就只把校服装上了。如今没什么衣服换,就只好拿出校服来穿,幸而我校服带了两套。

屋子里面的两人在我俩身上看来看去,终于有一个冲我们招了招手,“嘿,你们好!”

我连忙接过招呼,也问诸位的好,所以大家就看见了我胸前的草蚱蜢和我胳膊里面夹着的剑。我一时间看到了三种怪异的目光。

“你们都是这个寝室的么?”我问。

我环视了一下,他们三个都点点头。

“我是一床的。你们都是哪个床的?”我又问。

之前那个第一个冲我们打招呼的开口说,“我是四床的。”

“我是二床的。”在窗边的那位说道。

“那我应该是三床吧。”一身彩色的那位同学说到。

“所以你是郑周宇,”我看向第一个打招呼的同学,“你是王玺”,我看向窗边的同学,“你是沿亮。”我看向那个彩色衣服。

他们三人又是都点点头。

“我叫赵树清。大家好。”我向他们做了下自我介绍。

愉快的破冰环节结束了。但是大家似乎并没有攀谈起来。

“大哥,能让我先过去么?”沿亮在我身后问,原来是我把他堵住了。

我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来到我的床位旁边,这床位一律是上床下桌,看上去还不错。我把箱子推到桌子下边,把剑摆在桌子上,又摘下脖子上的草蚱蜢,也放在桌子上。

沿亮也在放行李。

余下两人似乎对我很是好奇,也没在继续聊天,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后背生风。

但是我现在心想的是补一觉,因为昨天根本就没睡。今天又没什么安排,睡觉正是合适,就怕爸突然来找我。不如等把床铺收拾好,就给他发个短信,叫他今天不要来找我。那我现在应该是去买床被褥,方才我看见了,楼下就有卖的。诶?这床怎么已经铺好了?难道是学校送的被褥?

“一个说是你爸的人,昨天给你弄的。”王玺见到我困惑的表情,说了一声。

“我爸?”

“对,他昨天来给你铺的床,让我别跟你说。那真是你爸?”他大约是看我爸长得年轻,有些难以相信。

“谢谢你告诉我。他真是我爸,他长得年轻。”

我嘴上说着,心中却一阵上火:原来爸是真心坑我,他早知道我在哪个寝室,却愣是不说。算了,既然床铺已经就绪,那还是先睡觉吧。

我脱了鞋就研究着往床上爬,突然想起我亲爹嘱咐过我,不要让别人随便玩我的剑。那我睡觉的时候该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剑带到床上去。于是我爬到一半儿的时候,探身从桌子上把剑也抓了起来。

底下看热闹的两人有些吃惊,为了避免他们以为我梦中好杀人,我赶紧向他们解释:“这是我的抱枕,没有开刃。”我还特地把剑抽出来了一下,展示没有开刃。

但是那二人脸上的吃惊并没有减少。

算了,不解释了。

“诸位,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困了,先睡一觉。我不怕吵,你们干什么都行。”

然后我就在他们面前演示一回十秒入睡**。

后来他们聊了些什么我不清楚,我已经睡着了。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梦醒十分,天还没有大亮。我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忽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心头无尽怅然。

都是有代价的。

包括我救他这件事。

本来,我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很好很好了。强壮到我曾以为自己也许是不死之躯,可以长生不老。

所以,我才能有命去救他、给他捐骨髓吧。

除了他自己,没人认为他不是我亲爹,包括我。

正是因为他是我亲爹的缘故,我才需要需要做那个什么骨髓穿刺,真取点骨髓出来给他。据说,如果不是亲人,只取外周血一项就可以了。

被抽骨髓和外周血的感受可能因人而异。

于我真心是一场折磨。

从打动员针开始,身体就没有好受过。但这其实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抽了点儿骨髓和血而已;寻常之人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但在我,却没有恢复得那么快。旧病也因为复萌。

当时他是在外地治病,我也自然是跟到了外地。哥哥们和小淼都在参加高考的阶段,爸也正在带着中考班。

所以,除了医护人员和我的小妹子,就没再有人见过我当时的虚弱。

医护人员一众都以我为人间孝子标杆,也不完全是夸张。

之后我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好像我养好身子就是为了给他贡献一回血包一样。如果他的病情复发,我还真不一定能有命再奉陪他一次。当然,他如果复发,应该也没命了。

能怎样呢?

当时他就说我装,装得可怜兮兮的博人同情。我也曾辩解,和他说我身体没那么好,但是他当时也只剩半条命、情况那么差,我真的没忍心和他强辩、引他神伤。他要真的是彻底冷漠完全无情也就算了,我知道他既喜欢伤人又喜欢后悔;我当时如果强辩,说不定会引他后悔忧思。我即便是想辩解,也得等他好转了之后吧。

如今他看上去真的是恢复得已经挺不错了,我才情急之下和他说了我身体其实不太好的事儿。

但是又能怎样呢?

他不还是这样么。

即便是昨天,他深觉对不起我的时候,还是把我骂个狗血喷头。

而我又怎样了呢?

我曾无数次在心中臆想过,当面痛斥他对我的种种,骂得他痛哭流涕。

但实际上呢?每次我见到他,都软得像滩烂泥。

他大概就是真的没那么在意我吧。

世人愚痴,总是缘木求鱼。我为什么不把命,留给那些更在意我的人呢?

我摸到身边的剑。

来者由可追,我当自勉。

我悄悄起身下床,提着剑走出宿舍楼,想看看食堂有没有开门。

走在宿舍院大门外天桥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向我招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他还没有回家。

他昨天去给我买了很多东西,大约是一些穿的用的。他提议找时间带我看望滨城中他所知的名医,也许有调理的法子。

我突然感觉,我不想再求更多了。

于是我和他说:

“爸,没事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回去吧,路上没人陪你,你多小心。

不要在我这儿多花时间了。

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阿姨她对你不错,你生病以来,花钱无数,很多事情都是她在撑着。妹妹也伶俐可爱,你要多关心她,多对她好。

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少想点儿我的事儿。虽说阿姨是个大度人,但你总提我的事儿多少会影响夫妻感情。

我也大了。我会努力好好活着。

你说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都会照做。不要担心。

今生和我父子一场,你也很不容易,这我比谁都清楚。

以后,别再过来看我了吧。

还是,就当没我这个人吧。

开车的时候小心,不要想心事分神,听点儿广播、相声,听点高兴的事儿。

或者再休息休息再回去。”

他又想哭了。

有时心狠,有时又哭哭啼啼。我像孩子的时候希望我像个成年人,我像个成年人的时候又希望我像个孩子。

人,也许都这样吧。

但终于没再哭了,只是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玉佩,塞给了我。

我知贵重并不想要。

他说,“这是你小时候生气砸碎的那个,我给镶起来了。”

我还是咬紧牙关,一狠心,“嗯,知道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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