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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忆苦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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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只虫子,我和我亲爹又和好了。

他便一定要带我住条件好一点儿的宾馆。正巧那虫子跑得没影儿了,我也不敢在那屋子里住了,就同意了。

宾馆的前台是个爱说话的,“看您这是来送儿子报道的吧。”

他笑了一笑表示认同,但是前台接过我俩身份证的时候,发现我俩不是同姓,表情变得疑惑,这惹得他的脸色又变灰了。

我感觉这一天下来已经是身心俱疲,但是接下来还有漫漫长夜要与他相对,一阵虚弱感就席卷全身。他也不差这点钱,为啥不单给我开个房间,这样他自己也能舒坦点儿。

看得出他经常住店,所以刷卡、开门、插卡、开灯,一套流程都很熟悉。屋子里面还有一次性拖鞋,他换上了。这房间里有两张床,还有一个卫生间。看到卫生间,我就感觉有点想去。但我这一进门就奔向厕所的话,感觉有些跌面子,所以我需得想一个过渡的办法。

但还没等我想到办法呢,他就先冲进卫生间了。还在卫生间里占了好久。等了半天才轮到我。

他是真的挺累,衣服也没脱,就躺在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把电视打开放着声音。

我上完厕所,就把星星瓶子掏了出来,又钻进厕所开始洗那星星瓶子。我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甚满意,直到我亲爹喊了一声,“怎么那么久?”

我赶紧跑了出来,和他解释说我在洗瓶子。他果然又露出无语的神情。

我又洗了几遍瓶子之后才肯出来,然后用纸把瓶子擦干,擦了一遍又一遍。

我亲爹看了我半天,终于看不过去,又开始说我了,“等你去了学校,大家一起摊水费,你没事儿这么浪费水,不招人烦?再说你就算是住店,这么糟践东西也不对吧?还有刚才那个本子我看还是新的,你就不要了,你也没多少钱,不至于这浪费么铺张吧?”

我只是把本子送给那个店老板了而已,又没直接丢垃圾桶,这能算浪费么?再说我就送人一个本子,这能算铺张么?

我没吭声,只把散落在我行李箱里的星星又捡起来,装回瓶子里。他看了一会儿,终于认出这是妹子送我的那个瓶子了。

想起妹子送我星星瓶子那天的事情,他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总说你,我也知道我没什么资格教你什么。但很多事情,你确实不懂。你赵老师他们就只惯着你,什么都不给你说。总归你还认我当你爸爸,那我再不给你说点儿道理,谁给你说呢?做人不是光学习好就够了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不服。我爸和我哥哥们都好得很,我也好得很。论及人品,我们怎么也比他强一大截吧,再怎么也用不着他没事儿教我做人。

他看我脸色,便知道我心中这么想他,又说道,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不是人。我确实不行,我文化不高,我没有耐心,我对你不好。

但是这个社会上,比我坏、比我笨、比我浑的人有的是,你遇上这些人,该怎么办?”

又是良久的沉默。

电视里不知在放什么节目,观众时不时传来一阵欢笑。

我把星星装到瓶子里之后,又把行李一件件地拿出来抖抖,因为我担心之前那个虫子会钻到我的行李箱里。把东西都掏出来之后,我又里里外外看了我的行李箱好几次,确认没有虫子,才开始把东西重新装回去。

他嫌我墨迹,一会儿说我到点儿不睡觉,

一会儿说我穷折腾。喋喋不休。

我整理好箱子,起身来到另外一张床上,脱下鞋,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

他又开始叨叨我不换衣服就睡觉,叫我以后一定要注意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勤洗澡、勤换衣服,不要给同学们留在不讲卫生的印象。

谁不讲卫生了?我平时怎么洗澡、洗衣服他知道么?但是他越说越多,不断拓展。我真的是没什么他能看得惯的地方了。

我背过身去不理他,心里又开始愤愤难当。这么多年,我在心里曾无数次描摹一个场景:我现在他的面前,痛斥他对我的种种不义,然后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追悔此生对我的亏欠。

但这个场景从未发生。

我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唯唯诺诺;他只有把我要被气死了的时候才能住嘴,剩下的时候不是骂我就是训我。

我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太怂了,准备起身喷他。但这时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我还是挺希望,你就是我的儿子的。”

可惜这会儿并不希望他是我爹。

“你善良、耐心又好。勤快好学,人又聪明。如果一开始,你就被你赵老师抱走,而不是我,你应该会更快乐,更阳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窝窝囊囊。”

我真的是服透了,他不说最后那八个字能憋死么?

第二天,他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之后,终于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一宿下来,我根本没怎么睡。

我想我大概明白爸为啥让我和我亲爹住一宿了,爸应该是怕我到了大学之后放纵自己,先让我忆苦思甜一场、然后在大学里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光阴。

我正想着呢,突然就感觉手不太够用:

左手还好,只拉了个箱子,右手就显得有点忙,有一把剑还有三个草蚱蜢,有点拿不过来。

我想了想,就把三个草蚱蜢编到了脖子挂着的护身符的绳子上了。这护身符,还是之前二哥分我的,他有一大堆。

于是那天,学校里就有人看到一个男生,左手拿个箱子,右手拎了一把剑,脖子上挂着三个草蚱蜢,去新生处报道。-

不过,我在众人之中应当算是平平无奇,因为新生报道时候的各种趣闻多了去了。比如说有人的家里来了二十几口子人送行、有人带了五六箱子家当、有人当场和父母吵架、有人来了就给导员说要挑寝室等等等等。

爸今天没来,我打算自己先把事情都办了,彰显一下我的自立能力。但其实也用不着如何自立,因为学校安排了一些学姐学长来帮助新生同学们。学校发了几张单子,上面写着这几日的安排。我比较累了,主要就想找到寝室在哪里,然后好好睡一觉。

终于找到了寝室,寝室门口写着入住学生的名字,以免大家找错。我在门口默背了一会儿,以免将来记不住尴尬。

“钥匙不好使么?”旁边突然有人问。

我回头一看,发现我身后站着一个人,想是将来同寝的同学?

“啊,应该好使,我刚才应该是没弄对。”于是我赶紧拧动钥匙,把门打开。

我二人带着一批行李一拥而入,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人,似乎正在攀谈。

屋子里的两人,见我们这两个进来,都把目光转向了我们。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穿着似乎和身边这位有着显著区别。他带了一顶鸭舌帽,帽檐是墨绿色的,令人费解;上身穿了个亮黄色T恤,我疑心这夜里肯定爱招虫子;下身穿了个亮紫色大短裤,都不知道能在哪里买到这种色儿;他有两个箱子,一个是彩虹迷彩的,另一个箱子居然是粉色荧光的。

我穿的就正常多了。

我只穿了套高中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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