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出远门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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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荣然未等表叔杨祖桥来找自己的父亲,便去告诉他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工地干了。
杨祖桥知道这事后很高兴,便对孙荣然说道:“荣然,跟叔一起去干,叔不会亏了你的。你去准备下欢喜的衣服,还有蚊帐,草席这些,一起拿到我家来,因为工程进场时间紧,你今天下午就和你六舅公两个人领那些外地民工先到杭州汽车南站坐汽车到桐屿那边去。我和你祖芳叔他们这些本地的今晚将一些施工工具和你们的床铺让你祖勤叔用卡车连夜拉到桐屿那边去,我估计你们还是我们先到那里了。”
说着这些话,他又从边上拿出一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张施工地图,摊开了放在桌上给荣然看。“你看下图纸,荣然,有没看到桐屿电影院这几个字,到时候你们就在那个地方等我们,我会来找你们的。”
孙荣然仔细地在图纸上找到了桐屿电影院这几个字,在104国道边上的,他便对杨祖桥说道:“可以的,叔,那明天在这里碰头了?”
“嗯,我估计你们大巴车因为要过绍兴,新昌,嵊州,天台这些地方的,还要翻越回墅岭的,上客下客的,没我们大卡车直接到那快的,到时我肯定是先在那等你们了。”
“好的,叔,我马上回家去整理下要带的东西拿过来。”
“这图纸也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管好的,以后图纸就交给你保管了。”
“嗯,知道了,我把图纸带走了。”说完孙荣然便回家整理包裹去了。
孙荣然很快便整理好了包裹,他觉得该带上几本自己喜欢看的书,连同那张图纸一起放入了一只双肩牛仔背包,这个背包他准备随身携带着。
祖母见他又在整理包裹的,不知道他又要去哪里的了,便问道:“荣然,你不是放假了吗?这又是要去哪里了?”
“奶奶,我要去外地帮祖桥叔干几天活。”孙荣然将嘴巴凑到祖母耳边连带着比划地大声说道。
费了大半天,祖母算是听懂了孙荣然的意思,她又有点舍不得自己的孙子要出远门了,只是反复地交待着外面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孙荣然点点头又声大告诉她:“没事的,还有六舅公也去的,他要去替祖桥叔管工地。”
祖母听到自己的六弟也去的,才似乎有点放心了:“哦,你六舅公也去的,这样我也放心点!”
在她心中,自己的兄弟永远是最可依靠的人。
孙荣然将包裹拿到表叔家时,其他人的包裹也都在拿过来。杨祖桥和杨祖芳以及几个外地民工在将一些工具从边上的小屋里拿出来堆到地坪上了。
“荣然,这位就是胡春生师傅,下午他会领着十五个民工和你一起去南站坐大巴的。”杨祖桥将手里拿着的一圈钢丝缆绳放到地上后,便指着身边一位正提着葫芦准备放到钢丝缆绳边上的男人说道,接着又笑着对那男人说道:“老胡,这位是我表侄子,你以后可能要和他常打交道了,他负责我们这段工程的施工负责。”
胡春生憨憨地向孙荣然微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老胡。”孙荣然也回了个好,“那等下我们一起去南站坐大巴。”
胡春生依然憨厚地微笑着点点头。
“荣然,这是等下买车票的钱,你先拿着。”一旁的杨祖桥将手中的一沓钱递给孙荣然。
孙荣然接过钱,便和杨祖桥说了声:“叔,那我先回家去吃午饭了,等下那些民工都到了,我再过来。”
孙荣然回到家后,去找了份读书时候留下的浙江的地形图钻研了下去路桥的路。中午的午饭很迟才开锅,因为孙继刚去送货,直到那边点好货入仓,时间弄迟了。
吃饭的时候,孙继刚将假肢脱了下来,将厚厚的假肢袜也脱下来凉在一边。天一热,他的残肢尽管还是很冰冷的,但穿着厚厚的假肢袜,套在密不透风的假肢筒里,依然还闷胀的难受。他又抽出假肢里面的那支泡沫筒将里面的汗水倒了出来后也倒放在一边。
孙荣然已经给父亲端了一碗饭过来,放在桌子上后,又去将摇头的电风扇定了下来,让它对着父亲的脚吹着。他心疼父亲这么热的天还骑着个自行车赶来赶去的,他却替代不了父亲,偏偏这倔强的父亲还是让他去外面工地干活接受生活的艰辛!他真的又想不去工地了,他想留下来替父亲干点活!
“荣然,你东西都弄好了吧?我刚从你祖桥叔那骑过,见他们都在准备东西了。”孙继刚向孙荣然问道。
“阿爹,我行李已经拿过去了,可我真的想不去,这么扎上的天,我想去厂里帮你干点活,让你也轻松点。”
“什么话?爹又不是干不来,你尽管去外面,学点东西也好,一个年轻人要多经历经历的。”
孙荣然知道和父亲说不进的了,便不再说话管自吃饭了。
“刚才你祖桥叔和我说呆会儿人到齐了,你们就要出发的,我可能去厂里了,不能送你了。你自己出去要注意安全的,你祖桥叔和我说所有外地民工买票的钱都给你了,在外面钱财一定要保管好,不要被人掏了。”
孙荣然只是“哦哦”地应着,心里有点不忍心离开父亲的。
孙继刚吃饭很快的,他已经将饭吃好,便将饭碗交给孙荣平端去厨房间,自己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孙荣然:“荣然,我知道你的工资都拿来做家用了,出去也需要钱的,这一百元你拿着保管好,到时在外面肚子饿了可以买点东西点点饥,出门在外肚子千万别饿了。”
“阿爹,钱不用给我的,我在外面会照顾好自己的,工地上也没啥好买的。”
“叫你拿着就拿着,出去一定要能够适应一切的,你才不会吃亏的。”
孙荣然只能将一百块钱收了,放到那个背包的最里层。
“你钱放那里,这个背可一定要自己看好的。”孙继刚又交待着。
“知道的,阿爹。”
孙继刚见该说的都说了,便开始穿假肢袜准备去厂里了,以往吃好午饭了,他都要躺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再去厂里的,今天因为午饭吃得迟了,没时间休憩了,他不想自己在厂里迟到的。
孙继刚和褚鸿英两夫妻走出家门上班去了,没多长时间,六舅公便来叫孙荣然了:“荣然,那些外地民工都到了,我们可以早点出发去汽车南站了。”
孙荣然便赶紧背上那个背包和妹妹打了个招呼便和六舅公出门了,身后孙荣平搀扶着的祖母追出来,祖母在大声地和六舅公说:“六弟,荣然你得给我看着的!”
六舅公转回身向她挥挥手,示意她放心,回去吧。
孙荣然和六舅公两人很快领着十五名外地民工一起到了22路公交车站,这22路车并未因为进入了九十年代而改变了它那八十年代的不守时的毛病,虽说是半小时一班,却依然让你等到怀疑人生的。
赶到汽车南站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孙荣然让大家在候车大厅等着,他一个人便去排队买票了。
去路桥的人似乎还是比较多的,六点之前的票已经不多了,剩余零星的几张,也不够孙荣然他们这只队伍的,分散走了怕到时大家走散了,孙荣然决定买六点后的班次,毕竟他们人多,队伍大,要新开班次的票才能在一起的。很快票买好了,都是六点半的,售票员似乎是把他们都集中到了后面几排的,也好,反正在一起容易有个照应的。
上车时间还早,孙荣然便和大家只能在候车室继续等了。这个时候孙荣然才有空去看下他带的这群外地民工了,他们很自然分成了两群人,一群是以胡春生为主的十三个人一堆在相互聊天,他们中又有几个年纪轻点的趁着上车前这段时间在摸扑克牌打牌了。
在长长的候客椅的最后两张靠墙的角落里,是只有两个人的一群,他们可怜兮兮地一起不知道在轻声说着什么。一个头发很长,人瘦的几乎连骨头都要戳破皮的高个子,眼窝深陷的仿佛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亦或是有点像戏文里的黑无常的,似乎在像另一位个子明显比他低的多,眼光却很忧郁的年轻人交待着什么,那个年轻人只是点着头,却不说话的。
孙荣然感到很奇怪,他们怎么不和胡春生他们在一起的,要离得那么远的坐在那角落里。他便走过去问胡春生:“胡师傅,他们两个怎么和你们不一起的?”
胡春生顺着孙荣然指的方向看了下,依然微笑着面对着孙荣然,他称呼孙荣然“孙老师”的,尽管他比孙荣然年纪大,但当他知道孙荣然是老师后,便总是叫他“孙老师”了,那眼神和语气总是毕恭毕敬的。
“孙老师,你说的是那两位啊,他们不是我们一伙的,我们这十三个都是我从我们老家河南信阳带出来的,那几个是你叔从别的地方招的,听你叔说是广西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这边我看很热闹的,他们两个似乎挂单了,我感到好奇才来问问你的。”
“嗯,没事,这些人好多是我的亲戚,子侄辈的也有了。”胡春生指着自己这伙老乡和孙荣然说道。
孙荣然顺着他的手指点视着每一个人。打牌的都低头只顾打牌,边上又站了好几个低头看牌的。
人群中有一位稚气很嫩的蹲在地上给打牌的人们一张一张的将他们打出来的牌整理好了捏在他手中的,孙荣然感觉他明显和自己的学生差不多年龄的,顶多是个初中毕业的年龄嘛,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便指着那位小年轻问胡春生:“胡师傅,那位年龄还小嘛,明显还不够劳动年龄的啊。”
“你别看他小,年龄已经大了。”说着这话他又悄悄地凑到孙荣然耳边:“孙老师,他是我侄子,初三读了会儿就不读书了,我们那穷,他爹是村里的书记,本来是他爹出来打工的,但因为他爹是村里的书记,我们那里有规定,做村支书的必须呆在村里,不能出来打工,他爹被选上了,家里又没别的收入的,我们村里开了口子,让他出来打工了,毕竟年纪还小,只能我先带着的,你千万别声张这事啊。”
孙荣然听胡春生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既同情又有点痛心,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活下去是人最基本需要争取的,为了生活,年龄有时往往只能被忽略的,自己还不是从父亲的脚弄坏了以后开始那些苦力活,劳力活的。
聊天让时间过得很快的,很快到了六点钟了,那些打牌的和不打牌的都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的包子,又去候客室那个大茶桶里放了点热水过来便开始充饥了,这算是他们的晚饭了。
六舅公在那边也叫着孙荣然,他准备带孙荣然去外面的小吃摊上弄碗面条吃吃。毕竟他们是不同于这些民工的,不能这样将就地吃的,更何况他们也没带什么可吃的。
小吃摊上的面是很简单的面,甚至比孙荣然在潮都吃的拌面还要简单。就是面条在水里煮了下,加上一点汤汁,也没别的了,不香,反而是带着一种啥也说不出的腥气,孙荣然感觉一点也没胃口了,只是六舅公在边上,他只能和六舅公说道:“舅公,我肚子不饿,吃不完的,给你点。”
他也不管六舅公说啥的,只顾将大半碗的面都拨到了六舅公的碗里,自己的碗里剩下的只有两三筷了,象征性地吃完了面,算是给六舅公的一个交待了。
终于排队上车了,大家都将随身带着的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后找到了位置坐了下来,后面的几排都是孙荣然他们的,所以大家也就没按位置对号入座的,孙荣然在最后一个指挥大家都坐好以后,安顿了六舅公坐下后,便只能坐在最后六个人一排的中间位置了,边上左边坐了胡春生,另一位便是那位他的侄子了。
汽车晃晃悠悠地过大桥驶出永兴县城这一段路,孙荣然还是比较熟悉的,过了永兴县城和绍兴县城交界的地方,车子便停了下,车子依然还是上了几个人。让原本拥挤的车厢更显得拥挤了,他们是站着的,孙荣然在想他们怎么能长途站立的?车上售票员却在不停地问有哪几个到绍兴下的,哪几个到嵊州下的,哪几个到新昌下的……,他在统计着中途下客的人数,计算着中途还能上车的人数,这几个刚上车的人是准备站到绍兴后等绍兴下车的人下了便接着他们的位置坐的。
就这样汽车走走停停,开了两个小时才到了嵊州一个地方又停了下来,透过汽车窗户照进来的灯光,孙荣然看到外面是一幢房子,那房子的墙上立着很大一块用铁皮做的竖着的牌子,上面写着:金三角地带。这名字让孙荣然有点更警醒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湄公河那边的金三角,更想到了时下常听闻的车匪路霸。前阵子还听他那位大学没考上现在也私人在跑长途运输的发小虞建军和他讲的他的跑车经历的。
虞建军现在长期开着个东风五吨货车跑广州这条线路的,将这边的货拉到广州,又从广州那边的货带到这边。有一次,他跑到江西,福建和广东三省交界的位置,在大山里面,因为肚子饿了,被沿路开着的饭店好客的拦路人拦下来吃了饭,结果付钱的时候居然要付两千多元,那些家伙凶神恶煞的一边在手心里拍着刀子,一边问虞建军掏不掏钱的。
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虞建军只能将所有的钱都掏给了他们才过了这一关,那个郁闷啊,虞建军心里有说不出的愤恨,这一趟广州算是白跑了。他有点心不甘,想着非要好好报复下这个饭店的,所以离开的时候,他记住了这个店的位置和名字。在广州装好货后,他便慢腾腾地开着,算计好凌晨能够开到那里的这个时间。
等虞建军开到那个路段找到这家店的时候,人们还在梦里熟睡的,他便调好车头,将车尾对准这家店的正门,挂好倒挡,加大油门冲了过去,“轰”的一声伴随着玻璃掉到地上的破碎声,虞建军便赶紧挂好档位,加大油门赶紧逃离。那家店里熟睡的人根本还来不及追出来,他的车早已跑的没踪影了。这个愤恨也算是解了。
孙荣然知道过了这金三角很快就要进入新昌的,接下去也是山连着山的回墅岭了,这条道,孙荣然是从地图上查到的,知道这条路的险的,读书的时候读到的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就是写的这里的山,他有点担心和害怕,他不禁紧紧抱住自己那只包了。
汽车窗外的风开始变大了,天上的雨也是整盆整盆往下泼了,车窗外的一切在雨中变得模糊了,在上车前,荣然听广播里说这几天有台风的,台风中心好像就是在温岭那边登陆的,但他们那边似乎还没感受到台风的,看来在这个金三角地带已经开始有暴风雨了,这鬼天气更让孙荣然有点提心吊胆了。
车子又一次启动往前走了,孙荣然睡不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包夹在胡春生和他侄子中间一动不动。而这些家伙却似乎一点都没紧张的,他们都开始进入梦乡了,甚至还此起彼伏地进行打鼾比赛了。这些更让孙荣然不放心了,那些干坏事的往往是趁人熟睡之际的。他便一直睁着眼盯着前面黑暗中的车厢,除了驾驶员那里操作台上的几盏指示灯露出的微弱的光,整个车厢黑的不见五指。孙荣然就在这黑色中和它一起坚守着这唯一的警醒。
他睡不着,而一左一右的胡春生叔侄俩却睡得连自己的头都撑不住的,时不时随着汽车的晃动将头靠在孙荣然的肩膀上。孙荣然的肩膀被这一左一右的两个四斤八两靠得很是委屈,他只能不时地顶开这两个不识趣的脑袋,但是没过一会儿,这两个四斤八两又靠在了孙荣然的肩膀上了,他们无处可靠,只有孙荣然这靠着了。孙荣然在那被靠得肩膀都感觉不是自己了,他只希望快点到目的地,别出意外的。